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巷九

4、chapter 3

　　在江行一直有一句话，最冷的不是下雪天，而是雪融化的时候。
　　程岁禾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踏出宿舍楼，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卷缩在一起，张嘴说话都是哈气。
　　四人挤堆儿似的走到了教学楼，这次还是周听肆教授的公开课，他的课一向很受欢迎——知识渊博的儒臣总是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因此不止本校，很多外校的学生也会来蹭课，这也导致程岁禾她们紧赶慢赶到教室，依然人满为患，幸好季书黎提前联系了一向有晨跑习惯的祁斯年学长占了位置，虽然占位置有些可耻，
　　但人本自私，更何况原由还是好好学习。
　　人总会为自己的劣性根子找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与祁斯年学长一同占座的，还有他买的四杯豆浆，大早上来上这么热气腾腾的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一样。
　　天文学这门学科，外行人只觉着就是研究天文宇宙，可只有学过的人才知道，在所有的学科中，天文学包罗万象，又让人随时感觉神秘莫测。
　　对于天文学者来讲，它是浪漫的，就比如，“宇宙这个词什么都不加，就很浪漫。”
　　程岁禾高中的时候读过一本书，是卡尔萨根的《宇宙》，他将宇宙描绘的像散文和诗般浪漫，让程岁禾在录取志愿中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天文学，埋头钻进了天文的世界，并如痴如醉。
　　今年最引人关注的便是长征十一号的火箭发射，过去一两月热度依然不减。
　　当时学校要求所有学生观看直播，程岁禾跟着祁斯年一起在报告厅里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和老师们一起观看，记着当时有许多人都热泪盈眶，一向斯文的周教授都拿出了他夫人绣的帕子抹泪。
　　国之强，民之幸也。
　　看着讲台上的周教授，程岁禾愣了会儿神，想起那天的帕子，也想起来周教授教她们那天的第一句话。
　　当时还在课前准备，周教授先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即将帕子放在讲台最显眼的地方，笑眯眯地说到，“有位女士再三叮嘱让我带一句话给诸位，我是有夫人的人。”
　　大家听了顿时哄堂大笑，便是连说出这句话的周教授也难得一见的开怀笑着，周教授的夫人担心是对的，即便周教授才四十出头，但保养极好的他并不缺少爱慕者。
　　想到这儿，程岁禾不免笑了出来，幸而周教授在写板书，没有注意到这里。
　　程岁禾有时看着挂在宿舍的那件牛仔棉衣，私下也想过会不会再遇到沈知珩，只是看着漫天铺地的有关他新剧宣发的消息，她一次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很难有交集。
　　当交集来临时，措不及防。
　　除去杂志专栏插画师外，程岁禾还有一个小小的身份，她是沈知珩粉丝自封的专属画师。
　　这件事是从一年前开始的，沈知珩工作室的一位工作人员从大报杂志社询问她的邮箱，胡小姐在联系过她后，便将邮箱给了出去。
　　和程岁禾联系的是一位叫江晏舟的人，想让她帮忙画沈知珩的画集，内容包括不限于生活照工作照等等，每次单结，报酬可观。
　　意外的是，他工作室的官网每一张的画集上除了印有工作室的印章，还会有会印有“江行”的logo，代表她的版权。
　　这一年里，沈知珩的粉丝都知道，沈知珩工作室经常会分享“江行”的画作，画作的主人公都是沈知珩，偶尔是大众不知的日常生活漫画，偶尔是工作模样的Q版人物像……
　　他们都默契的认为，“江行”是沈知珩工作室御用的画师，不可侵权。
　　但从来没有人知道“江行”到底是谁，因为她连最基本的社交平台都没有开通，只有作品在杂志和网上流传，但从工作室的文案里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
　　程岁禾放下手里的笔，满意的看着屏幕里的画，她收到了一份加急件，是江哥发来的——沈知珩在厨房里做饭的照片。
　　男生手里拿着锅铲，似乎是被人突然叫住，扭头过来时眼里还有些迷茫的询问，白色卫衣上系着一件纯黑色的围裙，看起来很居家，是他私下的样子。
　　程岁禾一如既往的将这张照片保存到那个带着密码的文件夹。
　　江哥似乎就守着手机，她刚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以及报酬，过了十分钟，这张图出现在了沈知珩工作室的官博的合集上。
　　底下的粉丝都在舔图，夸赞沈知珩的同时也夹杂着几句她的画技，程岁禾粗略的翻了翻，便关了手机，一开始或许还新鲜，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正当程岁禾放下手机，江哥发来消息提醒她去拆快递。
　　这份快递还是季书黎帮忙拿上来的，摸起来很薄，地址是之前与江哥聊天的时候告知的，三言两语套出来了她的大学和联系方式。
　　拆开来看，是一份合约。
　　沈知珩聘请她加入工作室。
　　合约上的条件很让人心动，她的工作一如以往，只是不再单纯的赚取稿费，而是有了保底工资，薪酬丰富，她的每一张画也一如既往的有稿费，只是有个条件便是不能给其他同行业的人画。
　　其中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沈知珩的亲笔，大约意思是，诚挚邀请“江行”加入工作团队。
　　在合约上，沈知珩已经签好了名字，只要程岁禾签上名字，这份合约立马生效。
