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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开阳 ...

  •   云海翻涌,不过多时,暗沉的苍穹响起了入夏以来第一道闷雷。

      议事堂重门大开,百官皆已脱履上殿。禁军指挥同知方德瑞在殿外树荫下小坐,才沏好茶,就有禁军小旗捧着花名册慌里慌张来报。

      “大人,这人数……没对上。”

      方德瑞接过那本花名册,在已经揉皱的纸上看见了一个被圈起来的名字。

      “闻琅,”方德瑞念着,眼角渐显讥讽,“不是这阵子皇上看重的人么,暗八营出身,头天上差就迟了时辰,这要是传出去,祟宁那张老脸可算是没地搁了。”

      他将花名册卷成一团扔了出去,小旗堪堪接过,附和道:“程白虹前些日子赏了他几十棍子,昨日听闻他要挂牌,卑职担心他的伤未好透硬要逞强,还专门跑了一趟,眼下刘公公都阖门了,也没见着半条人影,当真是不靠谱。”

      “看来几十棍子还是少了,”方德瑞瞧着日头,吩咐道:“等下朝时,你就好好让祟宁听听,听听他们暗八营是如何御下的——那些是什么人?”

      瞧方德瑞神色一紧,小旗也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行人行色匆匆前往大殿,只同刘素喜耳语几句,不过多时便被请进去了。

      小旗琢磨道:“看穿着,像是哪位大人府里的家丁,要不卑职前去问问刘公公?”

      “罢了,”方德瑞收回目光,“不急这么一时。”

      待下朝后,群臣鱼贯而出,祟宁神色不悦,独自走在最前头,方德瑞起身客气行礼:“大人面色看着不大好,可是朝中有何变数?”

      祟宁站的地方正好有束日光穿过婆娑枝叶直晒下来,他见来人是方德瑞,便移了脚往阴凉处挪了挪:“肃和猝然抱病,我自是心有不安,近日坊间动荡,正是皇上动用暗八营的时候,我也正愁呐。”

      方德瑞一副担忧相:“哟,这权大人一夜病倒,暗八营的大小事都要您亲自把握,当真是辛苦,但我这确实还有一件小事,本不想打扰,但这到底关乎暗八营的脸面……”

      祟宁颇有些不耐烦:“你说便是。”

      “皇上看重暗八营,甄选了些暗卫配合禁军巡防,这其中一位,大人也应知晓,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侯爷的竖子闻琅,今日本是他当差,这不,人到现在都没见着,我倒是替他晒了一个多时辰的太阳。”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身边行径之人都能清楚仔细的听到,祟宁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说:“你不上朝,又怎能知晓这朝中事,今早礼部尚书于上朝途中不幸猝亡,那乘载尸体的官轿就行于闹市,若不是闻琅发现并安抚轿夫,有条不紊地将随行所有人迁至暗八营,想必这会,来报的人都还堵在宫门口。”

      “竟有这种事,”方德瑞脸色不大好看,又惊又气,“我这就增添人手,辅助查案。”

      “不必,”祟宁负手前行,“暗八营的事情自有暗八营的人来做,巡防嘛,还是禁军在行。还有,皇上已知晓闻琅一事,特准他一同查案,待日后查明真相再上差,方大人不必忧心了。”

      方德瑞暗自攥紧了拳头,朝祟宁离去的背影啐了口浓痰。

      良视阁内,礼部尚书邱震的尸体已经被安稳放置在了解剖台上。

      谢青山抱剑倚靠在门上,目光瞥向邱震那双空洞骇人的眼窝,无趣地问:“我们要盯着他到何时?”

      江远褚闭着眼:“仵作在忙时,最好不要说话。”

      “这朝中莫名其妙死了个尚书,也算是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大案,皇上下令彻查,连我赴禁军的差都暂免了,咱们俩倒好,堵门盯着仵作剖尸,是怕尸体跑了不成?”

      “不盯着他剖,难道盯着你剖?”

      谢青山“不妨试试”四个字就挂在嘴边,余光瞧见程弦自门那端匆匆赶来,话当即就收了回去,朝江远褚挤了挤。

      “怎么都在这?”程弦解下披风,江远褚顺手接过。

      “邱府那边已经安排了暗卫严防死守,姜大人带着人去搜查了,”盛夏酷暑在暗八营中被过滤的只剩阴凉,程弦面色不悦,江远褚低声说:“在姜大人前去搜查前,我们的人已经彻头彻尾将邱府过了一遍,细枝末节或许不会太过周全,但到底是对此案有了大概了解。”

      程弦点头示意,他向来对江远褚的能力毫无疑义,也正因如此,暗八营人才济济,他对江远褚却算得上是绝对偏爱,不只是因师徒之谊,更是怀有爱才之心。

      这边仵作也已收针,他用白色绸布盖住尸身,又将镊子银针齐齐摆在身旁的小案上,说:“大人请看,卑职用银针刺入尸身天枢、冲阳两穴,银针皆未发黑,便已知尸身无毒,但卑职却在尸身的后齿处发现了这个。”

      他拿起巴掌大的小托盘,里面放着一颗类似虫壳的东西。

      程弦眉心微颤:“这是……蛊?”

