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愉亦余

3、第三章

　　“清澜，你帮我阳台上的花浇水了吗？”大清早，刘芬芬还没洗漱完就惦记着她的花草了。她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就已经白了不少。

　　“浇了。”沈清澜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动作麻利地煎了两个荷包蛋，将煎得比较完美的那一个放进了沈莱的碗中。因为刘芬芬是糖尿病患者，所以她的早餐一般是单独准备的。

　　“那个小孩，你打算照看她到什么时候呀？”刘芬芬猫着腰，用她以为很小声，实则很大的音量问沈清澜。正在隔壁房间写试卷的沈莱想不听到都难。

　　“等她中考完吧。”沈清澜拧上煤气灶的开关，端着两碗面放在餐桌上。趁刘芬芬还没开始念叨，随手拿起一块低糖饼干喂到刘芬芬女士嘴边：“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和我爸一样，专当老好人。吃点，少操心一点。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是让我少操心一点。妈昨天托你王阿姨给你安排的相亲，你下午可一定要去啊。”

　　“知道了。”每天光是应付自己的妈，沈清澜就觉得已经耗费了自己的大半精力。有些时候，和患病的刘芬芬相比，沈清澜觉得自己更像是那个“生病”的人。

　　“沈莱，先停下别写了，来吃东西。”沈清澜敲了敲沈莱房间的门喊道。

　　“来了，沈老师。”

　　沈莱放下笔，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间。房间是以前沈清澜小时候住的，有点小，屋子里仅有一张书桌、小床和一个衣柜，衣柜的柜门上面还贴着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贴画，非常有年代感。

　　饭桌上，沈莱扒拉着面条，一声不吭地吃着。没动那个煎蛋，沈清澜瞧见了，问她：“是不喜欢吃鸡蛋吗？”

　　“没有，沈老师。”说着，她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可以说是十分给面子了。但沈清澜就是知道她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于是说道：“那等会儿我带你出去玩，学了一个多月，今天批准你放松一天。”

　　沈莱有些惊喜地看着她，眼中不可置信。自从上个月她搬到沈清澜这里，白天认真听课，虽然听得浑浑噩噩的但也很是尽心尽力的去听讲了。然后晚上认真补习。短短一个月，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进步神速，不仅惊呆了她的小同桌，就连一向无视她的班主任都愿意上课提问她了。

　　沈清澜点了点头。

　　沈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欢欣和感激之情了，只能更加迅速地把碗里的面吃完。沈清澜怕她噎着，给她接了一杯水放在手边，还不忘叮嘱：“你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不是的，沈老师我只是太开心了。”沈莱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果真被呛到了，沈清澜刚接给她的水立马就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呀？”沈清澜觉得有些好笑。可以和自己出去玩就这么值得开心吗？还是说这个小孩以前周末其实都没什么娱乐的。也是，身在那种家庭里面，怎么可能会有娱乐呢？

　　“不为什么，只要能和沈老师待在一起，就很开心。”

　　沈清澜敲了敲沈莱的额头：“真希望给你补课的时候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吃完早餐，简单和刘芬芬道了个别就准备出门了，临出门的时候，刘芬芬还不忘和沈清澜嘱咐道：“那个你王阿姨安排的相亲你可别忘了去啊，你带小莱去玩会儿然后就送她回来。”

　　“嗯，知道了。”沈清澜颇为敷衍的应道，。

　　走在路上，沈莱没忍住问道：“沈老师，那个相亲你是不是不太想去啊？”她观察了一路，发现自从刘芬芬和沈清澜说了相亲两个字以后，沈清澜好像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会知道？”沈清澜望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沈莱知道沈清澜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逗弄，于是低着头不说话，踢着脚下的碎石：“就是知道，而且我又不小孩子了。”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这个时候一个染着灰毛的年轻人骑着机车“嗖”地从沈莱身边驶过，这一带的交通治理向来不太好。沈清澜眼疾手快的拉了沈莱一把，因为太急太快，沈莱一下子撞进了沈清澜的怀里，沈清澜抱着她问道：“没事吧？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看来下次出门得把你好好牵着了。”

　　沈莱的一张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米，心砰砰直跳，沈清澜的怀里有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可是她的怀抱却又是那样的温暖，让人忍不住的想沉沦下去。

　　“被吓到了吗？”见沈莱久久没有言语，沈清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没有。”沈莱结结巴巴地说道，身子有些僵硬的离开了沈清澜的怀抱。

　　沈清澜不太确信，又认真的看了她几眼，然后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走吧。”

　　沈莱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像小鹿一样开始乱撞了，她觉得自己非常奇怪，如果让沈清澜知道自己对她藏有这样奇怪的心思，对方会觉得她是变态吗？而且沈清澜对她那么好。这个问题目前暂时没有答案，沈莱决定先把它放到一边。

　　百草县唯一的一个游乐场，在四年前因为收益不佳永久的关闭了，但是显然沈清澜是并不知晓的。隔着铁门望去，偌大的游乐场里，曾经让小孩子们向往不已的海盗船、摩天轮爬满了绿色藤蔓，园里面长满了杂草，绿意盎然。在阳光的普照下，这个被遗弃的游乐场更像是一个野生的植物园，一切看起来静谧而安然。

　　沈清澜扶额：“抱歉啊，我也没想到这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莱却完全不在意，比起人声鼎沸的乐园，遍布春草的游乐场更让她欢喜不已。她眼尖的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墙体已经坍塌，露出了不小的缺口，于是兴奋地拉着沈清澜往那里走去。

　　“沈老师，我们溜进去看一看好不好？”

　　“不行，沈莱，那里很危险。”沈清澜制止了她。

　　沈莱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这么没有冒险精神，就连沈老师也是一样的。

　　沈清澜环顾四周，发现了什么：“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沈莱本来想跟着去的，但是沈清澜人高腿长，几步就把她甩得老远，沈莱也就懒得追了，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只见沈清澜带着一个穿着破旧保安制服的老大爷来给她们把铁门打开了。

　　大爷叨叨了句“天黑之前赶紧出来，不然我下班了就没人给你们开门了”后迅速离去，夹在裤兜里的纸币露出了红艳艳的一角，格外扎眼。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沈莱撇了撇嘴。她一点也不想沈清澜为她做这些的。忽然之间，也不是那么想进游乐园了。可是沈清澜却牵着她的手，掌心依旧是温和的，状似随意地道：“其实我也想进去看看来着。”

　　好耶！沈莱开心的笑了起来，有力地回握住了沈清澜的手“冒险正式开始了，沈老师，我们出发吧！”

　　“好。”

　　那一天的冒险是什么样子的呢，多年后的沈莱已经忘记了，可是沈清澜掌心温和的触感却好像从未消散过，那个人就这样牵着她，在荒废了游乐园里一直走啊走啊，那里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而在世界的尽头，她在和她的心上人漫步，心跳的回声一直响着，和着风声、虫鸣、远处列车的呼啸声送入了她每一个有她的甜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