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20、酒入愁肠

　　“巫飞扬纵然在你们眼中哪里都不如巫昊天，可也不会是如此莽撞无用之辈。”右护法喝了一口酒，道：“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冯三哈哈大笑，道：“和在南天教中都是出名的心狠手辣的右护法搅在一起的人，就算他当真从未曾用过任何毒药害人，光是这条罪名，就足以让他到在白道武林寸步难行，不见容于巫家众人了。”
　　他收敛了笑意，眼睁睁看向右护法，再问：“你究竟是何目的？”
　　右护法却嘻嘻一笑，原本平凡的脸在这略显诡秘的笑容侵染下都变得有几分魅惑起来，又喝了一杯酒，他才慢吞吞说道：“巫飞扬只是在巫昊天盛名之下所以掩了一身光芒，其实也是个顶尖人才。不见容于白道武林，正好投入南天教为老丁所用，岂不妙哉？”

　　又端起酒杯要饮酒，却被冯三“啪”的一声打掉了手中酒杯，冷声道：“你和丁千行便是有再多恩怨，也不该随便拿别人前途开玩笑。还是说‘毒手’经当年一事，不止毒了手，就连心都沾了毒？”
　　被江湖中人称为“毒手”的南天教右护法目光跟着那被打掉在地的酒杯滴溜溜转了几圈，又慢慢转了回来，眼里却刀锋般冷厉的光一闪而过。
　　他冷冷看着冯三，打量半晌后，穆枫第二次听他问了同样的问题：“这真的不像你，难道真的就因为养大了这个孩子，便让我们素来无心的冯家少爷，都变得如此心慈手软起来？！”

　　穆枫这才知道，冯三当真是姓冯的。
　　眼见二人再争执下去，只怕冯三的真实身份便可大白于天下，心中好奇，就连身体都有些发起热来。
　　他本不太喜欢那右护法，只是现在却竖起了耳朵去听他说话，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热切起来。
　　冯三却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正欲说话，松竹居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这明月阁的老板。
　　一进门，他便看见自己拿明明只是来送菜的厨子，此刻正大刺刺地坐在座位上。就连看见自己进来，都未正眼瞧来，一副丝毫不把自己这个老板放在眼里的模样。
　　虽然明月阁的生意从来就未好过，虽说近日突然的客似云来全仗那大刺刺坐着的厨子所赐，可老板毕竟还是有老板的骄傲。
　　他先恭敬有礼地向冯三、穆枫二人告了罪，这才对他家厨子冷哼一声，问：“怎么送一盘菜，会送这样久？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还不快回厨房干活去。”
　　右护法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冯三就笑着接了口，道：“老板说得不错，我也不留你了。只是你做的菜确实甚合我的口味，这便去将你店里能做出的菜，一样做一份送上来吧。”
　　明月阁的老板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一边又催促右护法快回厨房。

　　店老板看不见右护法脸上表情，穆枫坐他对面却是看得分明。
　　眼见那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穆枫忍不住悄悄绷紧了弦，防着他突然发难时好动手救人。
　　他虽不认识这右护法，但南天教在白道武林眼中本就是魔教，教中之人行事诡秘，出手狠辣他是早有耳闻，否则也不会和一个魔字沾上关系。
　　近几年虽一直跟着冯三习武，见惯了冯三行事，但他心里清楚，冯三绝和行事正派挂不上关系。
　　和他相交颇深又是南天教右护法的男子即便是突然发难，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却不愿见到无辜之人惨死。
　　要知穆枫虽然是纨绔，但父亲形象在每个孩子，特别是男孩心中都是高大的。
　　况且他的父亲还是白道武林一座标杆。
　　所以他虽还未真正涉足武林，心中却已有了黑白分明的雏形。

　　哪知就在笑容将要冻结的前一刻，右护法却又突然展颜冲穆枫微微一笑，然后站了起来，伸展了四肢跺跺脚，一扫之前送菜来时带了点畏缩的模样，笑道：“老子不干了！”
　　转身便朝门口走去，仍是正眼不瞧那前一刻还是他雇主的店老板。
　　没走几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冯三笑道：“你护短，老子一样护短。巫飞扬你们谁要敢动他一根手指，回头老子就毒死谁徒弟。”
　　又笑了，道：“穆少爷老子看在他父亲面上自然是舍不得动他，可既然你悄悄教了那巫昊天一套掌法，老子就勉强拿他凑数吧。哈哈……”
　　大笑声中转身大步走出门去，哪里还有半点初见之时那份平凡模样，浑身匪气戾气暴露得一干二净。

