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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名将风采 (*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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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找到了蹄痕,我们没有跟丢。”许洋兴奋的道,又重新上马。
两人从早上追到下午,其间费了很大劲过到卫河东岸,行了几十里后发现齐伯侯不知何时已跑到西岸。经过这番折腾,他们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陆易姚叹道:“我只希望你没有认错人。”
许洋道:“你信我好了,对方的坐骑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良驹,不然法拉利和卡迪拉克早就赶上了。”
一条长河如白带般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伸展开,陆易姚察看地图,脸色登时变得凝重起来:“前面是漳河。”
许洋也是一惊:“我们岂非已到了邺城附近。”
陆易姚一想到慕容垂的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周围,当然不同意再继续往北追下去。
许洋就像吃了秤砣,毫无放弃之意:“方圆百里,哪会这么容易碰上军队,而且你不好奇齐伯侯为何会在此出现吗?反正已经来了,我们不如再顺道去石虎建造的华林园观光游览一番,即使没追到老齐,也算不虚此行。”
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陆易姚默默提起缰绳,心知许洋寻人心切。黄昏时分,他们追踪至邺城郊区的东山,又一次失去了两骑的踪迹,正在苦恼之际,忽见一点眩目的烟火绽放在前方山脚的上空。
“不好!肯定是什么信号。”陆易姚直觉不妙,与许洋加倍小心地驰往山下。
林内隐约传来蹄声,上空骤现惊鸟。两人脸色均是一变,还未做计量,破风声响起。他们立即分道躲闪,虽躲过了来矢,却仍被其所夹劲风擦伤。
无形刀与御风剑同时出鞘,下一轮袭击却没有如期而至。陆易姚心中大奇,以对方箭术之高明,若在他们身体未恢复平衡前再补上一箭,他和许洋十有八九逃不过。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怎么是你们!”
林中闪出两骑,一人赫然是他们追了一路的齐伯侯,手持一把青色的强弓;另一个握弓大汉,背负双戟,年纪与齐伯侯相当,生得虎背熊腰,在浓密须发的衬托下,肤色显得很白。
许洋又气又喜,抱怨道:“我是想向你打听点事,谁知你跑的这么快,害我们追了一整天,……”
齐伯侯身边的大汉皱起眉,打断他道:“你们惊动了伏兵。”
陆易姚瞧着大汉道:“阁下是……”
“在下段秉,是齐爷的手下。”段秉匆匆说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密集的蹄声逐渐逼近,许洋也知此刻不是话家常的时候,连忙道:“来的是谁的人马,我们往哪里躲?”
他问话间,齐伯侯已领头向北面的山下驶去,两人只好紧随其后。箭矢如骤雨般落在他们身后,幸好四人坐下均是神骏,渐渐拉远和追兵的距离。
刚驰出山脚的树林,一阵喊杀声即刻入耳,不远处的北方,一支约千人的军队正在追杀一队不足五十人的骑兵。
四人进林也不是,出林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往西南方狂奔。
许洋回头一看,大军和被追逐的骑兵均已近在身后,五十人的骑兵队,现已不足二十人。当看清两方军服上的字样后,他大叫道:“我们不用跑了,那支千人军队是氐秦的,被追杀的是燕国骑兵。”
其余三人未及回话,秦军倒先射来一阵箭矢。齐伯侯冷哼道:“战场上谁管你这么多,我们恐怕已身陷泥沼。”正说着,刚才在林中追击他们的五百大秦伏兵也冲了出来。
真是一团混乱!陆易姚心中暗叹,秦军肯定认定他们四人是燕军一方或其他探子之类的,现在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解释。
