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巷九

20、chapter 19

　　程岁禾进病房的时候，妈妈陪着姥姥坐在床前，两人都没有再抹泪，靠近些才发现，姥爷已经醒过来了。
　　她走近些，在床边坐了下来，“姥爷，我来了。”
　　姥爷看着我，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眸逐渐清晰，努力地笑起来，他开口，却有些含糊不清，那口型像是：来了。
　　程岁禾握住他伸出来的手，久久不能开口，她怕一张口遍哽咽，只能点点头，实在忍不住，便扭身看向窗外，微微抬头，努力地眨着眼睛，赶紧将泪水憋回去。
　　爸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摇头。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无论怎样，都要忍住，最起码在老爷面前。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姥爷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所有人都瞒着他。
　　姥爷性子倔，一但知道自己是无可救治的病，怕是饭和药，都不会再吃了。
　　这两天沈知珩一直都没有消息，国外与国内又有时差，她自己也糟心的很，便没有联系他。
　　但沈知珩总会算着时间一句早安、晚安，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她知道，他这是想告诉她，他在。
　　那天他走秀的时候，程岁禾拿着手机给姥爷看了直播，她指着上面那个妆容精致、温和清隽犹如世家贵族的男生说，“姥爷，这是我喜欢的人。”
　　当时姥爷直点头，身子一直往前伸，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一连说了几个好。
　　她想，姥爷是满意的。
　　半响，姥爷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岁岁，我想……见见他。”
　　原本就瘦的姥爷在病痛的折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消瘦下去，因为长期不活动，脚部肿的像是泡发的馒头，她妈妈从山上刨来艾草来给姥爷泡脚，这才好点。
　　她看着姥爷瘦弱的模样，轻咬了一下嘴唇，“好。”
　　晚上她在这里守夜，妈妈顾及着姥姥，半推半劝的将人哄了回去，程年禾今晚在医院值夜班，嫂子祝清嘉在家看小侄子，爸爸本想留在这儿，但他也已经熬了好几天，程岁禾便将人走赶了回去。
　　给姥爷掖了掖被子，她才在凳子上坐下里，身上只盖了一条毛毯，好在屋子里有暖气，也不算太冷。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忙完了吧？今晚的晚安没有收到，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开口来见姥爷一面。
　　强撑着意志刷了一会儿新闻，就已经十一点多了。
　　正准备睡觉，消息框便弹了出来。
　　沈知珩：岁岁，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情。
　　程岁禾：？什么？
　　沈知珩：今年跨年，我想和你一起，在江行。
　　程岁禾心里漏了一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沈知珩：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我想，我想陪在你身边。
　　她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眼尾更加通红，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她满是糟糕的生活里，沈知珩便是那唯一一点亮光。
　　程岁禾：我今天给姥爷看了你的走秀，我指着你说：那是我喜欢的人。姥爷说他想见你。阿珩，我本来也想问问你的。
　　原本她并不想让家里人这么快的知道沈知珩的存在，但现在，好像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想让姥爷看一看，她喜欢的男孩子。
　　第二天一早，程父程母来了之后，她便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才好，等到喂完姥爷早饭，将刚刚在脑海中重复了好几遍的措辞说出口，“爸，妈，我谈恋爱了，我想，让我男朋友见见姥爷。”
　　两人均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理解从哪儿冒出来的男朋友。只有躺在病床上的姥爷微微点头，可惜只有程岁禾能看到，程父程母还处在被炸弹炸的五雷轰顶中。
　　“你……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回来前。”
　　......
　　“见……”姥爷艰难的出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妈妈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便答应了下来，“好，我们见。”
　　程父复杂地看着她，眼眸里闪着洞悉一切的光，她不自觉地躲闪过去。
　　他们明白的。
　　回家后，嫂子已经在沙发上等着她，看到她的那一刻，便明白是爸爸妈妈派来询问的。
　　放下包，程岁禾也坐了下来，一副坦白的模样，平静且淡定道：“期末考试完谈的，零八年认识的，叫，沈知珩。”
　　......
　　“沈！是我知道的那个沈知珩吗？”祝清嘉惊讶道，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前段时间沈知珩官宣惊了所有人，但她实在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小姑子。
　　“嗯。”
　　“你——”
　　“嫂子，他现在应该在高速上了。”又一重磅炸弹炸下来，祝清嘉挠了挠头发，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开口道：“你这有点快吧，咱家啥也没准备。”
　　“准备什么？”程岁禾微微蹙眉，不就见个面嘛，要准备什么？
　　祝清嘉猛吸一口气，“算了，你去睡觉吧，守了一晚上，我来准备。”
　　“他今天不来，从蓉城开车过来，怎么也得到晚上了。”
　　“那明天总要见面的吧。”
　　......