      “没错,凉州以古法制蛊,其水平已经出神入化,这蛊虫蚕食了尸身双目,最终化血消弭,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操纵尸身意识回流的可能。”

      谢青山眼底无波,心里清楚这事大有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

      凉州歌姬下蛊弑君一案,功过都落在了谢青山身上,如今礼部尚书邱震也因蛊而死,虽说谢青山首当其冲,但北明侯亦洗脱不了嫌疑,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北明侯不会做,北明侯一党也不会做。

      这大庆朝野上下,还有谁会跟他一个暗八营籍籍无名之辈过不去。

      “但是,”江远褚接过托盘细细打量,“凉州蛊虫皆是由内向外发作,且都是以情蛊为基础炼制,断不会损人五官样貌,究其根本,这蛊虫的来历倒是不容疏忽。”

      经他这样一说,仵作也稍有怀疑:“若是如江大人所言,尸身脏器俱全且无外损,或许当真不是凉州蛊虫所为。”

      “不过蛊虫一类,”仵作凝眉思虑,“多是出于凉州……”

      程弦盯着那托盘上血淋淋的虫壳,说:“还有一个地方,或许我们都不曾注意到。”

      江远褚双目放大,浅叹一声。

      程弦漫不经心:“牵枢府。”

      谢青山脊背不免发凉。牵机阁千夜司曾经有过一段大肆制蛊的经历,但制蛊之人常常会遭其反噬,千夜司众人以身犯险,甘之如饴,歪风邪气逐渐盛行,谢青山一纸令下,禁止千夜司擅自制蛊,违者逐出牵枢府,永不招募。

      “若是涉及牵枢府,”江远褚将托盘放回,“这案子可就不好查了。”

      事关牵枢府,程弦愈发愁眉不展,宫中事务繁琐,不多时他便被召去了候府。

      谢青山打了个哈欠,江远褚瞧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也不指望他办事,只交代:“今日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这么好吗?”谢青山笑问,“不会要扣我半日薪水吧?”

      江远褚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午后谢青山换了身墨色常服,在北街巷随便吃了碗面,他盯着面摊对面的胭脂铺良久,看行人进进出出,直到残阳铺于檐角,他才起身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贵客一位!”跑堂这一嗓子喊的是又清又亮。

      谢青山拉过他,将他自然地圈在臂弯间,不紧不松,结实的肌肉却硌得跑堂不敢乱动。

      他低声说:“我要买胭脂,最好看的那种。”

      跑堂畏畏缩缩:“最……最好看的胭脂在东边。”

      “不对,”谢青山卡着他,笑意浓了,“在西边,在府中,在楼上。”

      跑堂闻言霎时冷静下来,见周围已无人,便细声说:“贵客,请您高抬贵手,开阳廊欢迎您的大驾光临,请于二楼清凉台稍坐片刻,茶已备好,吾主随后就到。”

      谢青山满意地松开他,夸道:“演的不错。”

      开阳廊是牵枢府埋藏在各国的地下暗杀与讯息交易处,除此之外,还有出售千夜司奇毒与千玄司暗器的摇光楼。

      但这些地下交易处并非在各国都处于“地下”。大庆与牵枢府关系微妙,近几年甚是已经有了分庭抗礼的势头,驻扎在庆国的分部遭受各地衙门排挤,算得上举步维艰,只能挂羊头卖狗肉地躲躲藏藏。

      但是处于西北的大周却与牵枢府关系不甚明了,虽未明示与牵枢府交好,但却允许分部光明正大驻扎在大周街巷。

      谢青山坐了一柱香时辰,隔着竹帘才看见一众人抬着轿撵缓缓前来,坐在上面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男人庞大的身躯沾满了座椅,身上的肉看似就要溢出来了。

      “贵客,”男人隔着竹帘便说,“不知有何图谋?”

      谢青山没说话,他后靠翘起腿,用脚尖踢了踢案几。

      男人擦了擦汗,紧张地问身边人:“这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暗号对上了就请上来了。”

      “糊涂东西,”男人伸手重重扇了下人一记耳光,“现在光是暗号也不保险,要打听出人底细才能给带上来,吃的亏还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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