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8、第八话 流光醉月温柔乡

　　“在‘流光醉月’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美丽女子，那俊俏的男子呀，也不在少数呢……尤其，是月容和流光两位当家的公子，传说都是人间绝色的相貌人才呢！我猜想刘三小姐，也是被吸引了去却又得不到吧！试想那里何等佳丽没有，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她呢？”
　　“真是匪夷所思……哎，你说得这么煞有其事，你见过他们吗？”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前者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勃然大怒：“这、这都是我听兄长的朋友们说的！”
　　“也是，”又一个人轻叹道：“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那里的事。据说就算是去到那里，两位公子是老板，一般人也是见不到的。”
　　“被你们说得，真有点好奇这两位公子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人开始陷入了幻想之中。
　　“瞧瞧你们这群没出息的！那种地方的男人哎……”妙龄少女们互相嬉闹着，迈着小步离开了后花园。
　　柳絮这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流光醉月”这个地方，此一刻无疑是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隐隐约约中，她觉得刘苏的事可能确实和那个地方的某些人有关，她定要亲自去一趟，才能获知真相。
　　趁着天色渐暗，家仆们大多被为到场宾客忙碌之时，柳絮看准门口守卫的疏闲时刻偷偷溜了出去。倘若今天不去，待到回到了刘府，一切便又都回到了彭晏的眼皮底下，想再去寻那地方，怕就难了。
　　话虽如此，华灯初上之时，柳絮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还是免不了有些茫然。
　　从她动身来到云州城，也有两三年的时间，可从未听说过有“流光醉月”这个地方。莫非是新建的？从小姐们的语气里听得出，那定然不是什么光鲜的好地方，她也便不敢贸然找人询问。
　　正在迷茫之时，她忽闻经过身边的两个男子交谈道：“今晚去流光醉月赏曲吧！我都好久没见小璃香了，我想得紧呐！”
　　“璃香的小曲固然是唱得不错，可论姿色，果然还是醉欢更……啧啧……”
　　柳絮不露声色地尾随他们而行。原来流光醉月是间曲馆，可为何谈及它的人都要神情闪烁呢？
　　“小姑娘，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要不要哥们几个保护你呀？”
　　跟着那两个人一路行走的柳絮，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跟着来到了一片灯红酒绿的地方——
　　花街！她暗暗叫苦，依照自己今儿这身富贵的打扮，又是孤身一人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想不被三教九流的人注意到也难。
　　她按倷住心中惴惴，脚下立刻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哎，这小姑娘，我们是出于一片好意啊，怎么逃得这么快？”身后传来醉汉们的哄笑声，他们只是酒足饭饱拿她来玩笑，倒没有追上来。柳絮皱着眉头匆匆走着，再往前一看，那两个男人早就走得不见踪影了！
　　事到如今，又不能后退，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向前了。再走几步，穿过这条花街，她便能……
　　砰地一下——也许在喧闹的街道上并听不见什么声响，可后脑勺上的一记重击，却让柳絮顿时眼前发黑，耳边如钟鸣阵阵轰然作响。刹那间她便模糊了视线，换作是别人，怕是早就应声倒下了。可柳絮偏不，她是那种性子柔软、却柔软得像蒲草般坚韧的人，她心道定是遇到了真正的歹人，自己决不可以在这里倒下去！
　　带着绝顶坚强的意志，她捂着自己的脑袋，拼足全身力气向前走着。她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究竟是走了几步，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
　　是谁家的大宅，如此古朴精致……漆黑的夜幕下，喧闹的花街尽头，一幢华丽而别致的建筑，幽幽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就像月华……偏是月华、在嘈杂的人间，涤尽一切的污浊世俗，只余下淡淡芬芳清雅。
　　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扁额，是柳絮清醒时最后见到的东西——
　　流光醉月。

　　待到她再醒来时，一时间竟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她细细回忆着，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确实是已经来到了流光醉月的门口……
　　她坐起身来，环顾着自己所在的厢房，见它别致古雅，与一般富贵人家的房间无异。莫非……自己是被救到了流光醉月的里头？
　　她想起身下床，可才站直了身子，后脑便一下子剧痛起来，让她直接又坐了下去。她伸手抚了抚，并没有流血。只是眼前疼得有些发黑，便闭上了眼。
　　“……想来，那傻姑娘也快要醒了。”伴随着男子说话的声音，柳絮听到房门被推了开，错落的脚步声靠近了她。
　　她勉力睁开眼来，入目的却是一个相貌无比华美的男子。他也正半弯下身子打量着她，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流光溢彩的眼眸上，那如羽毛般厚厚的睫，忽闪扑灵。
　　如此俊美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柳絮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男子见她这样，站直了身子露出一抹笑容：