他们渐渐和燕骑汇合在一起,仅余的八名燕兵,护着一个身披青色绣五彩金龙披风的高大男子。男子须发斑白,但容颜俊伟,气度威猛。一对眼睛严竣深邃,神采奕奕。虽然身后有千余追兵,却没有一丝慌乱之色,腰身挺立如箭地跨于马上,从容自若地领着手下突围。
这时,他掣出背上之弓,从挂在马侧的箭囊中取出四支钢箭来,沉腰转身,手法纯熟的连珠发射,劲箭一枝追着一枝,流星般电射而去,立即有四名追兵中矢落马。
男子仰天大笑一声,再次将强弓拉满,顿时生出一股威慑众生难以言述的逼人气势。他连续回射了数次,箭无虚发,秦兵落马倒毙者无数,先头部队顿时乱作一团。
陆易姚和许洋看在眼里,心忖慕容氏的家传箭法果然名不虚传,此人的箭术比拓跋圭和齐伯侯还要略胜一筹。
四人被逼得无奈,此时也纷纷拉开弓还击身后的秦兵。许洋策马靠向那名颇具王者风采的男子,抱拳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雄厚的声音响起:“本王慕容垂。”他眼睛看着许洋,手上不停,说话间又有一名秦军命丧其箭下。
闻其如雷贯耳的名字,两人浑身一震,这也太巧了吧!他们今日竟撞上了慕容鲜卑的传奇人物慕容垂。
许洋暗叹运气背,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慕容垂示敌以弱的诱敌之计,但身后的箭雨与四比一千的劣势告诉他,这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名将今天确实不知在哪条沟里翻了船。其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刻之一,不幸地被他们四人赶上,还糊里糊涂地搭上了他这条烂船。
许洋看向陆易姚,两人用眼神交流一番。他们目下最好的保命办法,就是发动突然袭击,将这个身边仅余三名亲卫的燕王擒住,交与秦军。但两人均非小人,何况这短短半刻钟,他们已被慕容垂的风采折服,对其现下虎落平阳的境遇大为同情。
原来慕容垂对邺城久攻不下,心里烦闷,近日经常往东山游猎消遣,顺便到从前石虎建造的华林园里喝酒。另一方面,内城中被他围得透不过气的符丕得到密报后,铤而走险,挑选了一支精兵,分作两路人马趁夜潜出西门,绕到东山埋伏。在慕容垂傍晚过饮华林园时,一队围园,一队于半路歼灭漏网之鱼。
慕容垂一时大意,随他打猎的只有一百名亲兵,中伏后只能拼死突围。
他们总共八人,边打边逃,不到片刻,慕容垂身边的最后三名亲兵也阵亡了。
慕容垂道:“无论四位因何事路过此地,也无论本王今日能否逃出此劫,我都很感激你们的义助。你们不必陪我送死,不如趁秦军还未及包围上来,复回林中,也许能保住性命。”
陆易姚断然道:“大王不必多言,形势既已如此,我们惟有同舟共济,一起逃出险境。”他心忖秦军追的这么近,此时想走也迟了,就算离开慕容垂,估计秦兵也会分出一队人马追击他们,还不如大家一起,这次就赌慕容垂不会那么短命。
许洋见慕容垂一派沉稳,非是只顾自己性命的自私君王,又添一丝好感,笑道:“与燕王慕容垂并肩作战的机会,千载难逢,岂能错过!”
段秉也道:“独自逃生岂是君子所为。”
只有齐伯侯没有发话,专注地用他那把青色强弓,玩命地射击身后的追兵。
秦军越来越近,他们已难挡身后的飞矢,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彩。许洋问道:“大王的营地还有多远?”
慕容垂道:“最近的营地是我儿慕容隆的大营,距这里还有十余里。”
四人均有些沮丧,以目前的形势,他们连两里地都未必能坚持住。陆易姚提议道:“不如我们躲入东面的山林中。”
齐伯侯却道:“秦军眨眼间便要围上来,然而迫得最近的不过百多名骑兵,我们干脆结阵杀过去,先冲散他们第一轮围攻,再看是往哪边逃遁有利。”
慕容垂略一思付,抄起马背上的长枪道:“就让本王的银龙枪攻坚,伯侯的马刀与段秉的双戟护在我左右,随我冲阵。陆、许两位小兄弟跟在后面清扫两边扑上来的敌军。让我们像怒龙般撕裂敌人的围攻,凿穿敌阵,直奔东山。”
四人听得热血沸腾,齐声叫好,将手中的弓箭换成兵器和盾牌,转头冲杀过去。
五人均是能以一敌十的高手,结成锋利的攻坚阵后更是所向披靡。尤其是打头的慕容垂,虽已年近六十,手中一把银龙枪几乎无人能招架一枪,不愧是当年以十三岁幼龄,便勇冠三军,担任先锋官讨伐宇文部落的鲜卑第一勇士。
只一刻钟,秦军先头部队一百多人就死伤近半,五人成功突围奔往东山。秦军的后续人马陆续赶上来,但已没机会形成新的包围。
逃入林中,总算暂缓了口气,慕容垂十分熟悉这一带,利用树木和地形令秦军始终不能进一步逼上。他们出林的地点离慕容隆的大营只有四五里,众人觉得希望倍增,均扬鞭飞驰。
前方高高低低的草木中,黑影闪动,许洋低呼道:“该死,怎么到处都是秦兵!”
