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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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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愣了半晌,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谢青山拾起筷子,百无聊赖地将咸菜整齐地摆在一块:“方才罪有应得的那两位,应该不是所谓暗八营中的人。”
老板后知后觉:“公子何出此言?”
谢青山不假思索:“据我所了解的庆国暗八营,那也算是经过层层筛选,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支直属于帝王的队伍,军纪森严,断不会留下倨傲无礼,野调无腔之辈,譬如方才那二位。”
“那……”老板纠结着,半信半疑,“那若是当真有呢?”
“不是说暗八营近日在庆国边城招募么,从庆国国都长川赶到边城最快也要一个月脚程,马厩里的两匹马倒顺滑光亮,怎么看也不像是赶过路的模样。再者,”谢青山掰着手指,“他们在此地留宿了多久,我来时他们少说就已经留宿了两日,算上今日便已经五日了,连寻常县衙一月都要点卯二十六次,堂堂暗八营总旗倒是逍遥自在。闭上眼睛想想就能想通的事,老板你觉得呢?”
老板越想心底越寒,若是屈服于暗八营的威逼之下尚可忍辱负重,但一想到这几日卑躬屈膝供着的不知道是哪路野匪,他肺都要气炸了。
“妈的,”老板咬着后槽牙,咳嗽了几声,“我早就该杀了他们!”
谢青山示意他坐:“反正人都死了,早死晚死都一样。不过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儿子,叫天水?”
老板神情一怔,但猜到谢青山应是那时听见了他与姑娘的对话,便也不觉奇怪,说:“对,他叫杨天水,不过已经不在了。”
“何时不在的?”谢青山递上一杯水。
杨老板觉得这人有点不礼貌,但还是接过了这杯水:“两年前,他那时在牵枢府谢少司门下当差,我本盼着他年前能回来一次,可没想到,回来是回来了,却只有冷冰冰的尸体,和那一箱简陋的遗物。我在整理遗物的时候看见了他写的遗书,他说他有多么的害怕,多么的身不由己,说这个月下寒松是谢少司送他的,让我好好保管。”
谢青山当真不记得自己门下有个叫杨天水的人,而且像月下寒松这等灵巧暗器他也不会轻易送人,就算是送也只能送给心腹,但是杨天水这个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过。
况且,月下寒松那时的确是丢了的。
“牵枢府给了我一笔抚慰金,我才得以开了这家茶馆,但是我一点也不感激。”杨老板眼里泛起了泪花,那里面翻涌着滔天恨意,“若是没有牵枢府,便也没有庆国的暗八营,琴国的鬼信司,周国的金滹堂,还有湘阜两国的皓月会,明争暗斗,遭罪的都是百姓,以前的国家是征兵,如今是征细作,当兵还能扬名立万,保家卫国,当细作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害,天道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天下,危矣。”
袖袋里的赤璃动了动,谢青山眉间郁色散褪,从钱袋里取出一颗拇指大的金豆子拍在桌上:“足够你安稳过完后半生了。”
“这……”杨老板从没见过金子,人还懵着,“这是做什么!这使不得……”
“买你一匹马,使得,”谢青山起身拍拍手,“告辞。”
“那马也不是我的呀!”杨老板追了几步:“公子……公子要去哪?”
“去……”谢青山几步上马,“碰碰运气。”
“莫不是要去赌场,”马匹扬尘而去,杨老板驱着扑面而来的灰,自言自语,“瞧着也不像赌徒啊……”
……
说来也怪,谢青山才上路不久,那原本阴沉沉的天突然就大好了起来,日光晒得他头皮火辣辣得疼,赤璃更是蜷缩在一处,要死不活地吐着信子。
庆国边城这几日热闹非凡,不光是暗八营前来招募贤才,附近的村庄这几日也集中在城墙根下办起了集会,城里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人,偏都是些半大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美艳动人。
谢青山还没进城,就已经看见了城内街道上入目所及尽是红袖飘飘,悠悠传来的纤声细语甚至盖住了集会上的吆喝。
“不是招募么,怎么瞧着像选妃?”他牵着马慢悠悠走着。
“就是招募,但你说的也不错,”身旁有人同他一道在人群中前行,“长川给暗八营招人可不同于禁军护卫队,那要求可海了去了,什么身高八尺,五官端正,猿臂蜂腰,鹤势螂形,出口成章……十几万人里面也就挑那么十几个,个个都是精品,这十里八乡的姑娘闻着味就来了,别说这些姑娘了,就是公主,有时也会赶着暗八营招募来挑驸马,可不就是选妃嘛。”
“豁,那运气好岂不是还能一步登天?”
