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10、第十话 专宠惹嫌斗刁妇

　　自从伤口再次裂开以后，柳絮安分守己了好一阵子。日日足不出户，在房中绣花抚琴，只偶尔才去花园里散散步，让刘家二老很是满意。
　　刘苏，似乎终于变回了他们从前那个内向的苏儿。只是，彭晏时时觉得，她的苏儿和以前相比有些不同了。比如她从前虽然很少说话，也不爱笑，总是低垂着眼眸一副怕生的样子。可如今，她却开朗了不少，时常微微露出笑容，眼神里也透露着她看不明白的神采奕奕。
　　难道涅槃重生，真的能将人彻底改变？刘福祥却是劝她，女儿能变得开朗，多少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不会再轻易失去这个女儿了。
　　彭晏想想也是有理，便更加用心在各方面打点好刘苏的衣食起居来，样样都要是最好的。刘家四兄弟姐妹，好在都是同一个娘生的，再加上刘苏也经历了这么大的劫难，所以她超过常人的待遇，也自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府里毕竟还是有外姓人，四个孩子偏宠一个，刘苏惹人嫉妒还是不在话下。
　　一日下午，冬绯如往常一样去厨房取炖汤给刘苏，却去了足足半个时辰都不见回来。这段时间，彭晏交代厨房每日都要换着花样给三小姐炖补汤，所以柳絮已经习惯了冬绯这个时间离开，过会儿再连哄带骗地让她把那些汤全都喝完。
　　但是今日，确实是有些反常了。她放下手中针黹，提起群裾便往厨房所在的方向走去。然她还未走近，便听得那里传出一阵嘈杂，字句断断续续地飘入她的耳中：
　　“……我知道你家三小姐身娇肉贵，可我们四少奶奶的燕窝也是等不得。这样上等的食才，怎么也比你的人参乌鸡汤要珍贵吧？若是耽误火候影响了味道，四少奶奶怪责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呐。”
　　她走近了一些，试图听清楚她们的对话。
　　“春梨，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炖四少奶奶的燕窝了？厨房这么多炖炉，咱们各做各的不是很好吗？可你却自作主张把我炖到一半的汤锅换成了你的盅，这么做又有道理了？”冬绯生性耿直天真，还有点小姑娘脾性。她觉得春梨简直是在故意挑衅，于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佟嫣的贴身丫环春梨，被冬绯毫不避忌的指责说得微露尴尬神色，却很快遮掩了过去：“什、什么叫我没有道理？人人都知道厨房的这些炖炉里，就这一个火候最旺火力最均匀，炖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便最好。你为了三小姐，日日霸占着这个位置，我家四少奶奶近日邪风入体身子乏力，想炖盅燕窝补补身子，难道还要给你让道不成？”
　　“总，总之你擅自搬开我的炖锅就是不对！再说给天天三小姐炖补汤，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冬绯只是照做而已。”
　　春梨又羞又恼，“少拿老夫人来压人！现在主子们都不在，你还在玩什么狐假虎威？三小姐是主子，四少奶奶也是主子，没有我们为你们让道的理儿！”
　　看着春梨愤怒的样子，冬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春梨，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同春梨并算不上交好，可也总算是共事一场，彼此之间礼尚往来，有说有笑。或许是她跟着三小姐久了，沾染上了她那种孤僻的气息，所以除了小姐，她平时很少关注别人。莫非如此，以至于外面的世界变了这么多，她都真的一点都没有发觉？
　　“以前？呵呵，是啊，以前我当然不计较了。”春梨望着她，那抹笑容让冬绯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以往三位少爷一位小姐，四房人每个月的物件和月银，账房向来都是一视同仁，连带我们每房丫环的月钱也一样。甚至大少爷同四少爷帮手老爷的生意多些，月银便分得多些，也是合情合理，大家都心服口服。”
　　她这么说着，在场的其他几位丫环都跟着点了点头。
　　“可现在呢？现在整个刘府仿佛只得三小姐一个主子了，不仅吃穿用度都要单独配备，炖汤也要霸住最好的位置，连一天都不让给其他人。想来，你的月钱也加了不少吧？”
　　冬绯面上红了红。其他人的月钱是多少她不知道，但小姐出事之后，老夫人让她日夜看住小姐，月钱自然也是增加了的。可这些，又怎会是小姐、是她、是整个三小姐房的错呢？
　　“说什么你家小姐我家少奶奶的，大家难道不是一户人家么？”好在沐水的及时解围，让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柳絮也松了口气。下人间权利斗争这种事情，一般做主子的是不方便出面的，更何况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可眼瞧着冬绯被春梨欺压得说不出话，又打心里想帮下这个单纯的丫头。
　　正在两难之时，却是曾经跟了自己多年的沐水挺身而出。
