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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馆 ...

  •   月影遍地,桦树婆娑,夜风轻拂而过,修竹随风摇曳。

      五国交于清风涧,崖岸高峻,满山苍翠,清风涧下有一片湖,因湖岸走势酷似新月,故得名月牙湖,而在清风涧与月牙湖之间横生着草木万物,其中有一颗歪脖子树最是特别。

      这颗歪脖子树悬于崖壁下三丈之地,盘根错节,枝干粗如山峦,如龙似凤,树叶坠落时,不过瞬间便沉于万丈深渊,不见踪影。

      谢青山翻了个身,一条腿悬于空中,另一条腿屈在树干上,月白色长衫散乱地悬挂在枝头,像是山涧倾泻。夜风呼啸,他裹紧了衣衫,从这股邪风里嗅到了伏闇于夜色深处的危险。

      “嘶……”

      水气打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双赤红竖瞳正虎视眈眈盯着他。

      “一条……赤璃,”他瞧着赤璃蛇吐信,忽视了那潜匿在狭缝竖瞳中的威慑,慈爱地探出一只手指,那赤璃蛇就乖巧顺服地献出了下颚,他将这小东西抚摸得舒服,盯着赤璃蛇逐渐眯起的眼睛呢喃:“最好告诉我,这只有你一条蛇。”

      谷音回荡,叶落枝头,谢青山收回手,烦闷地皱起眉头:“我说,算上今日就整整一月了,到底要追杀我到何时?”

      皎皎月影中倏地多出了八个人影,他们四人一组,虚立于歪脖子树两端,前端四人甚至能脚踏细枝软叶而稳如泰山。

      “掌门有令,”八人皆单膝跪地,一人道:“若不得谢少司首级者,死。”

      “叶关春还真是,”谢青山掏了掏耳朵,“该夸他锲而不舍呢?还是该骂他一意孤行?”他坐起身,顺手捏断了那只赤璃蛇的喉,“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单就我这条狗命,竟也值牵枢府八个鬼蜮一同出动。”

      “谢少司,得罪了。”

      黑影如阴云般沉压下来,利剑出鞘时斩碎了月光,淬着冷色直逼向一处。

      谢青山将已经死透了的赤璃蛇拿在手里绷直了,像是握着一把玄铁剑,在剑光乍破之时孑然反手甩出,蛇皮挨着刀刃竟迸出了些许火花,零星点燃了附近几丛祥花瑞草。

      黑影不断变幻着队形,任凭八把利剑扫出残影,也不及谢青山手里的蛇尸快,只是谢青山无意伤人,蛇尸永远点到为止,再狠也不过在对方面上抽了个血印出来。

      鬼蜮很快就另辟蹊径,转而斩断了歪脖子树上的一根巨枝。

      “啧,”谢青山在刀光剑影中咂舌:“一群小畜生。”

      他凭虚而起之时,仅用一片树叶就能御风。绕了大半个清风涧也没能甩掉这群狗皮膏药,谢青山睡意全无,索性就站在一处坟堆前仰起了颈。

      “来来来,”他用手扒开竖领,将脖颈示于人前,闭上眼似是视死如归,“快砍快砍,我死了你们也好交差不是。”

      鬼蜮严丝合缝站成三排,纵然如此也不忘保持队形谨慎行事。

      “吾等也曾居于谢少司挥下,少司之恩,没齿难忘。”

      “嗯,废话少说。”

      “得罪——”

      鬼蜮霎时皆面如土色,唇白若雪,因难忍四肢绞痛而蜷缩成团,隐忍着呻.吟,他们额角的青筋因面色苍白而愈显可怖,眼白逐渐被红血丝吞噬。

      瞧见预料之中的场面,谢青山随手扔下赤璃蛇,这只赤璃蛇竟在脱手后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行动自如且异常活泼,绕着谢青山的双腿频繁吐着信子,像是在欣赏这场刺激的盛宴。

      “用我谢不争养的东西杀我,你们还真敢想,”谢青山冷不防冷嘲,“叶关春逐我出牵枢府时我可是净身出户,与牵枢府再无瓜葛。是谢少司于你们有恩,不是我谢不争,今日杀尔等,也是为求自保理所当然,江湖路远,告辞。”

      “这是……”一人面色狰狞道,“是什么毒?”

      “嗯……这个倒是没想过,不过既然你问了,”谢青山挠挠头,像是真的在思考,“就叫,九转大肠吧。”

      赤璃嫌弃地吐着信子。

      他走得潇洒,却在几步之后回头:“赤璃的放毒量和它的心情有关,我瞧着它今日心情尚可,若是运气好,你们也不一定会死光,若是有缘,来日再会。”

      ……
      几日后,庆国边界穷得叮当响的茶馆里竟响起了丝竹管弦之乐。几近荒废的马厩里也多了几匹擦得油亮的上等骏马。

      谢青山续了三枚铜板,茶馆老板许他再多住两日。

      这茶馆破败得连路过的叫花子都不愿赏脸来讨钱,路边象征性摆放着的桌凳早就被虫蛀坏了,一坐就塌,只因这茶馆老板早已过耄耋之年,孤身一人苦心经营着,实在没有力气照顾周全。

