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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交心意 ...

  •   “他把我带回晋京,不知道是因为容貌,还是什么其他的执念,”顿了顿,她捂住脸,有细碎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表情,“我过得很不好。”含糊的话语之中,带了些近似孩童的委屈。
      谢笙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放在她倏然垂下来的肩头。
      “我们北疆的娘子,从来不晓得尊卑贵贱的,大可以随心所欲。我当初也是一样。但是萧濯,偏偏喜欢看我低头的样子,他喜欢卑贱到没有自己思想的宠物,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六年的笼中莺。”
      在这六年里,她的五官逐渐长开了,拥有苗女血统的女子,美得惊人。恰好是萧濯所喜欢的、起不了任何威胁的柔媚样貌。
      “姑娘,你知道吗?那六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他,恨他杀我阿父,让我家破人亡,更恨他践踏了我的每一寸骨头,又来说爱我?爱我这个……他口中的天底下最卑贱的女郎。”她眼里噙泪,作了伪装的寡淡面貌却焕发出惊人的彻骨的恨意。
      他曾经高高在上,看着她被一寸寸碾碎,对她像狗一样地训练、折磨,她的肩胛骨、手臂,曾经遍布伤痕,却又因为他的口中的“爱”,又将她一寸寸肌肤变得柔嫩如水,像是从未经受过那些折磨。
      她不信这样的爱,也恨这样的爱。
      谢笙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不由伸手去握住她颤抖的手,反驳道:“哪有什么天下最卑贱的?最卑劣的,明明是他以爱为名的伤害。若是只要说一句爱,便能消弭所有伤害,那么大晋要牢狱做什么?要医馆做什么?爱不是良药,是枷锁,又怎么能止痛?”
      阿霜擦干了眼泪望着她。也只有姑娘会这样说。那些折磨她的,一部分是女侍,却还要怪她孤傲,不懂得审时度势。
      谢笙有些生疏地安慰似的摸摸她的长发,动作轻柔。
      阿霜慢慢地从情绪里缓过来了:“他说得那些话我全然不信。姑娘,若你要与他为敌,要小心,他这样的人,没有善恶,没有慈悲,甚至连自我都不曾有。”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濯了,这种人,若与他为敌,他会不吝惜用最残酷和果决的手段来对付他的敌人。
      谢笙握着阿霜的手,这双手现在是柔软的,让人联想不到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你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我身边对吗?”但是她知道,那些伤痛不会消失,只会组成现在的自己。
      初次听到这样温柔的话,阿霜竟觉得眼泪怎么样也流不完一样。
      真是,她不是这样脆弱的人。好歹她幼时也是纵横北疆的商女。
      听闻了如此沉重的过去,谢笙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露出一个明丽的笑:“没想到我们的目标或许是同一个,阿霜,你我有缘。太子萧濯,从来高高在上,但恰恰是这样一个轻视弱者的人,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阿霜一愣,心下一动。
      握着她的这双手分明有些冰凉,却叫她实实在在觉得是这样的温暖,从前太子无数次牵起她的手,她只觉得齿冷。
      她那自从分离后未曾再见的叫玲珑的妹妹,是否也是如此温暖呢?
      *
      尚衣局不愧聚集天下绣娘和能工巧匠,不负众望,连夜将新冠冕赶制了出来。
      太子第二日的冠礼,依旧照常举行。
      七月初七,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这一天,也正是天气晴朗。
      正值壮年的天子在百官的见证下,将象征太子地位的冕冠戴在太子头上。
      冕冠是崭新的,仿佛昨日的破裂是幻觉一般。
      冠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官员纷纷祝愿储君。储君自从被册立过后,也是颇有建树。一部分忠臣觉得大晋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却有一部分人在隐隐担忧着天家父子的情分。
      但无论如何,今日是个吉日。百官齐齐叩地。
      “先王在上,於昭于天!”
