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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招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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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闻言又瞅了眼那人,那人昂首挺胸,不曾因为谢青山的公然诽谤而慌乱,他张开双手,愤然道:“就是因为今日暗八营招募,我才特意准备的,这便是你怀疑我的理由?也未免太无力了吧?”
谢青山点点头:“是很无力。”
他笑着走到那人身前,拢起袖子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不甘于被钳锢,挣扎了几下,谢青山挑了下嘴角,随手抽出一把匕首,拎着那人的手腕就往桌上按,连同那把匕首也深深插进了那人张开的指缝间。
那人被吓得冷汗直流:“你……你疯了?!”
“此人的虎口正中与食指第三关节处有一层厚茧,这种地方有茧的人,不是画师就是墨客,而你第二指节却又相较光滑,看来是个画师,”谢青山眯着眼往他领子里瞧,啧声说:“而且他又这么白,啧啧啧,想必来处要偏西南一些吧?”
军士警惕地握紧了刀,翻起那人的手瞧得仔细。
那人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喉间哽咽,虚道:“是偏西南一些,我家就在巴中南,和这有什么关系?”
谢青山细细打量着他:“我说的西南可能还要在南一点,比如说,琴国。”
那人目光微闪,怒道:“凭空诬陷!”
“只有琴国位处平原,一马平川,气候温和,日照充足,这才导致琴国人个个肤白貌美,多出名角画师,”谢青山还不忘调侃,“不过瞧着你也很一般嘛,而且,颌角都起皮了呢,水土不服了?”
听到最后一句,那人下意识便摸上了自己的脸,军士眼疾手快,招呼人将他迅速按于桌面上,伸手撕下了他的假面。
人群一阵呼声。
一张我见犹怜的脸霎时暴露在外,谢青山不由得感叹,琴国人就是得天独厚,那眼睛清泉似的,瞧着就让人不忍再动手,若是个小倌定能风光无限,可惜却是个资质平平的细作。
“速速禀告大人!”军士镇定安排,“守好城门,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方才已经进城的人一个不落地给我抓回来,细细盘查,有疑者,就地格杀!”
谢青山在混乱的人群中像是被隔绝开了,不过他毫不在意,毕竟暗八营只是他躲开叶关春没完没了追杀的可能之一,天下之大,他并非仅有这一个去处。
而且,就今日所见,暗八营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令人信服,与他心中所想还是稍有差池。
谢青山转身就要走。
“请留步。”沉稳的声音从城墙下传来。
谢青山只回了头,见军士皆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大人!”
程弦目光不曾偏离,盯着谢青山冷声问:“今日的招募巡防是谁负责?”
军士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卑职。”
“自己去领鞭子,再扣半月俸禄,你要想想,如果不是今日这位大人,你若是放了细作进去,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应当对这位大人感恩戴德才是。”
军士立刻拧身朝着谢青山磕头:“多谢大人慧眼!”
“此处百姓众多,将此人带去偏僻的地方杀了,不必来回,去吧。”
“是!”
此人话音柔和,却匿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不急不躁,发号施令也有条不紊。
谢青山觉得这才当是暗八营应有的风气。
程弦此时已经走到了谢青山面前。
他长相端庄,眉宇间自持的稳重成熟衬得他有些年岁,但他瞧着却也年轻,也就二十六七左右。
他温和地笑着:“此地嘈杂,不如随我入城相谈?”
谢青山呵气疑问:“怎么,大人莫不是要给我开后门?”
程弦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直接,自己再拐弯抹角也就显得婆婆妈妈,便也直言不讳,玩笑似地说:“谁让我生来就惜才爱才呢?”
谢青山闻言也不羞赧,在胸前比划了一番:“可我没户贴,接受不了大人的赏识。”
“暗八营招募贤才确实有户贴这一限制,但也少不了有个例,户贴的法令对于边城百姓来讲还是略显宽松,回头我会亲自上禀,直至法令条文修缮完毕。”程弦让开身,“暂且不需,过几日我差人替你补上便好。”
谢青山抓了把散乱的头发,不可置信:“这都行?不再查查我的来历什么的?若是我来历不明呢?”
程弦只抿唇轻笑却不说话,就着姿势,在人前给足了谢青山面子。
谢青山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不拒好意,饭都喂到嘴边了,没有不吃的道理,就算饭里有毒,那又怎么样?谁毒的过叶关春?
