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8、捉摸不定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穆枫为这一冲动付出的代价，就是半个月的卧床。
　　期间朋友自是纷纷前来看望，丁世开是领略过冯三威力，到现在小指都还不能活动自如，看见脸色惨白，说话都费劲的穆枫，大起同病相怜之感，抓住他的手，唤声：“贤弟啊！”就没了声音，自望着窗外出神，半晌才转头拍拍他的手，说句：“好好养伤，等好了我们再聚。”
　　穆枫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那一晚冯三确实拍了他一掌，但即使在气头上却仍旧手下留情，伤得并不算重。
　　只是那夜喝了酒又倒吊寒风中良久，有些受凉，后来受了内伤，虽不算重，到底有煽风点火之功，两下相交，才让他卧床不起。

　　可前来探望的朋友，却似是约好似的，都笑得一脸神秘，好像已经认定了是他轻薄不得，却被冯三打伤直至卧床一般。
　　他急了想要解释，说不上两句，便有同伴中一样会武之人笑着打断他，道：“习武之人那么容易便感染风寒？穆公子真是会开玩笑。”
　　然后就是一阵大笑，穆枫在大笑声中感觉有目光若有所思落于身上，抬头朝门外望去，冯三正站在门外，脸罩寒霜，看向他们。
　　那群人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很快没义气地告辞离开，原本热闹的房中，很快就悄无声息，只剩下冯三和穆枫，隔了半间屋子，沉默相望。

　　其实原本只要冯三肯用内力替他调理，内伤很快便可痊愈。
　　他却只是冷冷一哼，寒着脸将手抵在穆枫胸口，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补上一掌，你就该偷笑了。”
　　然后转身吩咐人请大夫。
　　一碗碗苦不堪言的汤药，一粒粒滋味古怪的药丸吃下来，穆枫原本就没什么胃口，更是吃不下东西。
　　冯三也不多话，让人熬了药粥端来，冷冷往旁边一站，穆枫就只能乖乖拿了勺一口口咽下。
　　穆夫人来过几次，见穆枫如此听话，意外之余，更是感激冯三，便完全放心将自己儿子交于他，自此更是难出现一次。

　　冯三开始叮嘱将巫飞扬和谢清涟本来被邀请来穆家居住，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只是穆枫这一受伤卧病，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也无法实现了。
　　两人来探望过冯三后，又多停几日，待他好转，便来告辞离开了，临走自是盛情邀请穆枫及冯三去巫家做客。
　　冯三替穆枫送客，临出穆枫房门前，故意笑道：“巫公子和谢小姐成亲之时，可莫要忘记我们便是。”
　　穆枫原本坐靠于床含笑目送他们离开，一眼便看到冯三说话时可以朝自己瞟来揶揄的目光，不觉便有些脸红。
　　他的朋友中，男女通吃的不少，他却从未朝上面想过。就连之前在席间，冯三打趣他对巫飞扬有意，他也当作玩笑，未曾往心里去。
　　可那日深夜，真像是鬼附了身一般。
　　穆枫这几日每次回想那幕，却总是想不起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所能记忆的，只剩那一触即分的一刹那温软感觉。

　　冯三送人出门回转，见穆枫还卧于床上发呆，伸手在他额上一弹，笑吟吟说道：“想什么呢？人都走了。”
　　穆枫这才回过神来，抬眼便看见他的笑脸，前面几日寒冰一样的表情似乎也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穆枫又有些怔忪，不自禁伸手轻触眼前那笑容，还未触及，就听见“啪”的一声，手上一痛。
　　再看时，冯三虽还带着笑容，却多了一些冰寒，道：“怎么，床上躺着，就那样舒服？”

　　穆枫打了个寒颤，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痛，可自己胸口明明还有隐隐闷痛，丁世开断指也是当着自己面，竟又忘记眼前这人，翻脸比翻书快，出手比谁都重。
　　悄悄咽下呼痛声，冯三却已将外衣抛在他床上，道：“起来练剑。”
　　穆枫大惊，一早他要出门送巫飞扬和谢清涟，冯三还说什么“想要再躺个十天八天，你就起来吧”，这前后还不过一个时辰，自己就可以下床了？
　　看见他好奇纳闷的目光，冯三“嗤”的一笑，问道：“我问你，每日读书习字为了什么？”
　　“收心养性。”穆枫老实回答。
　　“这边收心养性，那边放纵你和别人纠缠，”冯三笑道：“穆少爷，我还没那么闲，那么好的耐心。”说完转身出房，只留下一句：“快换好衣服出来。”