　　穆枫看着他的背影，着实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会是南天教右护法。
　　只是更让他好奇的是，他临走时那句话，为何会看在自己父亲面上，不舍得杀自己？难道这人，也是认识父亲的？
　　冯三听了这番像威胁又像玩笑的话，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只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直到酒瓶已空了，他才放下杯子，朝门口已被吓呆的老板展颜笑道：“你还是尽快再招个新厨师吧，那家伙是不会再回来了。”

　　××××××××××××××××××××××××××××××

　　夜幕终于吞噬掉了最后一抹阳光，冯三已经睡下。
　　穆枫从来未见过冯三像这样把酒当作水一样喝过，他虽一向好美酒佳肴，但却从不是滥酒狂饮之徒，偶尔小酌几杯，必定也是美酒对佳肴，只为助兴而已。
　　偏偏就在今日见了那右护法后，冯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不对劲来。
　　只是究竟哪里不对劲，穆枫却又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今晚的冯三，似乎有很多心事，所以喝起酒来，才会那么快那么急。才会不管酒的好坏，一口气喝掉了整整三壶。
　　可是他并没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知道问也问不出来。
　　这三年他从冯三那里学到了很多，对他的了解也多了不少。
　　所以他当然知道，如果当冯三想要让你知道一件事的时候，你即使不想听也只能听着。可他如果不想告诉你，那么即使朝夕不离相处三年，穆枫也就只能知道他叫冯三而已。

　　穆枫替冯三盖好了被子，喝醉了的人已没了平日张扬到肆无忌惮的模样，就连素来喜欢似笑非笑看人的桃花眼里都没了平日里总是带着讽刺的光。
　　穆枫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已微微触到了他长长的睫毛，似乎也可以感觉到随着主人呼吸时睫毛轻轻的颤动。
　　穆枫的手也跟着有些颤抖起来。
　　咬咬牙，他猛然收回了手，轻轻放下帐子，转身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他走得太快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个原本应该醉得天昏地暗的人，正缓缓睁开那双看起来并无半点醉意的眼。

　　夜色更深了。
　　穆枫走到那个小酒馆的时候，里面只点了几盏油灯，更显得昏沉。
　　油腻腻的墙壁和地面，懒懒散散的酒馆老板，昏暗的油灯，混杂着还未散尽的汗味酒气……一点不像是穆枫平时会去的地方。
　　即使冯三在寻找美食的时候，常会带他去一些小巷里简陋的小店。
　　可是也要有酒香，才不用担心巷深。

　　简陋粗糙的小店木桌旁，此刻正坐着一个蓝衣人，比起三年前，他似乎更加高大挺拔些。
　　穆枫转到他正面时，才发现他不止更加挺拔，就连气质，也更加平和温文起来。就好像被磨砺愈加温润的玉，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简陋的小店里，也难掩淡淡的柔和的光。
　　穆枫在他对面坐下，斟满酒的酒杯就已送到了面前。
　　同样烧制粗糙的酒杯，再配上酒气冲鼻的烧酒，简陋昏暗的小店，再加上面前修养良好的世家公子……穆枫笑了笑，接过酒杯看了半晌，开口道：“你不该是在这里喝这种酒的人。”
　　那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又已喝下好几杯酒，伸手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招呼老板再拿来一壶酒，笑道：“现在的巫飞扬，已经不是昔日的巫飞扬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连这种酒我也喝不上了。”

　　蓝衣人正是巫飞扬，虽然衣服依然整洁，人也俊朗如昔，可仔细看去，还是可以发现笑容中隐藏的那抹苦涩。
　　穆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看着他眉眼间的苦涩越来越浓重。
　　酒入愁肠果然从来便是愁更愁！
　　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巫家怎么肯放了你出来？”
　　巫飞扬总算放下了酒杯不再继续倒酒，微埋了头低低笑道：“因为这件事本就和我无关，关着我，对找到真正的凶手一点帮助都没有。还不如放了我，那样那个让我背了黑锅的人，说不定就会找到我杀掉灭口，让我再多一条畏罪自杀的罪名，让我当定了我的冤大头。”
　　“真正的凶手？”穆枫皱了皱眉，问道：“巫家还真的有人中了毒？”
　　巫飞扬点了点头，笑道：“否则你觉得，究竟有多重要的事，才能拉住我那宝贝堂弟，让他放弃去见你们冯先生的机会？”

　　穆枫点点头，低头思索片刻，突然忍不住抬眼看向巫飞扬，看见他眼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光，几乎忍不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巫飞扬，失声问道：“难道，中毒的还是巫昊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