……
这程弦倒是个并不铺张奢靡之人,从他所落足的客栈就能看出这一点。
这家客栈在边城街道上中规中矩,不奢华也不简陋。不过好在这家客栈旁边就是驿馆,往来传信也方便。
整座客栈都被暗八营的人盘踞着,到处可见挺拔如松的暗卫,他们神色沉重,目光如一,谢青山经过他们时,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我姓程,单名一个弦字,”程弦示意谢青山落座,“‘琴弦’的弦。”
“闻,”谢青山张口就来,“闻琅,琳琅的琅。”
“这个姓倒是少见,边城姓闻的人家应该不多。”
言外之意就是方便暗八营调查,谢青山不免挑起半边眉,程弦方才在城外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侍从奉上了茶水,谢青山小抿一口,信口胡说:“这就不清楚了,我出生在边城,不知道亲生父母是哪两位,养父母早就死了,我没名字,闻琅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
这话让程弦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恰好此时有人敲门,程弦便问:“谁?”
“师父,”门外的声音顿了顿,“是我。”
程弦面色放松:“进来吧。”
谢青山朝外看去,正好迎上了来人疑惑的目光。谢青山更是一愣,这人不正是在城墙上被风吹走的那位吗?
墨色劲装,暗银色腰封,腰间还悬挂着一把长剑。不过这一次谢青山看得更清楚,这人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眉目清澈,明朗如画,宛若瑶阶玉树,神玉秋水。
谢青山觉得庆国举国上下都出不了这么一个郎艳独绝的美人,便猜测此人多半出身琴国。
“喻舟,”程弦唤人坐下喝茶,“这位是闻琅,不出意外的话,他应是此次招募唯一的人选。”
谢青山眼睛还瞟着人,嘴里念着:“唯一?”
“师父,明日午后就可以启程回长川,”江远褚觉察到那灼热的目光,用余光瞥了眼那目光的发源处,继续说,“神武有令,今年招募,一如既往。”
程弦扣上茶盖,像是心知肚明:“那就一如既往,将初筛入选的人通通在云州打发了,让云州知府务必将人悉数遣送回去,再贴些银子,小心行事,勿生事端。”
“是,”江远褚压下声音,“他呢?”
“忘了介绍,”程弦笑道,“这是我的徒弟,姓江,名远褚,字喻舟,若你能顺利入我门下,你们二人也算是同门了。”
“喻舟师兄当真是,”谢青山用舌头捎了嘴角,似是无意之举,却又像刻意为之,“风姿特秀,世无其二。”
江远褚冷眼瞥他:“尚且没入门,我劝你还是尊我一声大人为好。”
谢青山倒不觉得吃瘪,他饶有兴致地唤道:“喻舟大人。”
江远褚不再理他,贴近了程弦私语。
程弦温和的眉目终于皱了皱,他毫不避讳地追问:“谢青山当真被赶出牵枢府了?”
谢青山虎躯一震。
见程弦不刻意遮掩,江远褚也放声直言:“开阳廊直属牵枢府,讯息绝不会假,只不过谢青山被赶出牵枢府已经是一月前的事,今日消息才从开阳廊放出来。”
程弦思考着:“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江远褚一语道破:“遥借东风,顺水推舟。谢青山此人先后担任牵机阁、天枢府少司,最擅制毒与制造奇门兵器,若让他活着离开,对牵枢府日后百害而无一利,牵枢府这一月中自当对谢青山痛剿穷追,只不过这几日他们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人了,便也只能放出消息,借助五国之力,寻得一点线索。毕竟,像那般能凭一己之力画出牵机图的人才,不论到哪都会炙手可热。”
谢青山觉得江远褚说得对极了,分析得有理有据,夸赞的头头是道。
程弦点头:“那就吩咐下去,城门各处多加留意,巡防也加大人手,若是遇见相似可疑之人,切勿与之起冲突,将人安稳安置在驿馆再传信禀报,我会以最快的脚程赶到。”
江远褚:“是。”
程弦这才想起来身侧的谢青山,又是一副温和的模样:“闻琅,在此地可有住处啊?”
谢青山既摇头又点头:“若说以天为被地为床的住处倒是有,若说能遮风避雨的住处倒是没有。”
“哈,”程弦笑道,“那便让喻舟给你安排一间房。”
“师父,”江远褚提醒,“客栈和驿馆都已住满,他若是要住,就只能住在别的客栈。”
“是吗?”程弦笑得意味深长,“我记得你房中还有一张空置的卧榻。”
江远褚顿时心领神会,在没有确定此人身份之前,程弦不放心把他放在任何地方,除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对此谢青山倒是一笑了之,对程弦的疑心深重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过若是换做旁人,他兴许不愿与之玩这一场彼此间毫无信任的游戏,但江远褚不同于旁人,他长着这样一张脸,生成了这个模样,不禁给这漫漫长夜增添了些许难以捉摸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