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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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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冷战
因为跟谢柏淮吵架,昨夜顾今沅生生饿着肚子紧紧闭门不肯出去。
不过她一向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了一觉后,她就决定原谅谢柏淮了。
但是她可不可主动跟他搭话。
顾今沅换上一套新校服。他们家公寓是两层,对门是谢柏淮。根据许铭的个人看法,没有比谢柏淮更和善的资本家了。跟公司员工做邻居,甚至在对方出差时,还乐意照顾他们的女儿。
顾今沅心里“呸”了两声。她今天才不要去谢家吃早饭,她趿着拖鞋,打开自家冰箱门。
里面空空如也,连瓶牛奶也没有。
她撇撇嘴,出了门,厚着脸皮走进对面。
保姆刘姐已经将麦片摆在桌上。
只有一碗。
她伸长脖子往岛台看去,随后失望地用勺子捣了捣麦片。
——谢柏淮今天不吃早饭?
应该不会。他生活作息规律,三餐吃得一向精致克制。
顾今沅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刚吃掉一个荷包蛋就说:“我饱了!”
“你这孩子,才吃了这么点儿?”
顾今沅跑到他家二层。那里设立着一个专业的健身房,谢柏淮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坚持早餐前空腹跑步四十分钟。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忽然停下脚步。
——她可不愿意叫谢柏淮知道自己关心他去哪里了。
她背起手,哼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经过健身房。
可惜,健身房灯关着,顾今沅探头进去,里面哪有人。
她拧起眉头,转念又想他一个大活人难不成会把自己饿死?
*
一连几日,顾今沅都没在他家里遇见谢柏淮。
周三晚上独自吃饭时,许铭过来送东西。
顾今沅看了他一眼,不肯打招呼,把脸转过去。
许铭跟了谢柏淮有几百年,顾今沅的性子他也早就摸透了,知道人家这是迁怒到自己身上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顾今沅放下筷子,板起脸,“笑屁啊。”
许铭清清嗓子,心道自己也虚长她七八岁,和蔼道:“别这么粗鲁,要温柔。”
顾今沅不理他,低头吹开汤中的香菜。
竖起耳朵,听他继续道:“谢总去丹麦开会了,那天一大早的飞机,后天就回来……本来是下周才忙完,但你不是这周六要参加艺考吗,谢总就提前回程了——”
“他爱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
许铭心想我这不也是为了缓解您二位剑拔弩张的关系嘛。
不成想顾今沅丝毫不领情,还越想越愤怒。吵完架的那个晚上——即便主要是因为太饿——她的的确确是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多才睡着。而他呢?该工作工作,该健身健身,生活井井有条,全然将她那天喧嚣后的莫名难过当成孩子般的无理取闹。
顾今沅站起身,跑回了自己家。
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路啸天凑过来玩她新买的小狗橡皮。
顾今沅戳了戳他的手指,“你别把小狗的耳朵给擦掉了。”
他听话地把她的橡皮放回笔袋,然后问:“你最近怎么不提谢总了?”
顾今沅撑着下巴,瞥了他一眼,随后闷闷不乐道:“1947年,你知道美国和苏联发生了什么吗?”
路啸天挠挠头,“什么?”
“冷战!”
*
周五放学后,顾今沅去练舞。
艺考内容包括形体展示,她准备了一段古典舞。她在跳舞方面是半吊子,但胜在长手长脚,天生肢体柔软,简单的动作也是能做出美感的。
她穿着鹅黄色的练功服,乌发扎成麻花辫。
八点整,课程结束,老师知道她明天即将参加人生的第一场艺考,又鼓励了她几句。
顾今沅乖巧点头,冲老师摆手,推开舞蹈室的门的时候,楼道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是一周未见的谢柏淮。
她一瞧见他,翻了个白眼,装作压根不认识的样子,扭头就往外走。
正巧老师跟在后面一起走出来,喊了一声“谢总”。
谢柏淮点点头,“你好。”
老师知道方谢两家的关系,便将谢柏淮当成家长一般,又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说顾今沅是个很有灵性的学生,艺考一定没有问题。
谢柏淮客客气气地道谢,转头见顾今沅正站在两米外的地方掉脸子,他温和地开口,“沅沅,过来跟老师说再见,我们准备走了。”
顾今沅干巴巴地道:“说过了。”
她其实不想跟谢柏淮在外人面前耍脾气,但又不想这样风轻云淡地揭过这一次冷战。
老师看出来了小女孩儿不自在的别扭,冲谢柏淮笑笑,随后找了个理由率先离开了。
外人一走,顾今沅更浑身难受了。
但她脑子里很快又往别的地方转——如果谢柏淮不在,她晚上就得挤公车回家,如果能蹭他的车,速度又快,还舒服。
这样想着,硬邦邦的神色有了裂缝。
一目了然。
谢柏淮心下认为她有孩子般的可爱,又想自己大她十岁,走过去,低下头缓声道:“不闹脾气了?”
