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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端午 ...

  •   谢青山眼前一亮,霎时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长相分外熟悉,可又实在想不出具体是哪熟悉。他绕着姑娘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个遍,脑海中浮过万千人影,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你舅舅,”他咬着拇指思考,“是哪位?”

      姑娘翻了个白眼,谢青山茅塞顿开,他打了个响指,边甩手边走到姑娘面前说:“闵迁,你舅舅是闵迁吧,这白眼翻的,和你舅舅简直一个样。”

      姑娘听完这话更想翻白眼了。

      “这样的话我就知道了,你舅舅是闵迁,你就是他的外甥女,叫个什么来着,霍……”谢青山闭上眼,“霍天香?”

      姑娘叹口气:“我娘叫闵天香,我叫霍佩佩。”

      “佩佩!”谢青山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闵迁口中得了他那泼辣姐姐真传的外甥女啊,啧啧啧,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玩起风尘来了,小心我回头告诉你舅舅。”

      霍佩佩鄙夷道:“你能见的着他吗?”

      谢青山对闵迁的唯一评价就是穷。

      人穷但志不短。

      闵迁原是牵枢府药王台的“小神农”,凡是亲身试过的毒,不论可否有解,他都能运用药理巧妙化开,包括谢青山制的毒,他亦然能尽己所能给出一张完美的解毒药方。

      赤璃一见到闵迁就恨不得团成球滚到十米开外,因为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拿蛇毒做药引。

      谢青山曾向周止蔺提议,要将闵迁从药王台请到牵机阁来为他试毒,周止蔺不忍大材小用,便升闵迁为药王台长老,谢青山平日不是窝在房间揣摩铁甲,就是在闵迁房中看他写药方。

      闵迁为人温和疏朗却也木讷执着,此人虽贵为牵枢府药王台长老,又身怀惊世骇俗之绝技,按道理就算不腰缠万贯,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但闵迁的腰包确实比脸干净得多,有些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周全不了。

      谢青山的钱不仅要自己花,还要留给闵迁花,闵迁的钱就像流水一样淌进了叫花子的破碗里,他就算坐诊行医也绝不会收百姓一文钱,但若是碰上了豪绅巨贾,他便会昧着良心,像谢青山教的那样敲诈一笔,但转头就分给了沿路跟着他乞讨的“可怜人”,他自己手里倒是分文不剩。

      据说有些地方的丐帮已经不拜财神了,那神位上供奉的都是他闵迁的神像。

      谢青山被叶关春赶出牵枢府的时候,闵迁正在湘国做悬壶济世的活菩萨,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落到身无分文的窘境,毕竟他的外甥女已经来大庆靠卖艺为生了。

      不过闵迁生在凉州,那这批歌姬里有霍佩佩也不奇怪。

      “不管我见着见不着他,出于江湖义气,我也决不允许闵迁的外甥女走投无路出来做歌女,”谢青山掏了掏腰包,这才想起他今日穿的是暗八营的束袖劲装,身上没揣银子,纵然如此,他还是拍了拍胸膛,“没钱就给我说嘛。”

      霍佩佩挑起披帛,缠在手上甩着玩:“你要是有钱没处使,还是去救济我那穷得叮当响的亲舅舅吧,我可是有任务在身上的。”

      谢青山瞧她一副人上人的模样,嘲笑道:“你个小孩能有什么任务?”

      “这可不能告诉你。”

      “你这小孩——”

      “你在做什么?”清冷的质问声骤然打断了谢青山,江远褚就站在不远处,疑惑的目光流转在二人之间,最终落在了谢青山的脸上。

      霍佩佩见到江远褚就咬紧了嘴唇,她尚在颤动的瞳孔让谢青山很难看不出端倪,小孩就是小孩,情绪激动时,那些小心思根本藏不住,谢青山一眼就能看穿。

      “我瞧她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比不上那些女人身上半点韵味,不如赶她回家去,寻个好亲事嫁了吧。”

      他说话时被霍佩佩狠狠剜了一眼,霍佩佩想要出言阻止,却被谢青山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并不凶戾,却也称不上和善,目光就像是瞳孔延伸出的利剑,朝她直刺而来,却偏偏避过了致命处,深深刺进了她身侧铺满青苔的石墙。

      “师兄,你觉得呢?”他言语温和,目光转向江远褚时,也掺着些诚挚的柔情。

      江远褚闻言不禁挑起眼角:“再不合适,也是侯爷的安排,你我都没有资格指点,还不走么?”

