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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岸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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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岸然
当然,灯光也真的是就熄灭了一瞬。
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尖叫转为更为刺激的兴奋之时,全场已经大亮。
几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路啸天坐在角落里瞠目结舌,眼前的亮堂程度几乎称得上是窗明几净。
跟教室似的。
“我靠……这怎么回事儿啊?”
“老板呢?你们这儿电怎么搞的?”
路啸天听着有点儿杂乱的抱怨声,莫名没来由地后脊梁发凉。
一直到了头皮。
他一把抄起手边的书包,站起身,大喊一声,“沅沅!”
可顾今沅还站在舞台上,一动不动。
她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只手搭在话筒架上,正扭头盯着酒吧门口。
好像那里会走进来什么人一样。
在路啸天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
一个男人出现了。
在喧闹中,他沉默的出现并未令人忽视,相反,当他穿着黑色正装刚一现身之时,人们的视线纷纷集中在他的身上。
嘈杂声音也在奇怪的压迫中一点点消失了。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声中,掺杂着音量极低的赞叹,“这谁啊,真俊呀。”
顾今沅最先反应过来,她眉毛一挑,冲着路啸天道:“啸天,跑!”
说真的,那一刻,路啸天真的觉得自己是条狗。兴许是幻觉,但谢柏淮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冷漠和轻蔑,好像是他让顾今沅堕落到这里似的。
冤枉呐!
路啸天欲哭无泪,哪里还敢跑。
何况,他心底里藏着个秘密——他对谢柏淮又敬又怕,打心底里恨不得成为他这样的男人。矜贵冷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有气无力地哀嚎了一声,“沅沅。”
可顾今沅不死心。
她不想被谢柏淮这个老古板抓到。她还记得刚才去卫生间时看到酒吧后门就在不远处。
她把话筒往身后的架子鼓手身上一扔,拔腿就跑。
路啸天哭丧着脸,朝谢柏淮那里看去。
后者似乎早都料到这一招,无奈叹口气,却不紧不慢地抬腿,往顾今沅消失的方向走去。
*
幸好顾今沅记忆颇佳,去往后门的路七拐八绕,她没有走错,眼见着那道铁门就在两米开外。
忽然——
不知道平静的夜晚为何突然刮起了一阵妖风,呼啸着袭来,外面的树枝哗啦啦地响,鸟惊,鸣着,沉重的铁门被风狠狠撞击。
“砰!”
关上了。
顾今沅一愣,随即立刻跑过去,使劲儿推门。
门被锁死了。锁舌紧紧嵌在其中。
“……”
顾今沅一跺脚,回头正欲寻找别的路时,谢柏淮在走廊尽头露面了。
这下是无处可逃了。
遁地不成,顾今沅换了一套招数。
她愤怒地冲着谢柏淮大叫,“你干嘛呀!”
谢柏淮看着她,脚步轻轻,向她走来。
顾今沅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今晚必定免不了挨罚,咬咬下唇,还是不肯就范,靠在铁门上,又狠狠转动几次门把手无果后,张牙舞爪地继续道——
“不就是出来玩了一下午吗?至于特意来找我吗?”
“你摆张臭脸干什么呀?”
“别总拿那一套来压我行吗?”
谢柏淮在距离她大约半米的位置停下来。
顾今沅瞪着他。
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发泄完了?”
谢柏淮的嗓音温润,带着缓缓的沉稳。
但并不他妨碍他生气时传达出来的冷。
顾今沅把头往旁边一偏,表示拒绝和他说话。
谢柏淮看着她,觉得好笑,明明逃学的人是她,却偏偏还做出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她尚未过十八岁生日,他便当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于是称得上耐心地问:“回家吗?”
“不回。”
顾今沅抬起下巴,瞪着他,几根碎发扫在眼角。
谢柏淮此刻才得了功夫细细看她,眼皮上亮晶晶的,若是他在街上见到其他女孩儿涂抹着紫色的眼影,定是认为调色盘打碎了,皱着眉头不愿意多看第二眼。
但放在顾今沅的脸上,反倒张扬又出彩。
双唇也是红彤彤的。口红的粉色被蹭掉了不少,颜色反而变得鲜红。不知道喝了什么,增添了水润。
谢柏淮微微低下头,闻到了清甜的酒气,“喝酒了?”
“……”
顾今沅呼吸一滞,随后立刻虚张声势地嚷嚷起来,“是你年纪大了,鼻子出问题了吧!”
谢柏淮从不会为她逞口舌之快时而生气。
只是身影压进了一些。
顾今沅没吃过熊心豹子胆。一瞬间,她愈发紧密地贴在铁门上。她常常试探谢柏淮的底线,他极少动怒,反而叫她大胆地猜测他一旦发火定然可怖。
就像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啊,对。
咬人的狗不叫。
这样一想,顾今沅反而更加不想回家了。
谢柏淮能吃了她。
她站得笔直,抗拒不从。
谢柏淮垂下眼睑,眸子半遮半掩。
顾今沅把校服上衣也给改了,原本规矩的衬衫被她扯掉了袖子,变成了清凉的吊带,宽松的下摆也被紧紧扎在肚脐眼的位置,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停了两秒。
他方才沉默地挪开眼。
没有预兆地,铁门外又刮起了风,刺进门缝,顾今沅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显得有点儿没气势。
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抬起脸看见谢柏淮果然是笑了。
双眼促狭地微起来,直到看到她的耳尖稍稍发红,才道:“小心着凉,现在回家吧。”
楼道那一头的酒吧已经重新响起了音乐,顾今沅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头注意到灯光恢复光影变幻。
时间过去十多分钟了。而这一边,谢柏淮竟然还在温和地和她打着商量。
顾今沅自小最擅长的杂技表演就是蹬鼻子上脸。
她暗自得意,又哼哼道:“都怪你打扰,我刚才那首歌还没来得及唱。”
谢柏淮静了一会儿,然后道:“唱完一首歌就回家?”
