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纪事gl》韵律的红月

120、智取

　　文君知道大家也都很烦，便停止了抱怨，也看向了冯夫人。

　　这个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温柔大姐，此刻却被愁云层层笼罩着，尽显阴沉萧索。

　　“那个……冯姐啊，你也别着急，她们听了咱给的线索，说不定很快就能将苏小姐平安送回来。孩子还小一时糊涂，我们也不怪她。”

　　冯夫人一言不发默默看向她，眸色是从未有过的黯淡，再无半分光彩。

　　“你们说……”她终于缓缓开口，“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否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在苏美奂这件事前，文君一直以来十分羡慕冯夫人，羡慕她双女绕膝母慈女孝。若这样都不算一个称职的母亲，那么骨肉分离十多年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便急切地反驳道：“这是哪里的话？养恩大于生恩，你虽不是苏小姐的生身之母，可一直陪在她身边，亲自照顾她教导她，熟知她的脾气秉性喜好习惯。比起那些见上孩子一面都困难的亲生母亲，你做得简直无可挑剔。”

　　“所以我心疼我那未能亲手照料长大的月儿，只是想补偿她缺失的童年，并不是有意偏心而冷落小蝶。”冯夫人的哀愁之色并没有消退，“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文君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这位冯家家主也和亲生女儿离散了十多年。她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目光投向文慧。

　　“当然不是你的错。若说称职的母亲，我们三个人，谁又能完全配得上这个称呼？”文慧冷静道，“一件事，极少数人做不好，那可能是她们个人的问题。倘若大多数人都力不从心，有着相近的困扰，就要考虑是否我们的大环境所致。”

　　看着冯夫人不解的模样，文慧又补充道：“仔细想一想，你和苏小姐，你们的生长环境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你们二人的思维认知必然有着巨大鸿沟，甚至相互对立。”

　　冯夫人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似的，缓缓道：“是啊。在我们南疆，通常是一群娘娘舅舅共同照顾一群孩子，不会硬分谁是谁亲生的娘娘，谁是谁亲生的孩子。关心是所有人一起给的，孩子犯了错，也是所有人都有权打骂，根本不会有很多孩子争夺一个娘娘关注的情况出现。现在让我一个人处理这些，实在难以面面俱到。我不懂她在想什么，她也时常曲解我的意图。”

　　文慧又接道：“可是外面的世界讲究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我对北海、东灵以及西西亚的社会形态也算有着粗略了解，全世界父系统治的环境都是同样的畸形病态。当权者不参与生命孕育，不懂得生命的可贵，只顾让人口像老鼠一样无节制地增长，然后把人划分出三六九等，权力和财富集中在有限的少数高等人手里，低等人则成为高等人眼中毫无人权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亲情自然被排在了生存与利益之后，人与人之间为了生存争权夺利，相互坑害乃至手足相残成了无法避免的事情。”

　　“可是我们南疆不是这样的。”她说，“在我们那里，孩子属于母亲，权力和资源属于所有人。大家生活在一起，姐妹乃至不同部落之间共享资源，更倾向于合作而非竞争，遇到事情也是成年的长姥们共同商讨，大家相处都很和谐有爱。即使每家都有继承人，那也只是带领部落发展的领袖，负责出力而并不享受特权。从别的部落请来的帮工，也只是建立在互惠互利情况下的平等合作关系，没有人为划分出等级，更不存在压迫和歧视。”

　　“你所描述的，是我理想中最适合人类生存的社会形态。这是人类文明的起点，也是人类文明的归宿。”文慧一板一眼地告诉她，“只是苏小姐没有真正在南疆生活过，她不会懂得那里母系世界的规则。”

　　听到这里，冯夫人恍然大悟。苏美奂一口一个“家业”“外人”，想必是将早年间在西西亚习得的尔虞我诈的父权规则内化于心。哪怕回到东灵，这个名义上女性掌权的国度，自雪灵女王驾崩后也逐渐向着父系模式发展，在城市内部划分出了阶层等级以及各种亲疏远近关系。