　　穆枫低头思索两秒，便动手换好衣服出了门。
　　院中冯三背着他负手而站，面对他之时，这人总是邪气得很，让人捉摸不透。此时只能看见背影，伴着黄叶秋风，竟让人觉得有些单薄可怜起来。
　　穆枫失笑地摇摇头，将脑海中这念头赶走，提起墙角的剑，往前走了两步，见冯三还是未回过头来，玩心忽起，“唰”得拔出剑来，笑道：“我来偷袭你了。”
　　仗剑一挺，内力自然透出，胸口猛然撕扯般一阵疼痛袭来，长剑“呛啷啷”掉在了地上，接着整个人便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

　　冯三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狼狈模样却完全不为所动，只笑着说道：“还要偷袭我吗？穆少爷。”
　　蹲下来笑着看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伸手拂去，又在他胸背处推拿几下。穆枫只觉暖洋洋一股热气游走周身，胸口窒闷之感稍舒，疼痛亦随之慢慢缓解。
　　“可以起来了吗？穆少爷。”冯三见他眉头舒展开来，便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问道。
　　穆枫深吸两口气，单手撑地，缓缓站起，问道：“既然无法用内力，还怎么练剑？”
　　“练剑招就好。”

　　冯三说着拿过自己的木剑，起手仍是巫家刀法，虽动作一如既往利落漂亮，却不带往日压迫之意。
　　比划两下，他便笑着说道：“和巫家刀法对拆得熟了，纵然仍是无法胜过巫昊天，总也可以多坚持几招，反正咱们也就要个模样去震慑而已。”
　　穆枫冷“哼”一声，俯身拾起长剑，“唰唰唰”三剑刺出。
　　穆家剑法素来以快驰名江湖，此刻没有内力做辅助，剑法才是真正得其形不得其意，虽剑招依然似模似样，但在习武之人眼中，却是软绵绵温吞吞，长剑也似死了一般，不再是杀人利器。
　　冯三却没有笑也没有不耐，反而认认真真一招一式和他拆解起来。
　　只有穆枫反应慢了或是他的刀法一块，穆枫就不自禁手忙脚乱起来时，才会运了内力拿剑身在他身上拍打几下。
　　但穆枫却明显感觉到，比前段时间的打，要轻多了。

　　或者是冯三体恤他身上有伤，堪堪练了有半个时辰，冯三便收了木剑，道：“休息会儿。”转身便吩咐人端茶水糕点上来。
　　难得他在院中小憩之时，小桌旁竟也有穆枫的座位。
　　冯三虽武功极高，教穆枫武功时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十足武林中人做派，可对饮食起居这些却懂得享受得很。茶是好的，糕点是好的，躺椅是软的。
　　穆枫跟着坐下，随手扔了块千层糕入口，好吃是好吃，却总觉得太甜，可侧目看去，却见冯三仍是一脸享受的模样。
　　他忍不住问道：“不会太甜吗？”
　　冯三摇摇头，不一会儿功夫，两碟糕点便落入了他肚里，一脸满足模样，叹道：“丁家厨子做菜爱出新花样，可说到糕点，还是咱们穆家的好。”

　　穆枫闻言失笑道：“咱们穆家，你可真是自觉。”
　　他这话本是嘲笑，难得见到一个大男人喜欢甜食，且又是冯三，却不想话一出口，原本满脸笑容的人却突然寒了脸，冷声说道：“是，我说错话了。”
　　说完也不等穆枫说话，站起身来提起木剑，就是三招攻到。
　　穆枫手里茶杯还未放下，冯三又攻个出其不意，“啪啪啪啪”一阵乱响，身上已不知挨了多少下。冯三的剑舞出之时虽未带内力，打到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疼痛。穆枫一面躲，一面心中暗想，亏得自己从小还被逼着练过几年内力，否则哪里经得住这段时日来的折腾。
　　眼见冯三剑势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架势，不得不苦了脸说道：“我开玩笑的。”
　　“哼。”冷冷一哼，冯三这才收住手里的剑，说道：“把剑捡起来，继续。”

　　这一次，一直练到下人来通知午饭已备好，冯三才叫停。
　　穆枫虽一直未用内力，却也腰酸背痛，胸口隐隐发闷，耷拉个脑袋跟在冯三身后去吃饭。
　　本以为吃过饭后冯三又会催着练剑，他却说道：“回你房中，我替你疏通血脉，总这样下去也不行。”
　　穆枫在心里嘀咕：“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面上却做出一脸受宠若惊模样，客气道：“这怎好意思。”
　　冯三原本走在他前面，此时便站定脚步，转身似笑非笑道：“穆少爷，做了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同样，想要什么，也是一样要付出代价的。”
　　穆枫涨红脸低了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冯三，总是能看进自己心中。又走了几步，他抬头便望着冯三不紧不慢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冯三脚下一顿，却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又朝前继续走去，等穆枫跟上他时，才听见他悠悠说道：“那有什么好生气的？”

　　明明淡淡的悠悠然的话，却不知为何，竟让穆枫听出几分寥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