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四章 朱门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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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入秋的雨一下，吹过徽城的风挟着若有若无的凉爽秋意，天空明朗得更加辽阔悠远，红叶□□热热闹闹地遍地燃烧起来。
三层小楼，楼顶露台，对面连绵群山，左边黄树红叶，右边黛瓦白墙，远处山岚浮云；一盅花茶，几壶温酒，两三碟山笋野蕨。徽城百姓的生活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自得，正好趁着大补之秋，调理调理身子。
不夜楼的掌柜可忙坏了，现下正是贤人雅士、公子小姐们登楼赏秋之时，楼里生意忙得照应不过来。可大东家那边突然冒出来个大少爷，还是个双腿有疾的主儿，大东家为了这个顾大少爷，竟对楼里生意彻底撒手不管了，整日到处寻求名医。可这堆挤如山的账本，掌柜的也不能做主啊！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打的响亮，心里再是心急火燎，面上还得保持笑容以待，掌柜的抽眼张望了一下门口，叹息——估摸着，大东家今儿又是不会过来了。
“小二！再来盘腌鲜鳜鱼，还有两壶三白酒！记住，酒要三分热的！”二楼的雅间传来呼喊，那声音顿了顿，中间掺杂着窃窃私语和几声窃笑，接着朝楼下喊话，“还有那个那个……不是景德镇的青瓷壶别给爷几个端上来！”
“哎～～这就来！”
小二哥清了清快要喊到嘶哑的喉咙，离了一楼的桌，匆匆赶到柜台拿酒。手下没个停，心里的嘀咕也没个停：这几位爷拿自己当菩萨呐，还景德镇的青瓷壶，谁给他们变出来啊！
抬眼一撇，掌柜的急忙拉住转身就走的小二哥，抡起算盘就呼上脑门。
“你个没长眼的！尽给我得罪些不该得罪的！几个月前得罪大东家的事儿还没长记性啊！”
“大掌柜，我这又是怎么了！”小二哥揉了揉砸红的额头，一脸委屈。
“二楼的雅间是被程家二少爷包下来的，他要有个什么不满意，咱们楼里半个月的盈利可就没了！”
“可这壶……”
“等等，我记得……”掌柜的回身蹲下，一阵翻箱倒柜，“一个月前大东家有从景德镇进了一批货，我给搁……啊——有了！”
这当口，二楼的换了个声音又喊话了，“好了没！一个个都是龟孙子啊！爷几个都快饿死了！”
“就来——就来——”
掌柜的从壶架里挑了两只，三两下的把壶擦得锃亮，斟满了三分热的酒，给小二哥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给我机灵点！”
“诶诶！”
小二哥连声回应，一弯腰，躲过了掌柜呼上肩膀的一巴掌，朝二楼的雅间窜去。珠帘掀起，就瞅了一眼，惊得小二哥匆忙放下了酒菜，溜回楼下。
这雅间里的人物可都大有来头，除了徽城富商程家的二公子外，还有第三富有的陆家的小少爷和知县老爷的两位公子，另外一个锦衣绣袍、玉带珠佩，一看就知也是哪家的公子哥。
“你们听说了没？这顾家的人自从来了我们徽城后，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程二公子瞥了眼陆少爷，嗤笑了一声，“不就是那个残废的么！”
“可你们谁听说过顾家还有一位少爷了？”陆少爷竖起筷子掇了掇桌面，正色道，“在苏州，我叔婶和那个顾颜青在生意上有过几次合作，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叫顾颜若的家伙——是哥还是弟来着？”
“是郭郭……”知县的大公子一边嚼着鳜鱼一边回话，声音含糊不清。
“对对，顾颜青这小子倒是瞒的滴水不漏，听说这背后，还有沈爷的份儿！”
“顾家两兄妹不就是仗着有沈爷撑腰么，可那是在苏州！”程二公子轻蔑地哼笑道，“这里是徽州！徽州！我就不信那个沈万三能管到这儿来！”
“哎，我怎么觉着你今儿个气不太顺啊？”
“别提了！”程二公子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恶声恶气道。
“难不成生意又被顾颜青抢走了？”
“生意？”知县的二公子扑哧一声笑，撅了块鸭肉，细嚼慢咽，瞟了眼程二公子，“他啊——还不是为了一娘儿们，到嘴的鸭子飞喽～”
“就是小奴子给你找的那个丫头片子？”陆少爷来了劲儿，“她怎么了？”
“那娘儿们精明的很，傍上了浙江知府，做了人家的二夫人！你说，一个知府问你要个女人，你能不给么？他呀，被一个女人给踹了！”
“诶诶，我说——够了你们！”程二公子黑了张脸，“不就是个女人么，我程家有的是钱，要买多少就有多少！”
知县的二公子笑的更起劲了，“是啊是啊，就是个娘儿们你们程家也留不住。”
“你！”
“好了好了，消消气。”陆少爷将程二公子压回坐下，给酒杯里斟满了，急忙转移了话题，“你们不知道，顾家刚找回的那个顾颜若可是个经商的奇才！早年顾家在苏州的基业就是他一个人打拼出来的！我叔婶的绸缎庄也是被这小子给吞了！”
“得了，都十几年前的事了，”程二公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小子的腿不就是给废了么？说不定那洪水也把他的脑子给冲坏了呢！”
“你们就这么肯定……那个顾颜若是真有此人？”