“就是这个理,运气嘛,得碰,”那人遥遥一指城墙,“往常公主就站在那俯瞰整个招募流程,不知道今年公主来了没有。”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谢青山还真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墨色劲装,正负手伫立在马面凹槽间,俯瞰着整个边城,此人身形姣好,姿态端庄,墨发时而遇风扬起,披至肩前,暗银色的腰封一侧悬挂着一把长剑,此刻正与日光相映成趣。
这人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公主吗?”谢青山眨眨眼。
“什么公主?”同行的人问。
“就在那——”谢青山倏地顿住了。
还真被风给吹走了。
“哪啊?”
“哈哈看岔了。”
这人是庆国的百姓,在边城的村庄里做倒卖布匹的生意,他顺着人流通过了城门盘查,与谢青山分道扬镳。
临行前还不忘感叹谢青山资质好,建议他可以去碰碰运气。
谢青山正有此意,在招募处签名时抽空又抬头瞧了眼城墙,城墙上除了守城的士兵和猎猎作响的军旗外再没别的。
暗八营的招募分了四个梯队,正好对应城墙下四个城门。每个梯队排队的人都不少,宛如一条长龙,乌泱泱看不到尽头。
“小公鸡点到谁,”谢青山伸手指着,默念,“我就选谁。”
他选了一条人最多的队伍。
排在他身前的是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男人,这男人扎着庆国的发髻,鬓角处稍显不自然,后脑的头发绷紧了,看上去像是一个极为标准的球。谢青山不由得多留意了几分。
“兄弟,这要排到何时啊?”他拍了拍前人的肩问。
前面的人回过头,是一个标准长相的庆国人。
这人不温不热地说:“大概还要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啊!”谢青山是真觉得时间长,他拢起袖子抱怨,“这太阳,再晒下去我就要化了。”
那人似乎横了他一眼:“这点苦都受不了,若是进了暗八营,内部选拔更是艰辛,劝你还是再想想。”
“说的也是,我——”他的钱袋突然掉在了那人脚边。
那人也是很有耐心的弯腰去捡,起身递手时被谢青山猛地握住。
“谢谢你啊大哥,瞧你这模样,我觉得你一定会被选上,沾沾喜气。”
那人警惕地抽出手,淡淡道:“现在还太早。”
谢青山摇摇头:“不早,吉人自有天相。”
两个时辰后,谢青山终于看见了城门前招募的立牌。
前面的人将户贴恭敬递到暗八营的军士手上,军士绕着圈看了看他,又到处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摸了摸,少顷便说:“通过了,那边签字。”
那人似乎如释重负,长吁一气,往那边去签字了。
轮到谢青山时,军士见他迟迟没动作,便问:“户贴呢?”
谢青山挠头:“必须有户贴吗?”
“那是自然,没有户贴连城门都进不了,何况是进暗八营。”军士不耐烦地喊:“下一位!”
“等等,”谢青山按住袖袋里蠢蠢欲动的赤璃,这小家伙此刻被太阳晒得无比暴躁,“庆国也并非人人都有户贴,边城的衙门个个都是甩手掌柜,有户贴的都是些需出入城门做生意之人,我们家世代种田,没钱奉承,自然也没有户贴。”
军士咂着嘴:“这是给长川选人,没有户贴怎么证明身份?若是招了细作进来你负责的了吗?”
后面的人已经开始急不可耐地推推攘攘。
谢青山往前稍一步,说:“我是负责不了,但有没有可能,你们已经招了细作进来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甚至有些听不清,却还是让面前的军士面如纸色,派人立刻封锁了城门,连同方才签完字的人此刻也被挡在了城门之外。
“你说什么?”军士冷汗直流,低声凑到谢青山跟前,“谁是细作?胆敢妄言,就地斩杀!”
谢青山不紧不慢:“呐,再晚一步,他就进去啦。”
军士回头,正与那人四目相对,那人难免愠怒:“你在胡说什么?”
瞧这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庆人脸,军士松下一口气。黑着脸问:“他哪里像细作?”
此话一出谢青山直接没忍住笑了:“像?怎么,你们堂堂暗八营分辨细作只是看像不像?我今日还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军士也后知后觉,干咳两声解围:“我是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是细作。”
谢青山也学着他干咳两声:“你不觉得,他标准的有点离谱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金滹(h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