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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马车 ...

  •   算不上严肃的审问变成了沉重的剑拔弩张,霍佩佩那略显稚嫩的脸此刻也被藏匿在皮囊下的猖獗逐渐吞噬。

      权相宁在无声的对峙中渐觉胸闷气短,他在霍佩佩看不见的地方紧攥着双拳,指甲深深嵌进了皮肉,但这点痛丝毫抵挡不住那混沌意识要喧宾夺主的欲望。

      “你在动这些小心思前,有没有给自己留够后路?”权相宁咽下气,垂眉隐忍,言语间却听不出丝毫破绽。

      霍佩佩斜身挑眼看他:“物极必反,我又不要你的命,还要留什么后路?况且,我若留了后路,难免会因畏而生退,只有破釜沉舟,才能得到所求。怎么样啊神武大人,这滋味好受吗?”

      窗上水滴落在墙角的洼池中,潮风阴凉。

      “你所求,是什么?”

      霍佩佩看向手掌般大的窗,目光透过冰冷的铁栅栏,幽幽地说:“若说出来,就成讨伐了,神武大人,犯过的错要自己承认,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神武大人身居高位,不会不懂。”

      权相宁像是真的在回想,他一只手因痛而扣上了桌沿,冷汗打湿了鬓角,连嘴唇都在细微的发抖。

      在这寂静的时间里,霍佩佩转眸欣赏着这番令人满意的景象,权相宁喉结滚动,在一片殷红中火速抽出了匕首,霍佩佩不理解地注视着,她看到权相宁干脆利落地用这把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霍佩佩倏地站直了身子:“你还真是个疯子。”

      权相宁转动着刺入胸前的刀柄,嘴唇在苍白间张合:“你,没有退路了。”

      血水浸湿了权相宁的墨袍,在这阴暗的地牢中散发着浓腥的铁锈味。

      他抬起头,那双眼不再一如寻常的毫无情绪,霍佩佩似是在这短暂的交锋中看见了一抹不同寻常的笑意。

      一众暗卫破门而入,剑锋密不透风地绕着人围了三重,狭小的牢狱险些被挤满,权相宁在霍佩佩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拔下胸前的匕首,浓稠血水喷涌而出,在一团猩红的污秽中还掺杂着几片蛊虫甲壳,这是被匕首扎裂的。

      “这世上若是能多些对自己下的了狠手的人,凉州巫蛊术怕就要再无用武之地了。”

      霍佩佩没有理由反驳他,她缓缓坐下,目光顺势落在横于颈前的刀锋上:“暗八营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你更胜一筹,想把我怎么样?”

      “留活口,”权相宁的声音已经极其虚弱,“押入……权府地牢,加派人手仔细看管,在我见她之前,她若是少一根头发,你们就拿命来请罪。”

      ……

      谢青山痊愈后仍然装病卧床,他在这两日用各种手段搜寻了霍佩佩的下落,直到今日有暗卫来送饭时,无意间向谢青山提起了地牢的情况。

      谢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权相宁在严审霍佩佩后告了十日的假?还把她软禁在了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暗卫挠挠头:“具体是什么样的咱们也不知道啊,权府那边上下口风最紧,这些还是有人亲眼目睹霍佩……霍姑娘下了神武大人的马车才捕风捉影的。”

      “这就改口了?”谢青山倒吸一口凉气,“那权相宁看着就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那霍佩佩年纪还那样小,你们到底有多变态才会把这两人想到一起?”

      暗卫瘪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也就这么传,诶呀八卦归八卦,三分真七分假,听着惊奇图一乐罢了。不行,我得赶紧走了,一会要是被江大人发现了指不定又要罚我。”

      谢青山正拾起筷子要吃,闻言也不急了,问:“他为什么罚你?”

      暗卫支支吾吾。

      谢青山咂舌:“你哼唧什么,我就只是听听,又不为你做主,说说怎么了?”

      暗卫深呼吸,压着声:“江大人说你为人品行不端行事不正脑子里面全是水就靠一身蛮力机缘巧合出人头地所以他不让我们和你有过多接触!”

      暗卫一口气说完,脸都憋紫了:“不行,你先吃,我下午再来收盘子。”

      谢青山没顾的上目送他。

      品行不端?行事不正?

