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榴年

28、第二十八章 住院日常（上）

　　“青青，青青？”

　　“哦，啊！”李丹青回过神来，接过外婆手中的保温盒，“外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直跑神？”李阿婆问。

　　“有吗，没有啊！”她摇摇头，满脸堆笑。

　　“囡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外婆？”李阿婆眼神在她脸上流转。

　　“哎呀，没有！”李丹青掩盖心虚，提着保温盒，轻推外婆的背催促，“外婆，你先去歇会，我送完饭就回来。”

　　“送完回来干嘛，人家好歹救了你，你多多照顾。”李阿婆提醒着她。

　　“可他好得快差不多了。”李丹青想到又要帮表姐隐瞒，又要应付江遇白，满脑子愁绪。

　　“青青，你是不是在躲什么？”李阿婆眼尖，十分了解自己的外孙女。

　　李丹青腾一下否认，抱住李阿婆的手臂撒娇，“外婆，我没有！我好不容易回来陪您，您怎么总把我往外推？！”

　　李阿婆用右手食指点点她眉心，“你啊你，就欺负我这个老婆子老了！”

　　“哪有！”李丹青猛亲一口外婆的脸，“李女士，那是日常大杀四方的巾帼女侠，小女子深深佩服！”

　　“就你油嘴滑舌，快去吧！”李阿婆嫌弃地推推她。

　　再次来到病房，病房内，江遇白正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玩。

　　她凑近一看，正下着象棋。

　　将鸡汤放到一边桌子上，她喊道：“江遇白，来吃饭。”

　　“稍等。”江遇白轻声回复。

　　她又不好催促，只能静静等候。

　　忽地，小男孩执白棋，哈哈大喊：“将军！”

　　“没将到。”江遇白语意温柔，“唉，现在换我，将军。”

　　小男孩急得跳脚，“怎么就将军了，让我看看！”

　　“你看吧，是不是我赢了？”江遇白点点自己的棋，和对方的棋，“你看你的帅，被我的马吃得死死的，根本跑不掉。”

　　“那不是，让我看看！”小男孩不服输，猫着腰，只差把脸贴到棋盘上。

　　似乎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小男孩随眼扫到她，把她扯到棋盘前，“那刚才不公平，我是个孩子，你是个大哥哥。现在，我让这个大姐姐，和你比！”

　　“大姐姐，你来！”小男孩十分自来熟，好胜心满满。

　　李丹青脚底恨不得扣出几座魔仙堡，上次再次明确拒绝江遇白，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

　　之前几天，她都是一送完饭，找各种理由离开，几个小时后再去收饭盒。

　　现在倒好，她想请问小孩哥，好胜心要不要这么强？

　　“姐姐不会，你们下。”她拒绝。

　　“姐姐你骗人！”小男孩童言无忌，“刚刚你还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你该不会，是因为打不过哥哥，所以害怕了吧！”

　　如果在平常，李丹青才不会对小孩子的这种激将法。有任何反应。

　　可今天，在江遇白面前，她被小孩子驳面子，好胜心一下子熊熊燃起。

　　“谁说的，姐姐也会下象棋！”她撸起袖子，指挥着，“你先等哥哥吃完饭，我就和他下！”

　　她瞥眼棋盘对面的男人，男人笑容促狭，老老实实去吃饭。

　　江遇白吃饭时，小男孩拉着她下棋。

　　她边下边反省自己的鲁莽，这个时候争口气，有什么意义？

　　“姐姐，该你了。”

　　“别催，别催，我还在想呢。”李丹青回神，注意力放到棋盘。

　　“你可以下这里。”江遇白边吃饭，边腾出一只手点点棋盘。

　　她努努嘴，“吃你的饭去吧！”

　　“对，哥哥不许帮忙，不然算作弊！”

　　一局下来，她赢了。

　　小男孩在对面哇哇叫，“啊啊啊啊，不行，再来！”