      乐声略显喑哑,坐在一旁的枯瘦青年忍无可忍,抄了个碗甩过去,砸中了姑娘正抚琴的手,姑娘也不敢叫,隐忍着红了眼睛。

      “怎么回事,”青年提溜起年事已高的老板,“爷们要听曲,你就整个这难以下咽的东西来?琴弹得像坨屎,人长得倒是还能入眼,要不别弹了,拉个帘给爷伺候伺候。”

      “不成不成,”老板嗓音沙哑,急道:“我这茶馆里没有供爷玩乐的东西,爷要听曲,我这才从村里找来了一位通些琴艺的姑娘,姑娘是好姑娘,不卖身。”

      老板抽空给了那姑娘一个眼色,姑娘立刻起身要逃,却被拦在门口的矮胖男人一只巨手拦住了去路。

      “让你走了吗?臭丫头片子,往哪跑。”

      姑娘泪眼婆娑,转身红着眼低声求助:“阿翁……”

      “我说你这人怎么不通事理啊,”青年松开老板,低头整了整袖口,“你这茶馆破成这样,就是因为你为人不活络,但凡会使些攀附权贵的手段,也不至于在这喝西北风,你说是吧。”

      老板忙将姑娘护在身后,神色愠怒道:“你们这几日在此地的开销都还没结账,若是再不结,我就去报官!各位识相的话,结完账就速速离开吧。”

      “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赶我们?”青年一怒之下踢翻了本就跛脚的桌子,“报官?报去呀!要不是这几日庆国在城墙边上为暗八营招募贤才,老子一堂堂暗八营总旗才不会在此地逗留,我们识相?我看你才是不识相的东西,惹了暗八营的人,就只能死。”

      屋外打了一声鸣雷,天色渐暗,云涌深处有雷亟乍现。

      青年拔了刀,守在外面的胖子也抵住了门。

      谢青山在里屋躺得腰酸背痛,赤璃挺直身,竖瞳死死盯着门,似乎想要随时出去咬死那两个烦人精。

      门外姑娘一声嚎叫,谢青山:“赤璃……回来!”

      赤璃没刹住,一团蛇撞在了门上。

      闷响一声,外面传来了老板关心地询问:“公子可是吓着了,实在不好意思,外面有些杂乱,还请公子暂时就待在屋里,等收拾好了外面,我会叫公子出来用饭。”

      谢青山应了声,但他十分好奇,这个白头老翁究竟是如何反杀了那两个青年。

      老板拍了拍手,叉着腰居高临下俯视着两具尸体,尸体的颈上均有一个正在涓涓冒血的血孔。

      姑娘惊色未去,白着脸问:“阿翁做……做了什么?”

      老板踹了那青年的尸体一脚,转而朝姑娘翻开了袖子,粗布蓝袖下竟缝着一指长的小盒子,盒子四角圆润,中间有一小孔,上面还有一个米粒大小的按钮。

      “这是什么?”姑娘问。

      “这叫月下寒松,好名字吧,这可是牵枢府的谢少司做的,就这屁大点的盒子里藏着十八根针,每根针上都淬了剧毒,缝沾必死。”老板神色郁郁,“这是你天水哥在牵枢府当差时,谢少司送给他的,他死后,这东西就落在了我手里。”

      “听闻谢少司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娘织布压线的下针机就是他做的。”

      老板感叹:“为百姓着想的,都是好人,百姓会记他一辈子,哪怕他出身牵枢府。”

      说到这,屋外两个人都沉默了。少顷,老板才愤然道:“天杀的牵枢府,以为以密报起家就能制衡五国,如今细作当道,人命如草芥,就是拜牵枢府所赐,国不像国,家不像家,百姓一个个都如履薄冰地过日子,生怕哪一日又以荒诞无稽的理由失了亲人,操,要让牵枢府的人都死光,五国混战,没了细作谁也不敢动手,就算打起仗,也是长痛不如短痛,五国统一才是众望所归,他们倒反天罡,万世不得善终!”

      谢青山捂住了要打喷嚏的嘴。

      赤璃用信子舔了舔他的脸,绕着他的脖颈缠了一圈,谢青山拽它:“还没有要到上吊谢罪的地步,下来。”

      赤璃渐渐松开,在谢青山身上嗅到了悲伤。

      这是继离开牵枢府后,它第一次感受到谢青山的失落,它想安慰一下主人,却被主人捏住了七寸。

      “叶关春也不知道晓不晓得物极必反这个道理,”谢青山盯着老实的赤璃小声说,“牵枢府早晚会是众矢之的,还好我们及时止损,不过我很好奇,月下寒松怎么就到了这老板手里?天水又是谁?”

      赤璃:“……”

      午后谢青山被叫出去吃饭,外面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老板给他上了盘咸菜和稀粥,随即就要离开,却一直踌躇不前,最终还是转身难为情的开口。

      “公子,小店怕是在这开不下去了,您要是方便,今晚就走吧。”

      谢青山搁下筷子,嘴里还嚼着咸菜。

      老板又接道:“我再给您备上一日的干粮,我们就算两清了,成吗?”

      “自然是不成的,”谢青山指向门外,“你是在怕暗八营的人来替兄弟寻仇吧,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你可以打消顾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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