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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对江怀川来说,15岁以前的人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灿烂恣意。他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获得很好的成绩,他在学校里得到的从来只有表扬,他的作文无数次被老师当作范文拿到班上念,他的数学作业被当成优秀模板,从一位同学的手里传到另一位同学的手里,他有大把的时间来玩,有花不完的零用钱,以及多到数不清的朋友,还没有父母管着。

      直到一个女生成了他的同桌。

      那个女孩子有一头极其漂亮的头发,非常浓密非常乌黑非常顺滑,披散在背上的时候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匹华贵的丝缎。不仅如此,她还有着雪白的皮肤,像栀子花一样雪白柔软的皮肤。她出奇的美貌让她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校花。

      她叫陆萌。

      所以当陆萌成为他的同桌,他的那帮狐朋狗友都对他表示了热烈的祝贺,以及毫不掩饰的羡慕。

      江怀川不大喜欢跟女孩子玩,小时候不喜欢,成为初中生后也不喜欢。因为女孩子是敏感脆弱的,喜欢哭,也喜欢莫名其妙地生气,和不讲道理地发脾气。最起码,那个年纪的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大抵差不多。

      当然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他用在女生们身上的注意力远不如一只篮球多。

      刚开始,江怀川和陆萌的关系平淡如水,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交流。

      一下课,江怀川便抱着篮球和一帮男生冲到篮球场玩得不亦乐乎,或者挥着乒乓球拍去打乒乓球,上课铃不响不回教室。

      还有挤在教室后门,一群男生轮流来拍高,玩五子棋,跑到小卖部去买东西吃,聚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聊天,总而言之,男孩子们可玩的事太多了。

      而陆萌呢,特别安静,她没什么朋友,上课会认真听讲记笔记,下课很少去和女生们聊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座位上,如果不在座位,那肯定是去上洗手间了。

      虽然她看起来读书很用功,但成绩并不出色。

      过了两个星期的样子,陆萌开始请教江怀川不会做的题目。她似乎对和他说话感到很不自在,态度生涩,紧张,睫毛颤动着,雪白的脸蛋染上红晕。

      显然,为了寻求江怀川的帮助,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那是江怀川第一次把陆萌看进眼里,他很奇怪,陆萌那么漂亮,为什么却那么不自信呢?

      江怀川跟她讲了题,一道数学题,讲完后,江怀川问她听懂了没,要不要再讲一遍。陆萌说谢谢他,听懂了。但江怀川看她那一脸懵懂不知所以然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没懂。她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才不懂装懂。

      所以,江怀川说,“有个地方我讲得不好,再给你讲一遍。”

      过后,江怀川想,陆萌问他的那道题,应该是经过她挑选的,是有点难度的题,好让她看上去没那么笨。

      就这样渐渐熟起来,陆萌和他说话不再紧张不再发抖,会很自然,有时候还会跟他讲一些生活琐事。

      一天晨读,陆萌把书竖起来,把她的脸严严实实地遮挡住,轻轻的抽泣声连续不断钻进江怀川的耳朵里,听女孩子哭,简直是一种折磨。

      江怀川从抽屉里找到一包牛肉干,一边递给陆萌,一边想下次换位子,一定要和班主任申请不和女孩子同桌,或者一个人坐垃圾桶那里去。

      说不清陆萌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以后不准给宋娜讲题了。”有一天,她说,嘟着嘴巴,七分委屈,三分生气。

      宋娜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会经常来找江怀川探讨不会的题。

      十五岁的江怀川,对女孩子丝毫不敢兴趣的江怀川,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陆萌会莫名其妙地提出这个无礼至极的要求,听进他耳朵里就像听天方夜谭一样荒诞,不同的是,天方夜谭至少是有趣的,但陆萌说的话只让他觉得被冒犯了。

      陆萌严重越界的行为,让江怀川相当恼火,所以他的回答很不客气,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管得着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在江怀川面前指手画脚,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这下可不得了,陆萌的眼泪豆子一样滚出来。

      江怀川一个头两个大,他以最快的速度和班主任申请调换了位子。
      他以为只要离陆萌远远的,麻烦就结束了。

      直到陆萌的母亲跑到学校大吵大闹。

      她揪着江怀川不放,粗壮的手力大无穷,抓他的头发,扇他的耳光,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江怀川极力想甩开她,很多同学也拥上来帮他,最后老师来了。