　　“不了，姐姐还有别的事。”

　　小男孩也不烦她，跑过去催促江遇白，“哥哥，吃快点！”

　　李丹青适当插话，“别催哥哥，在学校里，老师应该说过，吃快了不容易消化。”

　　“我没有上过学。”小男孩这时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

　　李丹青自知失言，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她用眼神询问江遇白，江遇白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轻声对小男孩说：“小熊猫，你昨天不是说，想要那辆赛车，你自己去买玩具，买回来和哥哥一起玩。”

　　小男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握着钱，兴高采烈跑出病房。

　　她等人走后，才问：“什么病？”

　　“EDS，他在这里住院，快七年了。”江遇白面露不忍，“今年刚满十岁，我前天在商店遇到他。”

　　“这么小就患这个病？”李丹青大惊失色。

　　EDS，埃勒斯·当洛斯综合征，罕见的病例。

　　这种病例的患者，不能吃人类正常的食物，只能靠鼻饲管维持营养供给。

　　她见过这类罕见病的采访，里面的病人说，犯了这种病，边说话边吞血。

　　李丹青为刚才的失言愧疚，“他还这么小。”

　　“所以才说，世事无常。”江遇白放下饭盒，叹气：“他自称小熊猫，可他没有机会去见熊猫。他最爱的娱乐活动，除了看动画片，就是下象棋。”

　　男人说着，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这种无能回天的病症面前，人多么脆弱。

　　等那个小男孩回来，她主动和小男孩下了几盘棋。

　　看到对面孩子的鼻饲管，她心里如下了一场夏日急雨，憋闷又沉重。

　　和小男孩下完，她又和江遇白下了几盘。

　　这一下，就到了快下午三点。

　　她急忙去给江遇白买晚饭，买完才准备赶车回小镇。

　　临走前，江遇白说：“青青，不管你相不相信，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有再骗过你。”

　　她没有回答。

　　接下来几天，她经常在江遇白病房遇见小熊猫，和他一起下棋。

　　她这才知道，小熊猫为什么一连几天都来找江遇白下棋。

　　“我爸爸在外地干活，我妈妈一边陪我，一边在这附近打工。”

　　她边下棋，边留意到孩子手背上的一处淤斑。

　　埃勒斯-当洛斯综合征皮肤十分脆弱，轻伤也可形成淤斑。

　　“小熊猫，病好以后，你最想干什么？”

　　“想吃蛋糕。”孩子神色黯然：“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好久都没吃过蛋糕了！"

　　她不想让话题那么沉重，又问：“那除了蛋糕呢？”

　　“我希望能有人陪我一起玩。”小熊猫不假思索，想起什么，悲伤的眼神转瞬变为欣喜，“还希望爸爸妈妈能回来看我，我爸爸马上就要回来给我过生日了哦！”

　　她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真好啊！”

　　“那天，你们都会来吗？”小熊猫满眼期盼。

　　“当然会来。”江遇白也附和着，“我们是朋友！”

　　一连几天下来，李丹青发现，小熊猫还很喜欢看书，特别喜欢看天体相关的连环绘本。

　　她和小熊猫下完几盘棋，将阵地转交给江遇白。

　　她坐回病床床沿，打开手机上的购物网站，搜索很多与科幻、天体相关的绘本。

　　“买这个，那个文字有点多！”忽地，一股热气在她耳边挠痒。

　　她一扭头，一阵温润的湿热，冷不丁掠上眼睛。

　　她本能闭上眼，眼皮上传来细细密密的触碰。

　　睁眼，他弯下腰，一张俊脸带着惊讶，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等意识到刚才擦到的，是他红润唇畔，她倏然手心微痒。