　　沐水淡淡说道：“月钱多少什么的，都是我们私下的猜想，拿到这里来讨论，也是不太合适。三小姐和四少奶奶对我们来说，都是主子，她们之间不曾亲疏有别，我们彼此又何来的隔阂呢？三小姐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夫人疼爱得紧，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冬绯……妹妹确实对人情世故有些懵懂，各位姐姐只肖耐心教导她，他日必定会有所改进，是吧？”
　　被沐水望着的冬绯连忙点了点头，“冬绯自知日日霸占炉位是有欠思虑，以后会轮番使用不同位置，保证不影响大家的正常工作，在这里冬绯向各位赔个不是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丫环自然是不会将刚才那件事再放在心里了。唯独春梨，想发作却再没了理儿去，憋着一肚子火，端起燕窝盅就走了。
　　她原本就是借题发作，好不容易挑起了众怒，却被沐水这么一挡，悉数都给浇灭了去。她将燕窝送到佟嫣的房里时，将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说的是冬绯和沐水如何的目中无人，完全不将她四少奶奶房里的人放在眼里。
　　“自从二少奶奶过身之后，二少爷又不敢要了沐水这个旧人去，她现在哪房的都不算，还敢在那里说三道四！主子，春梨不是为了自己，春梨是为主子不值呀！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四少爷是最帮得上老爷手的，随时都可能继承了家业去。可如今，四少奶奶要炖个燕窝，她们却在那里横加拦阻……”
　　“住口。”佟嫣一口一口品着燕窝盅，“四少爷在生意上的事，你知道多少？轮得到你在这边嚼嘴皮子？被外人听到了作别的用意来解如何是好？”
　　春梨识趣地退到一边：“是奴婢逾越了，请主子原谅。”
　　佟嫣放下手中的汤匙，用一边早已准备好的绢帕轻轻抹了抹唇边：“虾兵蟹将，不足为惧。就让它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第二天下午，随刘福祥巡视店铺归来的刘景和刘轩才踏入家门，便见到春梨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四少爷，事情不好了。四少奶奶身上沾染了荤腥，当场便发起了烧。”
　　刘轩一听娘子病倒，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张大夫已经来看过了。适才服了药，少奶奶的烧退下去了，但身子还是相当虚弱，这会儿在房里躺着呢。此事，皆是因为……有人刻意报复……”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用眼角偷偷瞥着刘福祥的反应。倒是最疼娘子的佟嫣听进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吞吞吐吐的。走，我现在先去看看娘子的情况如何，你在路上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予我知。”
　　刘福祥看向身边的丫环云知：“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据云知所说，今儿早上彭晏同刘辰夫妇出门之前，交代过厨房要炖黑豆鱼汤，所以他们便特意买了一大条新鲜的鲈鱼，当时卖鱼的生意太多应接不暇，于是便约定了稍后等鱼宰杀好了，由他亲自送上刘府。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冬绯去接应的，却因为她今早吃坏了东西，整个上午都离不开茅房，便托了沐水代为接收。沐水拎着条鱼经过佟嫣的房门口时，脚下忽然快速窜过一只似乎是猫的动物，绊得她一个趔趄，鱼也滑脱了手去。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时候春梨刚好扶着虚弱的佟嫣走出房门，那鱼便直笔笔地飞入了佟嫣怀里，惹了她一身的鱼血鱼腥。当时佟嫣的面色刷白，忍不住就干呕起来，随后就听说她病倒了，还发起了烧。
　　“四少爷，早前大夫就说过少奶奶邪风入体，身子虚弱，万万碰不到荤腥之物。而如今，那沐水居然将整条带血的鱼抛向少奶奶，究竟是何居心？我知道了，定然是昨天下午在厨房的一番争执，让她对我们怀恨在心……不，还有冬绯，她一定是和冬绯串通好的！”
　　刘轩听完春梨的描述，又见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佟嫣此刻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血色全无，不由得怒从心来：
　　“岂有此理！我们堂堂刘府，岂容得两个丫环无法无天？来人，将她们两个带过来！”
　　春梨连忙应了：“奴婢马上就去！”
　　待到冬绯和沐水被带到佟嫣房里时，两人才隐约明白自己是被人借题发挥了。佟嫣是堂堂武馆馆主的女儿，有一身的功夫护体。区区一条没有死透的鱼，哪有本事让她如娇弱兰花般病怏怏地躺在哪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冬绯有些害怕地望向沐水，后者虽然没什么表情，可自己知道她的手心也是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本来一个章节里面要将这件事交代完的，不过太长了，我只能分两次发了。
下章刘苏将第一次有所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