顾今沅看不透他的脸色,但听出了一丝妥协的意味,立刻得寸进尺道:“我刚才答应那个驻唱了,唱完歌跟他交换联系方式,加了微信就回家。”
谢柏淮原本没注意驻唱是男是女,但此刻声音飘过来。
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
如同一只意识到食物被旁人觊觎的兽。
而顾今沅正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正疑惑着谢柏淮怎么不说话了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尖叫声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天旋地转地被人换了个面。
害怕让她紧紧闭着双眼,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的时候,她已经脑袋朝着地面,趴在谢柏淮的肩膀上,后腰被他紧紧扣着。
“救、救命呀……”
她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刚一开口,被自己的吐沫呛到,咳嗽起来。
可惜没有丝毫地引起谢柏淮的同情,他腿长,几步就迈出走廊,转身走进酒吧正厅。她尖叫不停,谩骂着谢柏淮,听见议论声变大。
饶是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顾今沅一向自诩厚脸皮,现在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闭上了嘴,下意识伸手扯住了谢柏淮的西装外套。
晕晕乎乎中,听见路啸天在身后慌张地喊了一声,“沅沅!”
又听见有个女人恭敬地唤着“谢总”,好像是王婧姐姐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倒立着,血液都忘头顶上冲,顾今沅脑袋终于灵光了不少。
对呀。
谢柏淮是怎么找到她的呢,是谁告的密呢。
顾今沅脑门发热,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她听见音乐声变小,随之涌来的是街边的鸣笛声。
出了酒吧,她重新扑腾起来,“放我下去!路啸天,你救救我!”
路啸天太怂,大气都没敢出。
顾今沅咬咬牙,握着拳头捶谢柏淮的后腰,又扭着腰预备扯他的裤腰带的时候。
很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细细地叫了一声,倒在了柔软的座垫上,眼前是谢柏淮的车顶。
狼狈不堪。
顾今沅很生气,蹭地坐起来,扒着车门框的时候,谢柏淮忽然反手扣在门框上方。
她撞在了他的手上。
没有那么疼。
但她不领情。
“你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她怒道,还不解气,抬腿又踢了谢柏淮几脚,他笔挺的西裤上沾了脚印。
顾今沅像个小机关枪,骂他一把年纪不找对象成天折磨她,又咒谢柏淮以后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孤独终老。
正骂得起劲,瞥见许铭在后面脸色苍白,冲自己挤眉弄眼。
顾今沅顿了顿,向谢柏淮瞟去。
他果然面色覆了一层寒霜。
谢柏淮本来就是沉稳冷淡的底色,一旦不渝,就显得很不好相与。
顾今沅抿起了唇,缩了缩脖子。
谢柏淮沉默着,附身抓着她的脚踝就将她塞进了座位里面,随后自己也坐了上来。
这是要回家了。
一直没敢出声的路啸天此刻开口,“那个……叔叔,啊不,谢总,能不能把我也顺路带回家,我们家离沅沅……”
谢柏淮抬眼看了一眼许铭。
后者赶紧推了一把路啸天,小声提醒,“上车,送你回家,少说话。”
*
晚上十点的时候。
他们抵达顾家在市中心的公寓。
顾今沅先跳下车,砰地关上车门,就往家门口跑。
谢柏淮在身后嘱咐了许铭几句话,随后跟在她身后进门。
顾今沅正“啪嗒啪嗒”踏着楼梯往楼上跑,他站在玄关处,开口,“站住。”
“干嘛?”
“谈谈。”
谢柏淮慢慢脱掉西装外套,用手指指沙发。
顾今沅抱起双臂,“我不想跟你说话。”
“如果高三的学业让你有压力,你可以告诉我。”
他声音恢复了淡淡的柔和,好像刚才的怒气已经关在大门外了。
顾今沅是十岁第一次见到他的。她父母总是很忙,从有记忆起,她就是被保姆养大的,后来有了许铭这个助理。一开始,爸妈让她管谢柏淮叫哥哥,可她那时候小,觉得成年男子就该是“叔叔”才对。
所以这么多年就这么叫了过来。
小时候,他还会耐心地蹲下来,与她平视,说她已经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后来,大约在顾今沅十五六岁之后,他也变了些。偶尔她发脾气他还会平和地嘲弄几句,也不再说她已经长大,反而哀叹她依旧幼稚。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顾今沅再也不喊谢柏淮为“叔叔”。
她总觉得,只要不承认他是长辈,就不用听他的。
顾今沅忽然有点儿委屈,“我为什么有压力难道你不知道吗?”
谢柏淮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吗?”
多奇怪,他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些歉意。
对比之下,顾今沅像在无理取闹,而他则是个十足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她讨厌这样。
于是提高声音,对着楼下挺拔的男人道:“我才不要,谢柏淮,你能不能不要管教我了!”
说完,顾今沅跑回了自己的卧室,狠狠关上了门。
下一刻,许铭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
他看见出神的谢柏淮,不由得跟着难受起来。
犹豫了一下,指着袋子,小声问:“谢总,您给沅沅买的甜品……”
谢柏淮回身,藏起自己蔓延的落寞,顿了一下,才低沉道:“她不会吃了,你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