陆易姚沉声道:“他们算准了我们的出林路线。”
慕容垂面色不变,枪头指向燕营方向,四人明其之意,再没有退路。他们重新结阵,但是体力的消耗,使得攻坚阵威力顿减。
耀目的火把点亮黑夜,他们在林际这一耽搁,身后的秦兵也从树林中追了上来。此时,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慕容垂也是心力瘁,陆易姚和许洋则又一次重温了大战丁零人时的那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就在这时,齐伯侯猛喝一声,一瀑寒芒撕裂黑夜,鸣鸿惊雷刀突然发出一声轰鸣,有若奔雷怒吼,飞鸿悲鸣。两人不禁惊叹,只见四周秦兵全被震住,仿佛被慑去了魂魄。同一时刻,慕容垂施展精妙枪法,银龙枪似幻化成万千夺命飞龙,霎那间便取了四五名敌人的性命。
陆易姚的无形刀和许洋的御风剑也不甘示弱,横劈直刺,杀得秦兵人仰马翻,毫无抵抗之力,任他们这五骑破阵而去。
蹄声骤响,慕容垂辨其方向,立刻露出喜色。
火光中滚滚而来的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垂的儿子冠军大将军慕容隆。慕容隆一闻到风声,立即领亲兵前来援救。燕军和秦军,骑兵对骑兵,在夜色中战成一团。
半个时辰后,慕容隆的主力大军开来,秦军立告溃败,在撤退中被逆袭的燕军消灭殆尽。
四人身上均带着伤,当夜便随慕容垂返回燕军设在邺城外的主营。
慕容隆、太子慕容宝以及一众文武官员首先向慕容垂请罪问安。慕容垂身中数箭,浑身是血,脸上却无半点颓态和怒气,神态闲适的笑道:“众卿都起来,是本王一时大意,几为小儿所算!”
然后,他看向陆易姚等人,亲切的道:“今日多亏这四位好汉拔刀相助,本王才得以脱险。我定要重赏,以表谢意。”
陆易姚与许洋连忙谦虚地推辞,金银财宝他们不稀罕,官职权位躲还躲不及,倒不如让慕容垂欠他们一个人情划算。齐伯侯首次与两人生出默契,不仅不图赏赐,连明日告辞的话都顺便说了。
慕容垂见状不再勉强,将目光从齐伯侯身上收回,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什么,面色黯了一下,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让人领四人下去休息,好生照顾。
治疗过伤口,又饱餐了一顿后,许洋拉着陆易姚摸到隔壁齐伯侯的小帐。
他们在门口意外地遇到慕容宝,他显然刚从齐伯侯的帐内步出。慕容宝是慕容垂的第四子,最近才被立为太子,正是最得意之时。他容貌酷似乃父,但不知为何气质差了一大截,目光阴鸷,予人城府深沉、平庸傲慢的印象。
慕容宝似乎不屑搭理两人,看也未看他们一眼,领着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两人一入帐,看见齐伯侯正坐在地席上,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把神奇非凡的鸣鸿惊雷刀。他的面色阴沉冷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就算是傍晚他们深陷重围最绝望的时刻,齐伯侯也未曾露出如此沉郁的神情。
段秉立在齐伯侯的身后,也是眼神黯淡,他瞥了两人一眼,脸上写着不欢迎他们。
许洋偏不理会,大大咧咧地坐在齐伯侯对面,不经意的问道:“老齐,慕容宝来找你做什么?”
眩目的寒芒闪过,鸣鸿惊雷刀锵地一声入鞘,衬出齐伯侯轻淡异常的语调:“太子是来替燕王送酬礼的,但区区一箱珠宝,我齐某人岂会看得上。”
许洋心想以齐伯侯之富有当然不会在乎这些钱财,何况送货之人是态度倨傲的慕容宝,他心里肯定不爽,会收下才怪。陆易姚没有尽信其言,他笑着问道:“齐兄为何会跑到两军正在交战的邺城附近?”
