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东施》余姗姗

2、第一章

　　自我认识了范小春，二毛对我的态度就不太好。自然，他以前对我也是不好的，可和现下比起来，以前那些都算不上什么了。

　　二毛不再叫我“东超”，改叫我“小湿”。我本以为是小施，后来也不知怎么想不开，揪着他的袖子刨根问底，但见他慢悠悠的瞅着我拽着他袖口的手，又慢悠悠的打量了我一眼，说道：“是湿，三点水的湿。”

　　我一怔，顿觉不悦，自此，我也开始叫他龟毛。

　　我和龟毛又开始冷战了，这次冷战耗时很久，足足历经两个日夜，直到第三天，我带着范小春游历完整个村子，来到小河边。

　　我告诉范小春，这条河本叫流沙河，村口卖流沙包的就是这么命名的。后来这条河的沙子被村子里的浣纱女们掏的越来越少，便逐渐清澈了，大家就提议为它改名为浣纱河。

　　范小春问我为什么要淘沙。

　　我说：“拿回家里用，填补鱼缸，铺设家畜窝，或者混点泥巴盖房子，用的地方可多了。”

　　范小春对我笑笑，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眯起了眼。

　　我就这么傻呆呆的看着他，着迷着到了家。

　　他的睫毛可真长，他的嘴巴可真红，他的侧脸可真凹凸，他的身材可真挺拔，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俨然和我梦中的情哥哥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脱口而出道：“小春哥！我浣纱给你看吧！”

　　范小春一怔，低头看我，不答应也没拒绝。

　　没答应就是答应，我这么想着，随手捡起旁边不知谁家遗漏的浣纱，一甩手臂便将它摊开，任它随风飘起，轻柔的粉色瞬间笼罩了我俩面前的天空，阳光透了过来，亦显得温柔。

　　我眯着眼，用眼睛记录下这一刻，展开浣纱往河里踏去。

　　小溪流过我的脚踝，河里的鱼纷纷来亲我的脚指头，忽而用力将浣纱一甩，它们又纷纷逃窜开，浣纱飘走，鱼儿又回来，周而复始，我和它们都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想起，西施姑姑曾跳过一个舞，她说只要对着心爱的男人跳这个舞并告白，而那个男人也没有拒绝的话，那就可以绑回家当相公了。

　　思及此，我跳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跳的好不好，直到舞罢，才抹了把汗，回首看他。

　　岸上的范小春正对着我笑，一双眼深邃的别提多好看了。

　　我想，他一定是喜欢我的。

　　暖阳之下，我鼓起勇气，本想就此告白，未料，龟毛却不知从哪走了出来，神色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我心底一个咯噔，预感到他将会带来一个坏消息。

　　我的预感果然实现了。

　　龟毛道：“你姑姑病倒了。”

　　我大惊，连忙扔掉浣纱往岸上奔去，经过范小春时只来得及扔下一句话“等我”，便拽起裙摆一路跑回了家。

　　姑姑倒在床上，苍白着脸，额头上绑着一块儿白布，见我冲了进来，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道：“那玩意儿又来了，没事没事。”

　　我一怔，一拍脑门，又转身出了屋，刚想对站在院子里的龟毛喊道：“不就是个大姨母么，你干嘛说得这么严重！”却又突然想到，这话不当对男子说，只得作罢。

　　叹了口气，我这才想起溪边的范小春，正要回去找，就被龟毛拉住。

　　我没好气道：“干嘛！”

　　他递给我一块儿白布，道：“脚脏了。”

　　我低头一看，光裸的脚丫子上全是泥泞，还有被小石头割破的血道子，这才觉得疼。

　　接过白布，我坐在旁边的矮石上擦拭，一边擦一边对他道：“麻烦你把小春哥带过来，他初来乍到，不认识路。”

　　龟毛看了我一眼，遂一言不发地走了，往西边的方向走了。

　　回来时，他带来了范小春。

　　我带着他们进了屋，给他们倒了水，又拿出姑姑做的点心招待，顿觉自己十分贤惠。

　　姑姑走了出来，见有客人，当时一怔。

　　我介绍道：“这是范公子，这是我姑姑。”

　　范小春见姑姑脸色苍白，提议给她看病，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懂医术。

　　看完后，范小春嘱咐姑姑多喝热水，并开了一剂止疼化瘀的药，姑姑笑着接过，笑得就极美，就像浣纱河边上的小白花。

　　我心里很不舒服，却不知为什么。

　　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叫嫉妒，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两个相爱的人彼此面对，却不能将爱说出口的苦涩。

　　姑姑身子好了以后，开始向我打听范小春，我毫无保留的都说了，姑姑听了很满意，又叫我通知那些来相亲的男子，说她心里有数了。

　　我松了口气，也替姑姑松了口气。

　　宣布那天，姑姑门外站着三个男子，她叫我出来提问。

　　我反复背着几个问题，直到倒背如流了才紧张的跨出门槛，却在照面的一瞬傻了眼，脑子登时空白。

　　门外那三个男子，我并不陌生，第一个是开流沙包店的小刘哥，第二个是隔壁的龟毛，第三个是外来的男子范小春。

　　晴天霹雳已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

　　我不知从哪找回了声音，低哑着问道：“你爱的女人，叫什么？”

　　小刘哥道：“夷光。”

　　夷光，那是姑姑的本名。

　　范小春道：“西施。”

　　西施，那是村里人给她的美号。

　　龟毛道：“小湿。”

　　小湿，那是我……

　　我哭了，不知道是为了范小春的那句“西施”，还是为了龟毛的这句“小湿”，总之我哭的莫名所以，毫无道理。

　　我低着头，又问：“她最爱什么？”

　　小刘哥道：“爱吃我家的流沙包。”

　　姑姑爱吃流沙包，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范小春道：“爱跳舞。”

　　姑姑爱跳舞，那也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龟毛道：“爱哭。”

　　我的眼泪更凶了。

　　最后一问，我道：“那么，该如何安置我……”

　　小刘哥想也没想，道：“随便。”

　　范小春看了他一眼，对我道：“永远在一起。”

　　我顿觉有把刀子插在胸口，想不到我要永远看着他当我的姑父，这真是最残忍的施舍。

　　龟毛最后道：“一起离开这里。”

　　我闭了闭眼，转身回了屋，还没开口就听姑姑道：“我都听到了，就是他吧……东施，我也祝你和毛西幸福。”

　　我惊讶的看着姑姑，看到她眼底的幸福光芒，心里就像被人灌了一碗醋，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没告诉她我喜欢范小春，我没告诉她是我先认识的范小春，我也没告诉她我并不希望他们幸福。我只是看着姑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情敌是她，即便我不愿，我也会退让，因为姑姑是亲人，范小春只是个意外。

　　那晚，范小春被村里暗恋姑姑的男子们灌醉了扔进姑姑屋里，看那样子，洞房花烛夜是毁了，而我竟然感到高兴，遂立刻跑到浣纱河边反省。

　　我看着满天繁星，一语不发，直到那跟我告白的男人跟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才说道：“毛西，咱们离开这里吧。”

　　毛西问我：“怎么不叫龟毛了？”

　　我笑笑：“龟毛不好听，还是叫毛西吧，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起外号了，真的。”

　　毛西也笑了，但他的笑容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和我的一样。

　　有句话我没对他说，那就是“谢谢”。因为我知道他也喜欢姑姑，并且知道我暗恋范小春，所以，我很感谢他在关键时刻说爱的人是我，感谢他的理解，感谢他要带我远走，那些对我是救赎，是恩惠。

　　姑姑，范小春，我想我真的该走了，和这个一样也没得到爱情的男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