　　“行了，去睡吧。”
　　......
　　她被嫌弃了。
　　昨晚在那个椅子上睡得腰酸背痛，身体施展不开，整个人都不舒服，程岁禾先去洗了个澡，嫂子给她留了她爱吃的肉夹馍，还有豆腐脑。
　　暖呼呼地钻进被窝，脑袋一挨枕头，困意便袭来。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屋外有些吵，是那种压着声音但因为说话太杂的吵。
　　她打开手机，已经三点多了。
　　一堆消息弹出来，大约翻了翻，都是沈知珩发来的。
　　每到一个省份便发来一条消息。
　　最近的一条，距江行还有二百四十七公里，大约三个小时，是江行到燕青距离的两倍。
　　程岁禾翻着消息，这就好像一个外出的丈夫给家里的妻子报备一样，莫名的有种幸福感溢在心里面。
　　她起床出来，心里顿时感叹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不欺我。
　　她姥姥、妈妈，还有嫂子，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身边堆着一堆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糕点，水果坚果一类的，还有几件衣服摊在那儿，几人商量着明天穿哪儿件，怎么搭配。
　　见她醒来，二话没说就给拉了过来让她选。
　　顿时头大，连忙找借口说自己饿了，奔到厨房才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有用保温盒放着的豆角焖面，拿出来的时候还热乎着，旁边泡了清茶。
　　她一会儿要去医院给姥爷和爸爸送饭，自己先填饱了再出去。
　　客厅那边的声音没有再刻意压着，此刻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无一例外的都表现出对沈知珩的重视，程岁禾低眸笑了起来，她估计嫂子已经将沈知珩的事情都说了，现在虽然热情，大概率是嫂子在中间中和，再加上姥爷的病情。
　　她猜的不错。
　　当时祝清嘉说出来沈知珩是演员的时候，程父程母的第一反应是皱眉，心里不赞同的想法马上就要说出口。
　　祝清嘉将那段采访以及官网的消息拿给两人看，这才安抚下来，但又害怕她被骗，还是不安，祝清嘉说：“人明天就来，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又说了些，大概意思便是姥爷现在病情不好，既然想见，咱们就见见，更何况，这来见还是沈知珩主动提出来的，应该是将小妹放在心上的。
　　最后程母拍板，按平常女婿登门习俗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区别对待，又不是盖红章，万事有余地。
　　程父想反驳什么，想到医院病房里的人，到底没说，同意了他们的做法，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这些不是她知道的，等她吃完饭，三人也将明天的行头搭配好了，拉她过来坐下，大致说了说安排。
　　医院留着程年禾和祝清嘉，沈知珩明天先登家门，俗称认门，喝杯茶全了礼数，再去医院看姥爷。
　　他们问了医生，可以外出吃饭，祝清嘉定了酒店，中午出去吃，晚上在家吃，全都按着江行的礼数走，因着特殊情况，其中一些习俗都改了改。
　　程岁禾不太懂这些，她只需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就好。
　　到了医院，医生刚刚推着检查完的纪书郡回来。
　　她和程父还有医生一起合力将姥爷抬上床，将饭菜放下，又去了哥哥程年禾的科室里送饭。
　　他们科室的人都认识程岁禾，程年禾经常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妹妹，这几天送饭也都混了个脸熟。
　　只是进了办公室，人却没在，问了旁边的医生才知道，刚刚来了一趟紧急手术，程年禾做手术去了。
　　将保温桶放下，那了张便条。
　　程岁禾：按时吃饭，嫂嫂做的豆角焖面。
　　回到病房，程父刚喂姥爷吃了一半，她接过来，让程父先吃饭。
　　姥爷的气管有些堵塞，吃一口要咽好久，时不时的还会呛到，程岁禾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到了极致，强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姥爷，阿珩明天就来看您了，咱们明天出去吃大餐，好不好？”
　　“......好。”
　　“他是蓉城人，现在基本都在燕青住，前天在国外工作来着，昨天才回国，回的蓉城，说是要回去准备东西。”程岁禾慢悠悠的说着，一边喂姥爷一边轻声道：“他们那边也有礼数要讲究。”
　　姥爷点点头，嘴里费劲地咽着，她连忙拿过水来喂，这才好点。
　　程岁禾继续道，“姥爷，我跟他十三岁就认识了，在南城，您知道嘛，他找了我七年。这次来，是他自己说想来看您的，您上次说想见他，我还没说呢，他就先说出来自己的想法了，他是不是很好啊？”
　　她的声音有些软糯，听起来就像在撒娇一样，程父看了她一眼，眼里划过一丝宠溺和无奈，他是有些不赞成的，但现在，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十三岁就认识，还找了七年，他怎么不知道有这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