      那天,陆萌没有来上学,但江怀川才不会关心她有没有来上学,他又不是学习委员。

      他和陆萌的母亲被请进老师办公室。

      江怀川脸上被抓了一道血印子,他感觉不到疼,因为他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控制了,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胀着,跳跃着。

      他的两个拳头紧紧地、紧紧地攥着,胳膊肘因为用力变得像铁棍一样硬。他充满警觉,随时准备反击。

      窗户外面阳光灿烂,陆萌的母亲让他觉得不可理喻。他对陆萌做什么了?要被她暴打?

      渐渐地,从陆萌母亲逻辑混乱颠三倒四的哭诉中,江怀川明白了她发疯的原因——陆萌自杀,未遂。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江怀川像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棍,脑袋眩晕,眼神有那么一会儿失去了焦距,耳朵里嗡嗡作响。

      陆萌母亲坚决要学校请江怀川家长,坚决要一个说法。

      她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砸在办公桌上,用能吃人的目光瞪着江怀川,悲惨地控诉他对她女儿犯下的种种罪过。

      最开始,老师们的态度是向着江怀川的,然而,在看完那个小笔记本后,他们沉默了,办公室里的气氛越加沉重。

      江怀川说,“如果是关于我的,我也有资格看。”

      笔记本里都是陆萌写的日记,其实说日记很不准确,日记是记录真实发生的事,但陆萌的日记里绝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胡编乱造的。

      她写,今天格外不一样,因为我发现我的同桌总是会不自觉地盯着我看。我的心像小鹿一样乱跳,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我哭了,他心疼得不得了,给我牛肉干吃,我从来没有吃过牛肉干。

      下午历史课上,他给我写了一张纸条,告诉我,他喜欢我。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我幸福得差点晕倒。

      或者在一张纸上,用各种字体写满江怀川三个字。

      诸如此类的。

      一个人要有多么癫狂,才会虚构一个世界,让自己沉浸在里面。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今天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凶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冷汗自江怀川的背脊密密麻麻地渗出。

      江怀川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你女儿的关系就是普通同桌的关系。我对她只做过作为一个普通同学会做的事,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瞎编的。我从来没有不自觉地盯着她看,我没那时间,我也没有对她说过我喜欢你这话,我没那心思。”

      陆萌的母亲不听,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江怀川的奶奶过来后,陆萌母亲的言语变得更加偏激厉害。

      江怀川的奶奶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太太,一辈子没和人吵过嘴,根本不是陆萌母亲的对手。

      老太太怒火攻心,被气得昏了过去。江怀川父母连夜赶了回来。

      陆萌把江怀川阳光明媚的世界搅得乌云密布,飞沙走石,如同十八层地狱。

      他不能预知,一个长相漂亮性格安静的女孩会暗藏汹涌的危险,像深渊,又像失控的车辆,给他的人生带来巨大的破坏力。

      奶奶脑溢血,半边瘫痪。

      江怀川不止一次地想,在这场闹剧里,谁是赢家?

      过了一个星期,陆萌来上学,依然十分美丽和安静。

      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写了一张字条夹在江怀川的语文书里,上面是‘对不起’三个字。

      江怀川把那张字条撕得粉碎。

      奶奶说,老天降下的一场无妄之灾,命里该有这么一个坎要过。不是他的错,让他把那些事忘掉,朝前看,不要耿耿于怀。

      但江怀川认为,假如他自始至终把陆萌当成一块木头,不给她讲题,不听她说话,不和她聊天,不给她牛肉干,后面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他一帮玩得很好的男同学纷纷来安慰他,你就是魅力太大了。迷死人不偿命。

      他们不安慰还好,他们那么一安慰,江怀川更难受了。

      事情过去了,但流言蜚语没有过去。在有些人的嘴里,江怀川是个比采花大盗更邪恶的存在。不但骗女孩子的感情还要女孩子的命,简直不可饶恕,又因为年纪小,便越发变得不可饶恕,在他们看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大了更不知道要变成一个什么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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