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山海·不思量》夏冰蝉

6、第五章

　　第五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室内，张孟言翻了个身，忽觉口渴，坐起身来，慢吞吞地穿上拖鞋，打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靠着防盗门，坐在地上的秦桑，她嘴角处还有一块明显的血迹。
　　张孟言“哎呀”了一声，快步过去，推醒秦桑。
　　“你怎么在这里？”
　　秦桑缓缓睁开眼睛，咽了口满是血腥味儿的唾沫，笑了一声:“我好像把脑子撞坏了。”她把昨天的事复述了一遍。
　　张孟言表情凝重地听完，随后扶着她起来，道:“要不我今天请假，再陪你去趟医院吧？”
　　秦桑摇摇头，她苍白面容上漾起一丝疲惫的笑容，站起身，拢拢身上的毯子:“我先去睡一会儿，醒了我自己去，你赶紧收拾你的，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朝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打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张孟言觉得，她好像在很久以就认识秦桑，但是，是一个与现在不大相同的秦桑。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经年重逢。
　　下午的时候，秦桑穿了一件深绿色风衣，手里提着药袋，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她散着一头柔软的长发，唇色与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一只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手上薄薄的一层汗粘在手机屏幕上。
　　看上去很是疲惫。
　　地铁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一个穿着钴蓝色体恤衫的少年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白色的耳机线随着他抖动的腿一颤颤的，嘴里哼唱着最新的流行歌曲。
　　秦桑很渴，但是矿泉水瓶里已经空空如也，她咳嗽一声，索性闭上眼睛，眼前瞬间一片黑暗，黑暗会无形扩大其余感官的敏感度。
　　潮热的汗水气息中，秦桑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儿，就像是尸体腐烂散发出的味道，昨夜幻觉与此刻奇妙交叠。
　　她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情景在这一刻还是十分正常，如果她身边少年人的腐烂头骨没有倒在她的肩膀上的话。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就在秦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身边的蓝衣少年的血肉身躯，化成了一滩暗红色粘液，骨头腐烂发黑，粘液腐蚀那件钴蓝色体恤衫，向外喷涌而出。
　　车厢里的人先是震惊沉默，随后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人群的脚步慌乱无序，更多的是小孩子的哭叫声，因为惊吓，因为身边的大人不再冷静。
　　秦桑哑着嗓子让大家保持冷静，只可惜，人声嘈杂，没有人会肯听她的。
　　**
　　金瑜从小身体不好，父母死得又早，所以她从小和奶奶还有姐姐一起生活，后来姐姐因为车祸去世了，便剩下她和奶奶祖孙两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居民楼房子里，居民楼在一条小巷子的深处，一走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五颜六色的衣物，甚至连女人的内衣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来。天稍稍泛黑的时候，还会有一些地痞流氓来闹事。这里的小孩子也不大好，金瑜瘦骨伶仃的，那些孩子一见到她，就会对她扔石子。
　　“扫把星！”
　　童言童语的导师大多是家中大人，大人不积口德，小孩子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不过最近几天，她发现，巷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小孩子了，那些原本一见到她就会翻白眼，啐唾沫的大人也很少见了，他们大多都在自己的房子里，远远看去，居民楼整栋楼的灯，基本上都亮着。
　　打开门之后，奶奶苍老嘶哑的声音传出来。
　　“小瑜回来了，快去吃饭。”
　　她低头应了一声，就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洗手。
　　卫生间阴暗潮湿，原本两盏灯，如今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昏暗发黄，照在她脸上形成一片阴影，她低下头将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冰冷的水冲去手心的汗液，她轻轻搓洗着。
　　突然，灯闪了一下，眨眼间，她看到水龙头似乎流出了一股猩红色液体，不过转瞬即逝，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金瑜怔怔地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
　　刚刚的那个……是幻觉吗？
　　“小瑜，吃饭了。”
　　奶奶催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哎，来了。”
　　金瑜关上水龙头，迟疑了一下，复又抬腿走出去，临出去的时候，关上了灯。
　　卫生间顷刻间又是一团漆黑，报纸糊在窗户上，似暗非暗的，更是诡异。
　　静谧之中，水龙头自己拧开了开关，流出猩红色液体，那液体像是被稀释过一样，有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似乎源源不断。
　　【小瑜。】
　　**
　　“死者名为刘煜涛，今年十七岁，光明中学高二学生。”张孟言戴着白色手套，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放到桌子上，“根据头骨腐烂程度，初步断定是‘焚尸蛊’，可是，这东西怎么会跑到活人身上……”
　　“焚尸蛊”算得上是世间极恶蛊虫之一，这种蛊通常被一些精通术法的人用在刚死去不久的死人身上，从而控制尸体，但是不能长时间依附在尸体上，不然蛊虫啃食速度过快，尸体会化成血水。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会议室外，秦桑一手握拳，抵住下唇，，她孤独地坐在椅子上，不断回想着那个少年死去时的样子，暗红色的粘液，刺鼻的臭味，与那个幻觉里的，简直一模一样。
　　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预示着她吗？
　　她静默片刻，从风衣口袋里取出手机，给微信通讯录里，一个黑猫头像的人发了消息。
　　〖妈，梦有可能会变成现实吗？如果这个梦特别真实，并且已经有了一些迹象，那它会发生吗？〗
　　〖如果您能看到，能不能快速回答我一下？〗
　　发完这条消息之后，秦桑用手指滑动界面，她发给母亲的上一条信息还是一年前，当然，母亲并没有回复她。
　　高一那年，母亲说有事，要出一趟远门，让秦桑照顾好自己，结果一直到现在，秦桑大学毕业，都工作一年了，她也没回来。
　　一开始的时候，发微信还会回复，可是后来，回复越来越少，到后面，基本上就不回复了，大部分时间，聊天界面上，都是秦桑一个人演独角戏似的，自言自语。
　　母亲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有的时候，秦桑都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这个母亲是她幻想出来了，她其实是个孤儿，可是床头柜上的相册，衣柜里的毛衣毛裤，行李箱里的那本笔记，又无一不彰显着母亲的存在。
　　就连秦桑来特殊事物管理局工作，也是因为母亲。
　　秦桑的母亲秦梦离，曾经是特殊事物管理局的骨干成员，但是在她消失之后，秦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她心里下意识觉得母亲的消失和特殊事物管理局有一定关系，因而这件事不该被别人知道，所以一直到现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秦桑的母亲叫作秦梦离，曾经是特殊事物管理局的高层领导。
　　张孟言开完会，揉着眉心走出来，见到秦桑，问道:“他们问完你了？”
　　秦桑点点头，随后问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我昨晚的幻觉吗？”
　　张孟言停顿一下，随后点点头。
　　“如果我说，今天地铁上的这件事，和我那个幻觉梦境里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你会信吗？”
　　张孟言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她挨着秦桑坐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她:“什么？”
　　她不敢相信。
　　“我希望我那只是一个幻觉。”秦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