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的骨头》月中异闻

2、二

　　7
　　从名字到气质，从职业到专业，隋清大概是最好的替代品。
　　谢应娴跑他课堂跑得勤，隋清莫名其妙，问她是不是想转专业，那姑娘心直口快，说不是，是想追老师。

　　有人主动，一段秘密恋情水到渠成。

　　隋心意被瞒着，直到在毕业后的一次饭局上才知道。
　　他表情狼狈，隋清早看透他这个弟弟，回去说应娴坏，糟践人心。

　　应娴当时喝多了，话戳他脸上，说：咱俩半斤八两，你他妈背地里和我搞在一起，还瞎撮合我和你弟，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看他那样你很高兴？谁家当哥的跟你一样，不想弟弟过得好？

　　隋清咬牙切齿：可怜他啊，要不分手，你去跟他。
　　谢应娴和往常一样，吵架先低的头，隋清清楚，她爱他爱得不行。

　　谢校长去世后，隋清撩骚女学生，被谢应娴抓个正着，他有恃无恐，以为认个错就没事，还能照样结婚。
　　没想到等来应娴一句“散了吧”，还等来一句“你他妈不过是个替身”。

　　分手局撕得惨烈，隋清坦白道：“真当我爱你呢，没你爸我能理你？现在他人没了，我要你做什么？”

　　他报复起来肆无忌惮，搞臭谢应娴的名声，却比不上她阴，背地里毁他前程。
　　现在又比不上隋心意混得好，心里更烦，知道谢应娴是个火坑，想把他一并推进去。

　　谁料有一天隋心意醉醺醺地来找他，摊在沙发上，说：“谢应娴根本没爱过你。”
　　耀武扬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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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一心聊天的时候，瞿宁的消息弹出来：天呐，柳老师离婚了。
　　谢应娴愣了几秒，等对话框消失，错发给一心一个锤头的表情。

　　许久未得到回复，瞿宁问应娴：“别想乱七八糟的，搞老头没意思啊。”
　　“要是觉得寂寞，你看隋心意行不行，我看他挺乖，还有钱。”

　　谢应娴心烦意乱，从别的软件划回微信，没看人直接回：他没谈过恋爱，别糟蹋人了。
　　撤回也没用，一心发了个问号，应娴说sorry。

　　瞿宁大惊小怪，咋还处着呢，太纯情了。
　　又说这不正好，心和身体都干干净净。

　　谢应娴懒得搭理，看到一心发的消息：我也没谈过。
　　应娴一想，当起了媒婆：“要不我给你介绍，他长得挺好看，个儿也高。”

　　“好看？”
　　“嗯，是帅哥。”

　　谢应娴从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大学生隋心意，雪松下站着，稍微歪头，笑得暖融融。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拍的，发给一心，问怎么样。

　　一心没回，到晚上才告诉谢应娴，收到了她寄的裙子。
　　屏幕另一端的人应该是皱着眉的，说：“当时你让我帮你选颜色，怎么送我了。”

　　“惊喜嘛。”应娴笑嘻嘻。

　　两人熟了之后应娴先开始寄东西，以前是逢年过节，后来只要碰到好吃的玩的，购物车总会多加一份。
　　她买衣服有时拿不定主意，连内衣款式也要问一心。
　　一心心思细腻，回寄应娴的都精心挑选过，审美也合她胃口。

　　就差见面了。

　　谢应娴又问：“离职手续办好没啊，快来找我玩。”

　　一心说：“周二下午，一起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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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应娴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瞿宁好奇：“咋，发大财了？”
　　“没，网友见面，有点激动。”应娴哼着歌儿。

　　她挺忙，忙着收拾客卧，准备生活用品，不咋做饭但买菜买肉，选餐厅，安排旅游，买了一堆一心爱吃的零食。
　　一直到周五人还飘着。

　　瞿宁吃醋，说她偏心，谢应娴撇嘴：“报应，你跟你老公热恋的时候消息都不回我！”

　　但她满怀期待，却被人先临头先泼了一盆水。

　　手机上弹出加好友提示，备注：谢同学你好，我是柳清泉的前妻陈夕。
　　谢应娴眼前白了一层，拼拼凑凑，将她的印象在记忆里组合起来。

　　运动会时第一次见，她有空来学校玩，应娴刚跑完步晕得不行，她领着到树荫下，又扇风又喂水，应娴不认得，说谢谢老师。
　　她笑得好看，说不是老师，刚和你柳老师结婚，叫我姐姐吧。
　　之后柳老师过来，说借到了皮筋。他给她扎头发，她笑他手艺太烂，周围小孩儿都在起哄。

　　听说是青梅竹马，看起来是不会被拆散的，现在也劳燕分飞，所以瞿宁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时隔多年后再见面，她们还是在一片树荫下。
　　陈夕说：“你现在和我当时见你时，好像差不多大。”

　　谢应娴递给她一杯咖啡，坐到她旁边，听她说下一句。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柳清泉，去年他找过你吧。”

　　咖啡苦不堪言，谢应娴舌头发麻，恍惚地回应道：“我不干破坏人家庭得事儿。”