　　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苏美奂，不可能有着和她一样简单淳朴的思想。

　　“我们本以为自己站在起点，南疆之外是更大更好的世界，才会不顾一切要出去闯闯。没想到，原来竟已经站在了终点。”冯夫人错愕地低下头，“离开南疆，我是一度不曾后悔的，可如今……”

　　“打住。”文慧强硬地打断冯夫人的话，“事已至此，更当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后悔又有何用？”

　　正说着，青年三人组也受审完毕，被关进了柴房。

　　“娘！”冯月昭近乎瞬移一般来到冯夫人面前，“你们没事太好了。”

　　“如何？找到你小蝶妹妹了没有？”冯夫人拉着她，殷切地问道。

　　看着娘亲焦灼忧心道目光，冯月昭无奈地垂下眼眸，轻轻摇摇头。

　　冯夫人意会，重重叹了口气：“也对，要是找到了，你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您别担心。”霜晴也凑了过来，“她们派了不少人去找，苏美奂连饭还没吃，估计也没什么力气，跑不远的。”

　　沈筠溪跟道：“是啊，柳林的战士身强体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找到她。”

　　“但愿如此吧。”冯夫人只能点点头，这样说着。

　　空气再度陷入沉寂，只能听到火盆里燃烧的柴火劈啪作响。

　　“现在孩子们也被关了进来，我们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脱身？不如直接和她们拼了！”文君愤愤然道。

　　文慧此时还没卸下她的神衣，每走一步，腰上的一串铃铛都会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柳林寨不过是蚍蜉帮的冰山一角，这个势力到底有多少拥护者，都是什么样的拥护者，我们无从得知。况且她们马上要有大行动，我们孤立无援，不应该在这节骨眼上硬碰硬。”她说。

　　“什么意思？我们就这样认命了？”文君皱眉质问。

　　“不。”文慧拿起被她放置一旁的神鼓，敲了两下，“还是应该智取。”

　　根据文慧的新计划，由青年三人组偷偷逃出去，将苏美奂找到并带回来，为所有人洗清冤屈。她们中年三人组则继续留下做人质，以免和柳林寨展开正面冲突。

　　“你们年轻体力好，灵力造诣又高，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文慧对三人吩咐道，“这里有我照应着，你们别让我失望。”

　　“遵命长官，保证完成任务！”三人齐声担保。

　　霜晴和沈筠溪随六月玫学习过声音魔法，由她们建立起一个屏蔽声音的结界，以隔绝屋内声音传向外界。

　　在结界中，文慧敲响一连串神秘的鼓声，口中咏唱着无人听懂的咒语，不一会儿，就使得肩负重任的三人隐去了踪迹。

　　“隐身咒的时间有限，我们打破窗户制造响动，吸引守卫的注意，你们在咒语失效前争分夺秒地逃出去。”文慧叮嘱道。

　　“是！”

　　霜晴收起她的声音结界，文慧满意地点点头，立刻用眼神向文君传达信号。文君意会，抄起板凳就朝窗户砸去，巨大的声响很快吸引了一众守卫。

　　赶到的守卫们看到屋内一片狼藉，身着神衣的文慧摔倒在地上，便抄起武器紧张地问道：“发生啥子事了？”

　　“那边……几个逆子破窗逃跑了。”文慧指着窗户的方向。

　　“当真？”赶来的守卫十分诧异，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一家，怎么可能有女儿撇下母亲自己逃跑的事情。

　　文君故意一瘸一拐走到文慧身边，将她搀扶起来，解释道：“我们本来是劝说她们，事已至此就安心留下为柳林效力，谁知她们不肯，非要逃出去。我们拦了她们，反被她们打伤。”

　　守卫们信以为真，来不及细想，就下令：“岂有此理，追！”