　　“谢谢，这本好，那我就下单这个。”她敛眸，不动声色往旁边移。

　　刚才那一刻，她显然毫无防备。

　　那刻，她眼眸水润，像两只饱满的葡萄；瞳仁漆黑，似透亮的玻璃珠；眼型圆润，好比无辜单纯的小鹿。

　　依照面相来看，她绝对是个善良的有福之人。

　　但凡与她对视的人，很难不被她真诚的眼眸深深吸引。

　　江遇白也心神一晃，盯着她许久才回神，低头凑近，指指她的手机屏幕，“是这本，不是那一本。”

　　两人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进。

　　“谢谢。”李丹青干笑，立马从床沿站起来，走到一边，“你休息吧！”

　　“青青，其实我好得差不多了。”江遇白忽然说：“要不就这几天出院？”

　　“再观察几天。”她不同意，好歹也是因为救她受的伤，总不能落下什么病根。

　　“住一天院，不便宜。”江遇白说出自己的顾虑，他知道她赚钱不容易。

　　住院这些天来，她也不让他出医药费，说是因为她受的伤，该她自己负责。

　　他有好几次想去交医药费，都被她逮到。

　　“这些你别操心，把伤养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李丹青边刷绘本的商品评论，边宽慰他。

　　“青青，你这语气，还真像我妈。”江遇白说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死嘴，快闭上，这话是能说的吗？

　　李丹青只嗯一下，继续刷评论。

　　江遇白见她好像没放在心上，也不完全确定，慌忙转移话题，“青青，你买好了么？”

　　“还在看。”

　　“青青，要不要我再给你推荐几本？”

　　“不着急，先看这个系列。”李丹青点开一个个评论，先看评价，再看照片里的实物。

　　“青青，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书？”

　　“童话故事。”李丹青微微蹙眉。

　　“童话故事？童话故事好！”家里买了很多书，其中包括那几本耳熟能详的经典童话故事，但他没仔细看过。

　　小时候，他对昆虫、植物、动物更感兴趣，尤其爱看央视频道的动物世界。

　　“青青，你最爱哪个童话故事？”他又问。

　　“海的女儿、拇指姑娘、卖火柴的小女孩......”她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视线从屏幕上，移到他脸上，“你很闲？”

　　江遇白顿时噤声。

　　看完绘本，她百无聊赖，又开始找事情做，拿出病床旁果篮里的苹果。

　　外婆生怕照顾不周，特意叮嘱她，每天还要给他带些水果吃。

　　她边削苹果，边思考。

　　她前些天，将江遇白受伤这事告诉沈云帆，希望沈云帆能来将人带回去，好好养着。

　　可沈云帆一个劲说江遇白体力好，没问题。

　　就在前天，她也接到江遇白妈妈的电话。

　　他妈说，他们要去旅行，将江遇白放心地交给她。

　　一想到这，她更烦闷，“你可真是讨人嫌啊！”

　　她的话，令江遇白不敢轻举妄动，连忙解释，“青青，我刚刚话多，是因为紧张，不是要烦你。”

　　他一脸老实巴交，还在深刻反省，让人有气也生不出来。

　　李丹青唉声叹气，“你别想多，我没有在怪你，只是之前联系你的家人和朋友，他们好像都有事，来不了。”

　　“嘶~”她指尖一疼，低头看，左手食指指尖被划伤。

　　“青青！”江遇白猛然从床上下来，“我去叫医生！”

　　她把他拉回来，“小伤，我自己去处理。”

　　江遇白握住他的手，剑眉紧攒，眼神焦灼慌乱。

　　她安慰道：“没事，小伤口。”

　　下一秒，他轻轻抓住她的食指，放入口中。

　　须臾，他才吐出来，语气一本正经：“唾液可以止血，我们去找医生。”

　　一股热意直击她脑门，她将手指抽回，只觉脸颊滚烫，无言以对，“你......”

　　“李丹青，你们在干什么？”这时，门口传来母亲熟悉的质问。

　　她转眼看去，母亲眸光严肃又不安。

　　“你给我过来！”母亲看她一眼，转瞬消失在病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