      “走走走,这就走。”

      谢青山立刻绕到江远褚跟前,远远朝霍佩佩使着眼色。霍佩佩气得插腰跺脚,在背后无声骂着脏话。

      后来的几日里,谢青山有空就来院里转转,江远褚也次次随同,不过他一如往常地端坐在凉亭下,只有在要离开时才会去寻谢青山。

      霍佩佩自打上次见面后就刻意避着谢青山,但这终究不过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她逃不开与之碰面,但她逐渐发现,只要江远褚出现,谢青山都会谨言慎行,连目光都不会随便打量。

      于是,霍佩佩后面几日就紧紧跟着江远褚,任凭谢青山怎样瞪她,她都视而不见,没了谢青山在耳边叨叨,霍佩佩难得几日悠闲。

      端午已至,皇上大赏群臣,于水雾方宫设宴。

      暗八营与禁卫军各派出两百人用于夜间巡防。暗八营中有资格入座的只有祟宁和权相宁,程弦姜宥二人只能算是御前侍卫,笔直地站在祟宁身后。

      谢青山待得无聊,一个人玩起了殿门外插着菖蒲与艾蒿的花盆,这花盆是昨晚就换上的,上面画着天师执剑降五毒的图案,惟妙惟俏。

      “知隐回都这几日愈发神清气爽,可是寻到了好去处?”

      皇帝年近半百,虽说面色虚白,但谈吐间倒中气十足。

      北明侯李鹿欲起身回话,却被皇帝挥手免了:“臣这几日可算是寻到了好去处,这大庆南溏口夜夜笙歌,流光魅影璀璨如星,当真是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皇帝笑着,转头瞧向皇后,皇后的目光本在他处,见宴中寂然,立刻揣笑问道:“皇上瞧臣妾做什么?”

      “你瞧他,成日里乐不思蜀,朕可不愿扫了他的兴,你是姐姐,有些话你代替朕说最合适不过。”

      皇后闻言松口气,凤眸一转,目光落在了李鹿身上:“南溏口再醉生梦死,那也是不入流的风月之地,你身为一国正二品北明侯,实在不应该贪婪于此,念你才从凉州回都,皇上不欲追究,你又怎敢挂在嘴边津津乐道,还不请皇上恕罪。”

      “诶,”皇帝咂舌,“朝堂上分君臣,如今宴上就是一家人,话家常罢了,朕哪知你这般严肃。”

      “臣妾——”

      “不过皇上,”李鹿打断她,“臣也正是因为有所往,才有所知,如今五国鼎力,世道变迁,暗夜中危机四伏,但长川依旧能像光明帝时的盛世那般,南溏口烁灯不灭,车水马龙,这就是皇上您治国有方,若不是皇上日日于案牍前操劳,臣哪还能见着这般空前盛况。”

      首辅廖章兰闻言猛得咳嗽了几声,他忙用手帕捂住了嘴,却还能在痛苦中用一双枯槁的眼睛警醒李鹿。

      皇帝笑道:“治国有方对朕而言未免太高赞了,但你要说这长川的秩序井然,那得归功于暗八营才对,若无暗八营‘双宁’,这长川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祟宁与权相宁位居暗八营之首,大庆皆称这二人为暗八营“双宁”。

      权相宁随祟宁起身时,目光顺从地与皇后交汇,皇后此时不知盯了他多久,只是这一眼,便迫使皇后别开脸,脸上又强撑起笑颜。

      祟宁谦逊道:“皇上抬举,臣等惶恐。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无皇上之圣令,臣等亦如一盘散沙。”

      谢青山听得耳朵发麻,这一来一回的虚与委蛇与阿谀奉承到底要进行到何时,他们倒是坐着有吃有喝,言语间甚至还有机会加官晋爵,但能不能考虑考虑他们这些站着充空气的无名小卒,没吃没喝还得跟着磨耳朵,当真憋屈。

      他看江远褚站得端庄,便梗着脖子凑过去嗅了嗅。

      “你做什么?!”江远褚怒视着他。

      谢青山说:“我觉着这殿里艾叶味太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做法驱鬼呢,你闻不到吗?”

      江远褚闻也不闻:“闭嘴。”

      江远褚生气时有一股特殊的魅力,那种既要打破正经禁制,又受阻于身份个性的将破未破,是勾起谢青山犯罪的罪魁祸首,虽然连江远褚自己都尚未觉察。

      他凑到江远褚耳边悄咪咪地说:“师兄,咱们出去吧,反正也挨着殿门,溜出去没人知道的。”

      江远褚耳朵痒,手都攥红了也没上手拨开谢青山的脑袋,他在心里默默算着这笔账,余光瞥见谢青山的一条腿已经跨出去了。

      “臣此次特意从凉州为皇上寻来了十位歌女,凉州出美人,更出清泉音,长川乐音乃大庆之最,若辅以清唱,当属相得益彰。”

      谢青山又将那条腿默默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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