齐伯侯显出不耐烦,冷冷道:“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何须向两位解释。”
段秉迟疑了一下,语气沉重的道:“我们鹰扬马会经常往北方购马,十几日前,会内的一队弟兄到关东办货,但迟迟未归,我们因此才来侦察寻觅。”
关东确实很乱,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已足以证明,马会途径此地的人马失踪,倒也不足为奇。许洋早就没了追根究底的兴趣,转到他认为的正题上:“老齐,你最近有没有若芊的消息,这小丫头一声不响地溜回太湖老家,就再也没回凤天楼,我都担心死了。”
齐伯侯略一皱眉,摇头道:“我将若芊托付给两位的第二日,若芊曾在我的宅院附近徘徊很久,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许洋难掩失望之色,追问道:“你都知道若芊什么事,全告诉我,她的身世,她老家的具体地址,你在何时何处怎么遇上她的?”
齐伯侯这次倒没有不耐烦,回想了片刻道:“我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她的背景我并不知晓,说实话,本人也丝毫不感兴趣。现在想起来,我在太湖北面十余里外遇到若芊时,她正在被人追逐。那日我心情不错,就顺手搭救了她,然后她便缠了我三日,还跟我到了建康,我实在难以忍受,才将她留在了凤天楼。”
许洋面色一沉,陆易姚代他问道:“追击若芊的是什么人?是劫匪还是另有来路?”
齐伯侯道:“大约七八十人,看样子不是要杀她而是活捉她。”
许洋更急了,道:“以你的神通广大,也不知道这帮人的来历吗?”
齐伯侯冷哼道:“在下当然知道,虽然他们都是普通江湖人士的打扮,但从手上使的兵器,我一眼便知这些人是官府中人。”
两人均感头痛,衙门的官兵穿着便衣,动用几十人来活捉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真令人疑惑不解。当然,若芊也未必就是被官府捉住。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总算有了追查的线索。
※ ※ ※
这一夜,两人谁也没睡好。帐外,疾奔的脚步声,甲胄的摩擦声,战马的奔腾声,几乎一夜未歇。许洋暗自发誓,下次绝不在燕军的营地借宿。
天色微明时,四周才安静下来,陆易姚用上午时光来补偿睡眠,起身时,帐内只剩他一人。他丝毫不觉意外,洗完脸,整好装,向帐外士兵要了食物。
许洋打着哈欠回来,见陆易姚悠闲地用着早餐,对他不问不理,便道:“大难临头了,你还在这里大吃大喝,快随我逃命吧!”
陆易姚神色不变,扔给他一个沙果:“这是慰劳你一大早打探消息的辛苦。”
许洋气道:“人声马嘶,折腾了一整夜,你一点不慌,也不好奇吗?”
“你常说慕容垂如何了得,既在他的营中,周围数万燕军,有何可虑。何况昨晚虽然兵马调度频繁,但未闻一丝慌乱之声,应该是燕人在主子遭到偷袭后有所行动,要逃命也是苻丕的事,关我们何事?”
许洋见没唬住陆易姚,有些沮丧:“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只料对了部分。小隆和小宝咽不下老爹被袭这口气,于是点齐兵马,要连夜攻打邺城。慕容垂得知后,连忙让弟弟慕容德将两个儿子追回来,所以昨晚这仗就没打起来。”
“邺城如果好攻,何须拖到现在。慕容垂打了一辈子仗,自然比两个儿子清楚,攻城凭的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一场耐性与心理的考验。”
许洋闻言一笑:“二十万鲜卑骑,五个月未能拿下邺城,就算慕容垂有耐性,其他人未必沉的住气,慕容大叔已经快管不住手下了,你想不想知道昨晚上演的第二幕戏?”
陆易姚最了解许洋的脾气,知道无论自己有没有兴趣,都要听他卖弄下去。
“燕军中很大一部分是翟斌带来的丁零人,翟斌闻得慕容垂遇袭受伤,半夜前来探望,却被小宝与小隆拒在营寨外,他们见翟斌带着数千丁零精兵,马上令全营进入戒备状态。两边险些发生冲突,结果还是慕容德出面,将翟斌好言送了回去。”
陆易姚诧异了一下:“翟斌气焰有够嚣张,竟敢帅军前来觐见,若慕容垂昨天真出了什么事,他岂非当时就反了!”