      在钦天监的唱和下,礼已成。
      太子之位,便坐得更加稳当了。
      行礼的百官,未必所有人都站在太子那边,大多数还是忠于天子的肱骨之臣。其中以秦氏为代表,尤甚。
      苏贵妃今日穿了贵妃的正式礼服,纵使心中再不愿,面上也是一派尊贵。她站在高处,望着台阶下渺小的群臣,竟然一时分不清自己的母家在何处。苏家到底是新兴世家,在小谢家、秦家、渚家面前,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宗室跟着行礼,在人群中的萧寻毫无存在感地跟着跪下去,连自家阿娘这时候也想不起他,满心满眼都是储君的位置。他在想能不能早点结束回去补觉,因此跪得那叫一个坦然。
      萧濯迎着官家淡然的目光跪地,额头触地,跪拜天子:“多谢陛下。”
      四周恰有轻风拂过,官家的冕旒微微晃动。萧濯抬头,正望进官家深邃的目光里。
      他心下微哂。原来高贵如天子,在分割自己手中的权势的时候,也小气得好像富商一般。
      这一刻的天家,再无父子,只有君臣。

      成国公刚参加完太子的冠礼回来,就和老祖宗李氏一起去了李家,名义上说陪老祖宗回去看望,实际上是相看李家和离回家的二嫁女。
      李家门第不低,但后代没多少争气的子孙,连带着李家的姑娘也嫁得不如意。若不是还有个老成国公夫人李氏,李家的女郎的境遇会更难堪。
      李氏年轻时原本是当做储妃养的,李家对她诸多荣宠,一朝太子变心,就被李家匆忙下嫁给了老成国公。李家虽对李氏没有助益,但到底她是李家族女,在李家也曾宠命优渥,若成国公真要续弦,她当然会优先帮衬自家姑娘。
      李霓裳一大早就被母亲,也就是李家的二夫人殷切打扮了一番。她本就是李家容貌出众的娘子,穿上漂亮的衣裙,自有一番清雅气度,行走之间又如弱柳扶风,仿若盛开的芙蕖。
      成国公原本对续弦没有什么期待,但是看到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李氏,还是不免恍惚了一下。
      这是和渚鸢截然不同的娘子。
      渚鸢是耀眼的火树银花,是他本可望而不可即的娘子,是大晋曾经的战神。她好像从不会软弱,从不会伤心。
      李家的娘子则完全不同。她从屏风出来的时候,握着一把海棠花样的扇子掩面,低头行礼的一瞬间,连扇子也遮不住双靥上的飞霞。她是柔弱温婉的,像是细细的流水。
      成国公没有坐太久,约莫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告辞了。
      李霓裳一出来,就被李夫人拉着手着急询问:“如何了。”
      她目光清淡如水,口中却答:“成了。”
      李夫人马上笑颜如花,连连拉着她的手赞她好,夸她容貌好性情好,像是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娘子。
      她羞涩地垂首,像是被她阿娘弄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去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她怎么记得,自己刚和离回来,阿娘可不是这样的,甚至还暗示她别留在娘家太久,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带累了其他李家女的婚事呢?
      另一边的老祖宗也在追问成国公李家女如何,成国公咳了咳,才憋出一句:“行止有度,温婉贤淑,是个公府夫人的好人选。劳老娘子费心了。”他必须得娶妻了,他为公府主君,内宅里不能光靠一个鼠目寸光的媳妇陈氏来把持,必须有个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才是。
      李氏喜笑颜开,口中还是谦虚道:“就是个二嫁女,不值得你如此抬举。若大郎你觉得成,过几日就让冰人去李家提亲。毕竟续弦,婚仪也不用太隆重,节俭一些就是。”
      本以为成国公还得她再劝上一劝,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松口了。不过毕竟也七年了,也该是再娶妻的时候了,总不能让一个二儿媳一直把持着公府的内宅吧?
      想到李家那个娘子的容貌,李氏心里也了然几分。
      她长得不算顶尖的容貌,可那股弱柳扶风的样子,还是很容易引得郎君怜惜的。世间郎君,鲜少不贪恋好颜色的,纵使深情如成国公,也没有例外的。
      不过……
      “大郎,你要记得,找个时间,跟华修说清楚,否则这孩子,更不会归家了。”李氏还是记挂着晏三郎的,也不忘提醒。
      以往去青霄观寻他,父子二人很少能够见上面的。成国公叹了口气:“只怕……也罢,孙子明白,会找机会去见一见华修的。”
      但晏华修显然不是那么如他们意的人,恐怕还要受些冷言冷语,想到这里,祖孙二人都暗叹一口气。
      到底还是盼着三郎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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