　　隐身的三人趁着守卫开门的空档，已经逃到外面一处没人的地方，架云飞上了天空。

　　她们身上的隐身咒也在此时失了效力，纷纷现出身来。

　　霜晴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的：“我们就这样逃出来了，是不是有点过于顺利？”

　　冯月昭亦是面容紧绷着，道：“我也害怕这其中有什么陷阱。”

　　“好了，你们就别想那么多，能出来总归是好的。”沈筠溪试图缓解她们的担忧。

　　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道异样强劲的风力袭来，随后嬴宿青的声音如洪钟般贯耳：“该死的，老娘就知道恁在使诈！恁骗得过我手下的人，还能骗得过我这个寨主不成？”

　　“真是乌鸦嘴啊我，烦死了！”霜晴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嘴，用更大的灵力加快行驶速度。

　　嬴宿青带着几名战士立于青鸟之上，不屑道：“以为恁般就能跑掉？黑风，追！”

　　两波人你追我赶，气氛就好像当年寻找海神庙的路上，和许长虹比拼那样激烈。

　　只是青鸟的飞行速度比起雪灵女王遗留的灵力，到底还是有限。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嬴宿青没有了耐心。

　　“该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她骂了一句，随后命令身后的战士，“给我开火！”

　　带着灵力加持的子弹铺天盖地袭来，云上的三人只有用尽最大的反应速度不断闪躲，远远看去群魔乱舞一般十分滑稽。

　　“怎么办？我的灵力有限，无法在御云的同时使用别的能力。”霜晴鬓间已经渗出了汗滴，“况且面对这种泊来的武器，灵力护罩也起不到太多作用。”

　　灵力护罩只能抵挡灵力攻击，对于物理攻击几乎无效。就像现在的冯月昭，凭护罩免疫了子弹附带的灵力，却仍要双手舞刀抵御所剩的物理攻击。

　　“小溪！”她只能将希望放在沈筠溪身上，“你有木灵力，快控制藤蔓形成木灵盾！”

　　“啊？”沈筠溪尚在惊吓之中，思绪有些游离。

　　“对，就像上学时在地宫的考核中那样，最后还是你救的我们大家！”霜晴也在催促她。

　　“可是……我……”

　　沈筠溪不断小心地躲避流弹的攻击，生怕一旦停下来使用灵力，就会立刻遭到攻击。对此，实在是分身乏术。

　　霜晴也明白她的顾虑，筠溪姐姐一贯是小心谨慎的，在极端条件下，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自保而非进攻。

　　于是急中生智给出一个缺德的建议：“月娘姐，你去砍她头发，把她头发弄散下来！”

　　冯月昭不解：“为何？”

　　霜晴联想到先前逃离清楼以及海神庙地宫的经历，道：“头发就是她的封印，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不行！”沈筠溪这时急了，连忙用手护住头发，“你知道我头发多少天没洗？况且，正月里断发不吉利的！”

　　霜晴：“不就是死舅舅吗？反正咱皇舅也不是什么好人，管他呢！月娘姐听我的，弄她头发！”

　　沈筠溪：“那也不行，月昭姐姐别听她的！”

　　争执之间，她们谁也没留意到远处袭来的风弹。待冯月昭发现危险，却为时已晚，强大的冲击力径直将霜晴从云端击落。

　　余下的两人甚至来不及拉她一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下方的沧水河。

　　“不！”她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可留给她们悲伤的时间并不多，霜晴受伤失去对灵力的控制，她们脚下的云也随之消失。很快，她们也被迫追随着霜晴，以相同的轨迹飞速下坠。

　　三个人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在嬴宿青眼前消失了踪迹。

　　“混蛋，不是说吓吓她们吗，谁让恁打这么准的？”嬴宿青朝着旁边的小战士吼道。

　　小战士也是惊魂未定：“我以为她能躲开……”

　　嬴宿青懊悔地抓了抓脑袋，随即下令：“我勒乖乖来，真是要命了！黑风，我们下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