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的星火》洪林

5、第 5 章

　　（五）

　　“喂，我带人来替你瞧病，那个……他是我的朋友，会替我们保守秘密的。”

　　“他叫什么名字？”

　　“唔，不知道，没问过。他不太爱说话的样子，你看嘛……”

　　“笨蛋小八，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收留人在家。”

　　“这个……没什么关系吧。我们暂时称呼他’武士先生’如何？”

　　“看他的惨样，武士身份已失。我看，叫他’浪人先生’比较合适。”

　　“唉，会惹他不高兴的吧，再怎么说，武士听上去更好……”

　　“嘘，等等，浪人先生动了。”

　　忍耐着翻身时牵扯背部伤口引发的剧痛，他认为是时候打断两个小子旁若无人的交谈了，尽管此时，光是开口讲话就快用尽他的全部力气。

　　“浅野良泽，我的名字。”

　　平八郎尚未推门进屋前，良泽便察觉到有其他人同他一道前来。是带人来抓他了吗？命悬一线的浪人，身体状况恶劣，在旁人看来已丧失攻击能力，正是任人拿捏的时候。所以那小子反悔了吧。与其替他这个不相干的人收尸，不如尽早将他交出去，省去不少麻烦，说不定还能得到幕府的奖赏。

　　笨小子还不算太笨。

　　良泽侧躺着，面朝两个少年。目光从平八郎扫到他身旁的陌生面孔，问：

　　“你会治病？”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

　　俊秀男孩和平八郎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他：“我是村里的巫师，玉川。平八郎拜托我，我才来的。”

　　这小子，看上去比平八郎聪明多了。

　　良泽咳嗽几声。他头痛欲裂，热浪替代寒冰似的冷，从头到脚侵袭着他。沉重的眼皮撑开一条缝，他看向平八郎焦虑的脸，笨小子惊恐不安的眼睛撞上他的视线。

　　“武士先生，玉川有本事，请相信他。” 平八郎很诚恳。

　　“他现在只能相信我了。” 玉川放下背在肩头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七八个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

　　死还是活，其实都无所谓了。良泽没吭声，看了看平八郎。唯一困扰着的是，若是死在这里，笨小子不好办。要是能恢复一些体力，他大可跑到别处默默死去，免去平八郎的麻烦。得了农家小子的几天照顾，良泽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武士先生……” 平八郎眼巴巴地望着他。

　　“随便你们。”

　　良泽实在没什么力气，索性闭眼，任由两个小孩胡闹。他面朝下，趴在铺了一层干草的地上，背部的衣服布料被剪掉一块。

　　“身上的大小伤口不少，最严重的是这里，伤口腐烂。” 玉川说。

　　没错。遭幕府追杀时，他背部中箭，箭头刺入两块肩胛骨当中的部位，正中背脊。

　　“有救吗？” 平八郎发出受到惊吓的吸气声，颤颤巍巍地问。

　　良泽看不到自己的伤处，但从平八郎的语气推测，折磨他多日的伤口，想必惨不忍睹。

　　“得把腐肉挖掉，刮干净。”

　　“啊，会很痛吧？”

　　“很痛，可只能这么办。”

　　“嗯……他痛得惨叫，村里人听到就糟了。”

　　“拿什么东西塞住他的嘴，这样就叫不出声了。” 玉川一拍手，轻描淡写地嘱咐。

　　良泽听到平八郎急急忙忙跑进跑出的动静。迷迷糊糊间，平八郎捧起他的脸。

　　“这块布巾，是干净的。”

　　嘴里先被喂进一枚气味难闻的药丸，在确认他咽下去之后，一个布团塞进了他的嘴。

　　“小八，你压住他的双手，开始了。” 良泽听到玉川的声音。

　　“我会用尽全力的。” 平八郎说完，良泽的手就被死死摁在地面，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压力便压制住了他的反抗。这小子，力气不小，他想。

　　炙热的刀片一点点挖掉溃烂的皮肉，刮去粘稠的脓液。玉川对平八郎的每一句说明，无一不深切地印证在良泽的皮肉筋骨之上。

　　剧痛挑战着良泽身为武士的忍耐力，本能地挣扎了一会儿，疼痛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很快就晕了过去。

　　跳痛般的灼烧感，混合着大片清凉药物的刺激，清醒之时，良泽意识到来自后背心的感觉。恍惚间，他听到屋内另两个人的对话。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平八郎的声音。

　　“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药片碰撞声随着玉川的说话声响起。

　　“好漂亮的武士刀，虽然脏兮兮的。”

　　“听说武士视佩刀为自己的分身，还是别乱碰为好唉。”

　　“要是我治不好他，到时候，我们平分两把刀，你喜欢长的还是短的？”

　　良泽困难地睁开一起眼，雾蒙蒙的视线中，他见到玉川手握他的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并将刀的一部分抽出刀鞘，寒芒闪烁。

　　平八郎夺过一长一短两把刀，慌慌张张地找了个角落放好。

　　“唉，别这样说。” 他埋怨玉川。

　　玉川摊摊手：“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他死。他有用，以将死之人来试新药和符咒的效果，那是最好的。”

　　这个玉川……

　　良泽突然感到庆幸，还好当时他选择了潜入老实善良的平八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