　　“嗯，我知道，是他自己犯贱。”
　　陈夕点着烟，冷哼一声：“你可能不清楚，他是惯犯。”

　　烟味儿渗入鼻息，谢应娴看了她几秒，再低头按了按咖啡盖。
　　“我分手也是因为那男的出轨。”

　　“呵，都一个狗德性，喜欢年轻漂亮的，也不看自己什么吊样。”陈夕不奇怪。

　　谢应娴抬头看她。

　　她点了点烟灰，又道：“怪我，当初看到你给他写的那些信，还当他多有魅力，纵容他瞒着继续诱导你。”
　　谢应娴被盯着，陈夕说：“小谢，他不是不想搞你，是不敢，你爸教育系统的，能把他整死。”

　　公园有小孩儿在吹泡泡，呼呼啦啦一阵，又纷纷破裂。
　　陈夕的声音像闷在水下——
　　“你大概不知道，他当时拒绝你，却答应了你隔壁班一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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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父亲过世，办丧事通知了不少人，柳清泉辗转得知，和谢应娴发了一条慰问的消息。
　　经由此，算恢复了一点儿联络，谢应娴告诉他自己快结婚了。

　　不久后隋清出轨，谢应娴在外面喝酒，恰好碰见柳清泉。
　　那大概是十年之后的第一面，两个人叙旧，柳清泉说：“我还留着你的信。”
　　谢应娴迷迷瞪瞪地看他，皱起眉：“别吧老师，太尴尬了。”

　　他目光很沉，说：“每年学校樱花开的时候，我经过白楼，总会下意识抬头看。”
　　“但从楼上往下撒花的，好像只有你一个。”

　　他又说：“我始终没有忘记你。”

　　应娴有点醉，想起了他经过楼下的样子，抬头的目光，还有大片大片春光。
　　春光柔和，如泥泞沼泽，把人始终困在它里面。

　　谢应娴消极懒散，甚至通过找寻一个个替代品，将自己按回沼泽的深处。
　　以为有一天等来他，就能被搭救。
　　可好像爱的人只停驻在过去，现在的人形神破碎，怎么拼凑都不是同一个。

　　当他要吻她的时候，她只感觉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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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连着胃，谢应娴在之后的三天上吐下泻。
　　以为是被柳清泉那些事恶心着了，没想到是吃坏肚子，急性肠炎。

　　瞿宁听说后带药上门，把隋心意也带来了。
　　她解释：“巧了，小心正好和我老公聊生意，顺路送我。”

　　谢应娴病蔫蔫的，管什么小不小心，随他们嘘寒问暖。
　　瞿宁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事先走，粥煮到一半，顺理成章留下隋心意。

　　电视投屏了一个综艺，外面下起雨，雨声很快盖过了屏幕里的欢声笑语。
　　应娴觉得烦，关上电视，靠着沙发渐渐睡着。

　　醒来时人在卧室，裹在被子里。
　　谢应娴推门晃悠悠地出去，见客厅还亮着灯。
　　沙发上她白天躺过的地方，隋心意正睡着。

　　应娴的视线毫无遮掩，沿着他的眉心向下滑过鼻梁、唇峰，最后落到他脖子上的痣。
　　随着呼吸，喉头滚动，它也跟着乱晃。

　　这颗痣以前就有吗。

　　应娴回去拿了毯子，给人盖的时候隋心意醒来。
　　他愣了愣，被灯影得半眯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应娴。

　　应娴靠着沙发，低头和他聊天，问：“店铺看得怎么样，真要定下来？”

　　隋心意抬着头，视线散乱，说再看几家。

　　“怎么想不开呢，小城市没你在外面挣得多。”

　　“可能年纪越大越想图个安稳。”

　　应娴笑说：“你年纪轻轻，别装自己多老。”
　　然后就瞥见他长了一根白头发。

　　隋心意说：“你帮我拔了吧。”

　　谢应娴嗯一声，绕到沙发前头，俯下头去挑那根白发。
　　彼此贴近了，呼吸交错，像两根藤蔓慢慢缠在一起。

　　隋心意的头发细软，也绕着应娴的指尖。
　　应娴对上他的眼睛，又不动声响地躲开。

　　雨没停，两个人在餐厅吃晚饭，四菜一汤，都是隋心意的手笔。

　　药效起来，东西又好吃，谢应娴恢复了精神，她说：“我有个朋友，人很可爱，也做宠物行业的，要不介绍你认识？”
　　又嘻嘻笑道：“我其实有私心，不想你的厨艺便宜外人。”

　　隋心意眼神很淡，说：“暂时不考虑。”

　　“别啊，你都多大了还不谈恋爱，她也没谈过，你们挺合适。”
　　应娴又夸一心善良，脾气好。

　　隋心意只是听，消极地回应。

　　应娴劝不动，嘀咕说：“别后悔啊你。”

　　雨声窸窸窣窣，响到隋心意心里，他最终放下筷子，直直地看向应娴。

　　应娴问怎么了，傻愣愣的。

　　隋心意目光散乱，如雨一般。
　　雨滴间隙的空白传来他的声音——

　　“谢应娴，我是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