      这帽子扣的也太下流了吧……

      歇在屋里,腰板就要躺得直不起来,谢青山憋得慌,于是翌日一早就在签押房挂上了牌,出门时正瞧见来拿名册的江远褚,谢青山侧身让道,吹着口哨调笑:“早啊师兄,几日没见,看上去越发俊朗了。”

      江远褚从他身前经过时也只是轻嗤了声:“除了夸人样貌,你还真是再也说不出点别的东西了。”

      “师兄这是嫌我夸少了?”谢青山目光仔细打量着他,脑海里闪过的几个词都在咽喉处被理智强行给压了下去,谢青山开始有些觉得江远褚其实说的有道理,他确实是一个下流的人,只不过下流的还不够明显。

      历经水雾方宫行刺一案,皇帝钦令祟宁甄选暗八营一部分暗卫调入禁军,划拨过去的都是些平日里考核评优的暗卫,由江远褚统一管理,这次来拿名册就是要在此事上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纰漏。

      江远褚翻看着名册,在其中划去了几个名字:“你眼下要去御前当差,皇上御令,纵是指挥使大人也不得忤逆,你若是疏忽大意,人头落地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自己仔细着些。”

      谢青山摸着腰牌,随着江远褚翻页而剐蹭着:“我这算不算是,平步青云?”

      “蠢人一般运气都很好,”江远褚看向他,“如果你没有陷入党争被人当枪使的话。”

      御前当差也并不全然是好处,权力漩涡的正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侥幸逃过伤害,尤其是眼下处境的谢青山,方才与北明侯结下梁子,若要在御前当值,北明侯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摔的粉身碎骨。

      江远褚也就此提醒了他,如何当好这个“蠢人”也是一门学问,师兄能教给自己的东西还多着呢。

      “听说,神武大人病倒了?”谢青山拐着弯问。

      “人非草木,病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我听说,是和霍——”

      “闻琅,”江远褚看了看日头,“从这骑马到宫门前要一柱香时间,已经卯时二刻了,你再待下去,就不用去任职了。”

      谢青山知道江远褚这是有意要避开此话题,但他自己要误了时辰却也是事实,心凉半截后他瞟见了签押房外江远褚的白马,笑道:“师兄,借马骑一骑。”

      “不借,”江远褚背过身,将名册还了回去,“瞧你气定神闲的模样,以为你会飞天遁地的本事呢。”

      “……”

      江远褚说不借那是真不借,谢青山只能硬着头皮一路疾驰,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好不容易追上了一辆马车,他揩汗上前,拍了拍随行侍卫的肩膀。

      “兄弟,这马车上坐的谁?”

      侍卫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狐疑:“你又是谁?”

      谢青山摸出了崭新锃亮的腰牌,气喘吁吁地说:“暗八营,闻琅。”

      侍卫神色紧张,朝马车的侧窗瞟了瞟,恭敬凑到谢青山跟前低声问:“以往不是到宫门前才例行检查的吗?怎么今日还未出街市就要拦车?”

      谢青山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弯来,说:“这不赶着去上差嘛,不如劳烦请示一下你家大人,看能不能允我借匹快马?”

      侍卫收身轻轻敲了敲马车窗沿,说:“大人,暗八营的人来了。”

      马车里没有声响。

      侍卫局促地看向谢青山:“我家大人已过花甲之年,晨起乏身,难免多觉,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说完他又敲了敲窗沿,依旧没有人理会,谢青山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在与侍卫对视间迅速挂起一抹微笑。

      侍卫有些急了,他一揩额角冷汗,战战兢兢将马车门帘掀开一个角,里面的场面让他当即惊呼出声,一个没站稳,仰头就要摔下去,若不是谢青山眼疾手快给托住了,这侍卫后半生八成得残。

      马车正好经过了神武大街与东街的交汇处,此地早市热闹,人群熙攘,那一声骇人尖叫吸引了不少百姓投来目光,侍卫后知后觉,双手死死捂着嘴,那双眼却将恐惧暴露无遗。

      谢青山谨慎地安抚着他,低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死了……”侍卫哆嗦道,“真……死了,眼睛……没了,舌头……舌头……也没了……”

      从他惊恐万状的表述中,马车里的场面在谢青山眼里已经有了大致情形,但若当真如这侍卫所言,马车里的那位大人眼睛没了,舌头也没了,那必定会流许多血,但随行的路上,谢青山半点血味都没有闻见。

      或者说,人不是在马车上死的,而是在上朝前一天就已经遭凶手残忍杀害,且被凶手精心处理过尸体,并能瞒天过海,将这具尸首在众目睽睽下安放进了马车。

      “放轻松,”谢青山深呼一气,“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没必要往宫里去了,转道吧。”

      侍卫呜咽:“转道去……去哪?”

      谢青山怜爱地看着他:“当然是,暗八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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