　　只是拿到这份合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程岁禾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签，或者说，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走到沈知珩的身边。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合约，是季书黎。
　　她只看了封面的“沈知珩工作室”，便有还给了程岁禾，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不答应吗？”
　　是了，舍友一向很清楚她的事情，也知道她是“江行”，还把有她作品的杂志买了个遍。
　　看到程岁禾投来的迷茫的眼神，季书黎直起腰扶了扶眼镜框，开口道，“你没有对他造成过多的打扰，他们邀请你的加入是因为你的能力，如果你的加入可以为他们添力，而你自己也获益匪浅，为什么不呢？岁禾，这是一件双向的事情，与你喜欢谁无关。”
　　“更何况，自私的来讲，如果可以离他近一些，为什么不答应呢？你不是总说，不预想未来，只看当下嘛？”
　　最终，程岁禾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将它邮回了工作室。
　　程岁禾从来都是个很清醒的人，只有在沈知珩的事情上会蹑手蹑脚。
　　活好当下，才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从私心来讲，她是想离他近一些的。
　　当晚，尽管合约还没寄到工作室，官网却已经发了消息。
　　沈知珩工作室：欢迎“江行”小姐姐加入我们的大家庭，成为团队的专属画师大大。
　　配了一张她曾发在杂志的插画，是她的背影。
　　鉴于她没有公开的社交账号，就没有选择转发。
　　底下的评论一瞬间如涌如潮，都是在庆贺她的加入。
　　有人发来验证消息：你好，我是江宴舟，沈知珩的经纪人。
　　程岁禾退回到微信上，便看到这条好友通知，应该是江哥吧，自己不是加他了嘛，为什么还要再加一遍？
　　两人客套了一番，她才问出自己的疑问，“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加过了吗？”
　　江宴舟扯嘴笑着，双眼麻木，他现在只想锤一顿沈知珩，自己追偶像就算了，还要冒充他的名义！
　　但他也只敢想一想，毕竟……那是老板。
　　打工人的悲哀。
　　江晏舟回来消息：现在用这个号了。
　　程岁禾没有想太多，可能人家有工作号有私人号吧，欣然接受了这个回答。
　　“岁禾请客！”
　　苏见清从外面进来一把抱住程岁禾，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替她拎包的唐巳卿。
　　“恭喜啊岁禾。”
　　她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结束了选修课便立马赶来回来庆贺。
　　程岁禾看着她们忙活的样子，唐巳卿忙着订外卖，季书黎和苏见清从超市里搬来一堆的零食和饮料，无奈的耸耸肩，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一起忙活了起来。
　　季书黎是东北姑娘，打从娘胎里练的酒量，这两年带着宿舍里的三个人也都能喝那么一点。
　　大约两三瓶，程岁禾就有些醉了，看了眼抱着酒瓶傻笑的苏见清和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唐巳卿，自己起身去了阳台。
　　大学宿舍的夜晚总会吵闹无比，比如对面宿舍楼时不时传出来的国粹，打游戏的劲爆，以及，从不会缺席的宿管阿姨的怒吼。
　　阳台开了窗户，冷风呼啊呼的冷灌，不时飘进来几片雪花，程岁禾将窗户开得很大，站在窗口，脑子清醒了许多，淡漠地看向远方，思绪逐渐飘远。
　　楼下有几对情侣磨叽在一起，昏暗的灯光无故的让她想起来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的沈知珩，汗水从湿漉漉的额发滚到喉结处，滚进黑色的高领毛衣里，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抱着自己的女朋友腻歪？
　　忽然冷风袭来，程岁禾打了个哆嗦，淡淡的笑了笑，她都想了些什么啊？
　　他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他天生就该人上人，曾经有多位知名导演评价他天生就该是演员。
　　抿了一口啤酒，这次加入沈知珩的工作室，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突然触手可及，她不知道是开心多一点，还是惶恐更多一些。
　　大约是开心吧，自己离他更近了些，将对未知的生活击败的一干二净。
　　宿舍门大概是年久了些，每次打开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多时，外出打电话的季书黎站到了她身边。
　　季书黎忽然开口，似有嘲讽，似有无奈，“要说喝酒，你们三个到现在也不行。”
　　听到这话，程岁禾扭身便看到四仰八叉的苏见清和发呆的唐巳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并不是很想理这个话茬，毕竟和一个从小就开始喝酒的人辩论，自己只会看着事实紧闭嘴巴。
　　“祁学长？”程岁禾随口问道，其实不问也知道，这个时间也只有祁学长给她打电话了。
　　“嗯。”季书黎微微点头。
　　果不其然，程岁禾眼底浮现笑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啤酒，她很羡慕季书黎和祁斯年的爱情，青梅竹马，抵过时间抵过天降。
　　和季书黎任劳任怨的把苏见清还有唐巳卿扶上床安顿好，看着桌子上的残局，又任劳任怨的收拾好才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