　　“我当是三小姐连死都不怕，还坚持寻来这里，实在是勇气可嘉。可再这么仔细一看，你倒还是这么……我见犹怜呵。”
　　他微微挑眉，张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银白色衣衫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曳动着，非但不显得清寒，反倒有几分奢雅。
　　好一个凌厉俊美的男子！柳絮在心中暗自啧啧。他就像是一弯明月，举手投足都似有清辉倾洒，夺目极了。他美眸含笑、语出轻佻，表面上关心情切，实则句句带刺，讥讽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过目难忘的男子，莫非就是刘苏生前的心上人？柳絮也偷偷打量着他，却忽然见他略略移开了脚步，露出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来。
　　一个宛若黑夜般的男人！以至于适才白衣男子同她说话时，她竟然不曾发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漆黑的眼眸毫无避讳地望着她，冷冷的，什么话都没说。
　　柳絮原本面对白衣男子时的坦然，在此刻忽然都打起了退堂鼓。她与他的眼神对视了瞬间，竟然败北似地逃开了去！过了片刻，她再抬起眼眸向他望去时，发现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眼里空空的，没有任何表情。
　　她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词汇来形容这个穿着深蓝色华衣的男人。若说外貌，他也是精致绝伦，是断不会输给适才那个人的——不，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容貌气质，很难比较。如果说先前的那个人像月华清辉，那么眼前的这个，便是夜幕中的星辰，虽然陷落于黑暗里，却能散发熠熠点点的光芒，越看便越深邃而璀璨。
　　他很冷，却又不是冷酷的感觉。他的冷漠，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明明就是面对着面，也像是一点都无法将他看透似的。
　　他就这样望着她，没有任何感情的。为什么？明明是那样清亮深邃的眼眸，可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时，就仿佛陷入了他的感觉里，心头涌起阵阵悲伤？究竟是他的眼光太冰凉，还是……
　　“你不该再来这里。”半晌，他终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目光也转向了另一侧。
　　这两个人，果然像是知道些什么。柳絮不想被他们看穿她的底细，便顾左右而言他：“这次我死里逃生，想明白了许多。可是，要想与前尘往事做了断，也不是一天之内便能完成的……”
　　蓝衣男子听了她的话，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哦？说来说去，你仍然还是放不下了？”白衣男子暧昧地笑看着身边的男人：“莫非……还要流光公子多加开导？刘家三小姐，我从来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傻姑娘。没想到，你还有股子韧劲，真是佩服，佩服。”
　　流光？柳絮想起在贺府后花园中，千金小姐们曾说过的话：
　　“……在‘流光醉月’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美丽女子，那俊俏的男子呀，也不在少数呢……尤其，是月容和流光两位当家的公子，传说都是人间绝色的相貌人才呢！”
　　既然蓝衣男子是流光公子，那白衣这位，便是流光醉月的另一位老板，月容公子无疑了。她仿佛听不见月容犀利的讽刺，只微微笑道：“流光醉月开在这里，这开门入来的便都是客……莫非月容公子是想要赶客不成？”
　　月容面色一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看来三小姐历经一大劫之后，不但牙尖嘴利了，而且还机灵了不少呵。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日日都来，也是没用的……”
　　他话还未说完，流光已经走到了刘苏身边，用力捏住了她缠着纱布的左手手腕。
　　柳絮来不及惊呼，只觉手腕在他的大力按压下一阵刺痛，这痛直连着心，痛得她立刻冒出了冷汗来。
　　“我再说一次，你不应该这里。”流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声音平淡无波。“你更可以省点心思，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痛……在旧伤口上重开新伤，可能比第一次更痛上几分。眼看着纱布上略略又渗出了血丝，柳絮痛得眼前发黑，却仍然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我也告诉你，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一定要弄清楚……”
　　看着刘苏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么痛苦。可尽管如此，她竟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向来不管闲事的月容公子，第一次拉住了流光的手：
　　“算了吧，别太过分。”
　　流光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刘苏的手腕。
　　月容看着她抽回自己的手腕捧在胸前，急急地喘息着，额上细细的一层冷汗。
　　流光转身走了出去。月容却多看了刘苏一眼：“以后真的别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刚才你也看到了，流光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