话一出口,顾今沅登时重新恼怒起来。
“谁闹脾气了?讨厌。”
谢柏淮看着她笑。
顾今沅这人一直有个毛病,别人一情绪激动容易掉眼泪,她倒不掉眼泪,反而会脸蛋通红。
这一点,他是知道的,许多许多年前就知道了。
顾今沅不喜谢柏淮的掌控感。
比如此刻,明明她大喊大叫,他依旧风轻云淡,好像很清楚自己会如同他预料的那样,生气,然后被哄好。
被他捏在掌心了似的。
某一刻,谢柏淮觉得顾今沅会转身逃跑,所以,立刻地,他抓住了她的小臂。
神色看上去并不强硬,但顾今沅发现自己甩不开他。
她瞪他。
顾今沅的舞蹈服是贴身的。紧紧包裹着玲珑曲线的每一寸。
面料是浅色的,柔软的。
容易让人联想起肌肤原本的样子。
当初,半年前。
顾今沅去买舞蹈服的时候是拖着谢柏淮一同前往的。
他其实工作忙碌,但那日还是在百忙之中推掉了会议,陪着她去挑了一整日的衣服。
哪怕在他看来,逛街这件事情完全是在荒废时间的行为。
谢柏淮慢慢松开手指,指尖轻轻下滑,在触碰到她手腕的动脉时又稍微压了些力气。
触感顿时变得强烈。
顾今沅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一片肌肤。
她抿了抿唇,“你别惹我生气,我明天要去考试的。”
“嗯。”
谢柏淮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可又在靠近她的那一刻,感受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刚刚跳完舞后年轻的温度,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心境已经不适合对她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了。
他的手停留在空中,神色难辨。
顾今沅看着他奇怪,又觉得很热,用手扇了扇风,“谢柏淮,你在干嘛?”
她声音清澈。
眼神也同样干净得一尘不染。
某一瞬间。
内心翻涌的罪恶让谢柏淮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顾今沅莫名缩了缩脖子。
好像后颈突然被人衔住了一般。
她说:“我要去换掉衣服了。”
她转身往走廊那头的换衣间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小声道:“谢柏淮。”
“嗯?”
“你能不能也过来一下?”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换衣间的门锁换了,关不上,你能不能站在门口替我把门?”
*
门锁坏了,门扣不上,留了一条两厘米的缝隙。
换衣间内显得过于温暖的灯光漏出来。
以前顾今沅在换衣间时总要搬个凳子挡在门框上。
但今天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不会有陌生异性突然推门而入。
但顾今沅不知道的是,谢柏淮的听力异常得好。
他拥有远超正常人类的感知能力。
此刻,他不止能听到衣料之间的窸窣声。
——还有摩挲过肌肤,细小绒毛被轻轻蹭过,皮层颤动的摩擦声,以及因为练功服的贴身效果而在脱去时需要花些力气的喘息。
顾今沅细弱的喘息声。
她今年初夏就十八岁了,需要一些性教育了。
谢柏淮想。
亦或是她根本没将自己看做一位异性。
谢柏淮很难说哪一种事实更让他难受。
他将手轻轻抚在门板上,开口道:“门什么时候坏的?”
“有几个月了,我们说了好多次,都没人修。”
谢柏淮缓缓闭上眼睛,听到她解开了自己的麻花辫。
“待会儿我还要再说一次。”顾今沅说:“虽然我以后不会再练舞了,但是还有别的女孩子会来呢,在这样的地方换衣服,多没有安全感。”
她忽然打开门,抬起头,“是吧?”
顾今沅的双眼里闪烁着乐于助人的光彩。
很可爱,又善良。
谢柏淮对自己说。
起码她好好地长大了。
他带着温柔的笑意点头,摩挲了一下门把手。
顾今沅怔怔地看着他像爱抚情人一样拨弄了一下锁舌。
一下,又一下。
忽然,那个坏掉了的弹簧莫名其妙地起死回生。
“你……修好了?”顾今沅瞪大了双眼,有点儿不可置信,凑上去试了几下,“就这么简单?”
“似乎并不难。”
他淡淡地说。
顾今沅却不信,当初楼下保安可是带着不少工具上来的,敲敲打打了好一阵也毫无起色,怎么他谢柏淮随便碰了碰门锁就好了呢?
她低头沉吟,没瞧见谢柏淮的笑容,就被他牵起了手腕,亦步亦趋地往楼外停车场走去。
等上了车,她的回忆已经发散到了小时候认识他没有多久的时候。
那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关系,他们总是更换居住地方,这让小小的她总是感到孤单,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以立刻适应。
她在学校里没有什么要好朋友,坐在他家沙发上等着吃饭的时候,忍不住掉下眼泪,当时尚未见过几面的谢柏淮蹲在她面前,看向她的泪痕。
轻柔地问:“今沅,怎么了?”
顾今沅只是哭,咬着唇,还是不肯主动跟他说话。
谢柏淮看到她紧紧拿着的铅笔盒,不动声色,平视她,并不将她视作一个还很幼稚的孩子,“今沅,你需要表达你的想法,我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今沅抽抽搭搭,抿起唇,好像开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没有开口,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而谢柏淮也始终维持着这一个姿势,耐心地等待她一丝一毫地变化。
终于,顾今沅张了张嘴。
嗓子已经哑了,吐字不太清晰。
“铅笔盒……坏了,是、是妈妈给我买的。”
一个孩子,再如何开朗大方,也是最亲近自己父母的。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剑,刺痛在谢柏淮的心上。
他疼得一塌糊涂。
但是顾家的父母无法像正常人类一样,常年陪伴在孩子身边。
顾今沅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桃粉色的笔盒明明已经摔得七零八碎了,还有两处拐角凹进去。
可就在她认真的观看下,谢柏淮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在摔坏的地方,慢慢扭动,露出来的铁丝被一点点掰直。
甚至,被笔尖划过的地方也恢复光洁。
……就像是妈妈刚买回来时的样子。
顾今沅扭头,看见谢柏淮扣上安全带。
她还没系上。
忽然,她毫无征兆地靠近,眼睛在距离他鼻尖五厘米的地方停下。
问——
“谢柏淮,你是不是会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