正嬉笑着的四个人同时一怔，齐齐看向一直沉默喝酒的锦衣公子。
“你的意思是……这个顾颜若是顾颜青故意捏造出来的？”
手中折扇敲打着掌心，锦衣公子扬唇轻笑，“如果是我，我也可以随便找个人，说是我失散多年的大哥，而且这个大哥还精通做生意，你们猜，我能多拉到多少批货？”
“不错……”陆少爷点头沉思，“手头的筹码多了，信誉也就随之水涨船高。”
“呵，那这个‘顾颜若’可真是够走运的。有多少人想进朱门豪苑，他倒好，废了双腿也就进来了！”
“那叫狗屎运！”程二公子哈哈大笑，冲另几个人一挑眉，戏谑道，“我要是哪天把自己打残了，也能进他们顾家的门了！哈哈哈……”
上下敲打掌心的折扇突然一顿，锦衣公子瞥了眼桌底，瞬间站起，侧身向后移退了一步，扇面唰地展开，挡在面前。几乎同时，桌子从底下被一把掀起，酒菜杯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众人始料不及，吓地连连后退，知县的大公子更是连人带椅，翻了个仰面朝天。
“谁！哪个混蛋给爷干的好事！”
程二公子嫌恶地捏了捏翻染上酒渍的衣袖，怒火冲天地抬头看去，满屋狼藉中间站着的竟是杜言奴！嘴角和两手一片油渍，想必方才是躲在他们桌子底下偷吃酒菜。
杜言奴心下大叫后悔。
自从了结了顾家的事，他算彻底得罪了顾家两兄妹——做戏骗人骗到了徽城首富的头上，谁还敢接他的‘生意’！
数天米粒不沾，肚子大唱空城计，无奈之下，他随便溜进了间厢房，原本想等宴席一散，他可以钻出来偷点残羹剩菜，这些富家子弟，奢侈浪费，正好让他饱餐一顿。谁想遇到的是程陆两家的人，这个程二公子一口一个残废，一句一声对顾家的冷嘲热讽，他只觉脑中血液上涌，越听越气愤，冲动之下，索性掀了桌子让他们闭嘴……
杜言奴怯怯地扫了眼屋内的人，白了脸——他这回可得罪了徽城将近一半的势力！那锦衣公子面生的很，但看衣着打扮，也是个不能惹的主！
“哟！我说是哪只耗子这么大胆，敢偷菜偷到爷几个的桌下……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连徽城首富也敢戏弄的小奴子！”
知县二公子笑得不怀好意，杜言奴心中一凛，倏地跪了下来，“爷！爷！小的这是醉酒了，才犯到太岁爷的头上来，爷几个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喝醉了？”陆少爷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杜言奴一番，“得罪了顾家还有钱喝酒？不过……倒真是从没见过你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
“他就是个奴才，要胆子做什么，想以下犯上吗？你说呢——程兄？”
“我管他是真醉假醉，有胆没胆！我正憋着一肚子气呢，他倒还自己撞上来！”程二公子狠狠踢向杜言奴，直接将人踹出了屋子，还不解气地走上前补上几脚。
“你说你给我找的什么女人？我的屁股还没贴热呢，就去贴知府大人的屁股！不知羞耻！”越想越窝火，脚下也不知轻重起来，“我花钱要你办点小事也办不好，废物！废物！”
踢打的疼痛密集地袭向全身，杜言奴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尽量避免致命部位的伤害，突然，腹部遭到一记重踹，胃里一阵痉挛，酸液涌上喉咙，污秽物随着剧烈的咳嗽干呕了出来，酸臭味充斥在鼻尖，杜言奴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就此晕厥了过去！
程二公子踢得解气，“你这奴才倒还有一个用处——做本公子的出气筒！”
杜言奴使劲咬牙忍住，牙龈像要被自己嚼碎了般的痛，依这程二公子的脾性，倘若这回能忍下来，让程二公子踢得爽了，这一劫也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突然，怀中的硬什物被踢中，掉落了出来——那是枚玉佩。
杜言奴一惊，不要命地爬过去，伸手去够。
右手指尖震颤着一点点逼近，眼见就要可以够着了，手掌蓦然被一脚踩住，又狠狠地碾了碾，杜言奴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钻心的疼痛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左手反射性地一把握住右手手腕，用力将手从程二公子的脚下抽出来，可突然，手背上的踩压之力一下子消失了，杜言奴收不住力道，向后倒去……
——身后是楼梯，杜言奴重重地从二楼滚了下去。
“还想逃？”程二公子哈哈大笑，作势就要追下楼去。
陆少爷一把拉住他，“行了，别真闹出了人命！”
“怕什么！”程二公子甩开陆少爷的手，“反正他得罪了顾家，打死了，顾颜青那小子还得感谢我呢！”
众人跟着下了楼，拳打脚踢的接着解气，四周围观的接着看戏。二楼留下的只有那位锦衣公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楼梯口，捡起那枚杜言奴掉落下的玉佩——青白玉肉中央镂空出一个‘青’字。
锦衣公子若有所思地撇了杜言奴一眼，将玉佩收进袖中，不动声色……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四章 朱门苑（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