许洋笑道:“翟斌原本就不安分,这群流寇雇佣兵,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卖命。邺城久攻不下,别说捞好处,连饭都吃不饱,丁零人与慕容氏嫡系的关系日趋紧张,总之慕容垂有的头痛了。”
燕军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操心,陆易姚早餐完毕,正要提上路之事,许洋呵呵笑道:“差点忘了告诉你,老齐和段秉一早就溜了。还有,慕容垂中午请客,不过你吃的这么饱,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咽不下了。”
关东饥荒,慕容垂那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陆易姚任由许洋去得意,心道他还真是刺探情报的高手。
他们被请去与慕容垂一起午膳,简单的几样小菜,连许洋期待的美酒都没有。陪席的只有慕容德,许洋亲切地称呼其德叔。陆易姚睁大眼睛,这小子怎么和慕容德如此捻熟,直到听到他们席间闲聊时,慕容德低声道:“洋侄可还有二王父子的其他真迹?”许洋笑道:“暂时没有,等子敬写了便有了,下次到关中看望德叔,必不会空手而来。”
陆易姚顿时了悟,怪不得许洋一早上功夫便将周围的事搞得一清二楚。慕容德是慕容垂的胞弟,封范阳王,极得其信赖。他已年近半百,气质儒雅谦虚,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因为只是餐便饭,帐内气氛轻松,慕容垂精神不错,似乎昨夜休息的很好,陆易姚略感惊奇。不过很快,就有人拿事来烦慕容垂了。
入帐觐见的是慕容宝和慕容隆,两兄弟忙活了一夜,功没有,气倒没少受,面色比有伤在身的慕容垂还差。陆易姚和许洋接收到慕容宝斜睨过来的目光,心中虽然不快,仍识趣地请求回避,却被慕容垂阻住。
慕容垂看向两个儿子,眼神变得严厉:“你们昨夜行事,两次均有欠考虑,如此鲁莽,怎么要得!”
慕容宝和慕容隆垂下头,惶恐受教。良久,慕容宝才敢出声:“父王,翟斌恃功骄纵,见我军不克邺城,似有贰心,不如早除之。”慕容隆也跟着进言附和。
丁零人的反复与无赖,他们可领教过,尽管不喜慕容宝为人,对其所言倒是认同。
“河南之盟,不可负也。若翟斌发难,乃其之罪。如今事情还未有行迹便杀他,不妥。”慕容垂语调平淡,应是心中早有此决断。
慕容宝和慕容隆十分失望,想不通父亲为何对此事迟疑?丁零人一向名声不好,他们何须对其讲什么义?连陆易姚和许洋也感到有些意外,只有慕容德反应平静,他太了解这个兄长了。
去年符坚在淮南大败,慕容垂领本部三万兵救其于道。秦王身边只得几个亲卫,众人莫不言此是天赐良机,杀坚则三秦唾手可得。慕容垂心怀复燕之志,岂不知这个道理,但他坚持符坚因为信任他才在落难时投奔,怎可加害?慕容德苦劝兄长以复国为重,把个人恩惠道义看轻,慕容垂却历数自己当年逃亡到关中,符坚对他的种种恩礼,此恩此德绝不可忘。于是将三万兵马一卒不留地全部交给符坚,誓言绝不动关西半块土地,只身带着亲族往关东恢复燕国的旧业。
来到关东后,对符丕,慕容垂亦是先礼后兵。慕容德了解兄长心意,英雄举事,不迫人险,慕容垂不仅要复兴大燕,亦要取服天下。他保护符坚回秦以报恩情,联合丁零寇翟斌是为了复旧业,晋文公退避三舍,卒败楚于城濮,后世不讥其负德,慕容垂亦不愿做有负宿心之事。表面看,他往往是舍易而就难,但一切何尝不是在他的掌握中?又有哪一步是没有经过他的计算?慕容德还记得有一日,慕容垂忽对自己说:“当时符秦还有重兵分散各地,立即起事杀苻坚未必是上策啊!”慕容德对兄长由衷佩服,他常常想,情义与家国两全,当今也许只有慕容垂一人可以做到。
眼见两个侄子一脸焦急,想着办法劝慕容垂赶快杀了翟斌,慕容德一笑,也象征性地附和了几句。
慕容垂依然摇头:“大家盟誓在先,翟斌又是有功之臣,妄然杀之,军中诸部必谓我忌惮其功,无容人之度。我正欲收揽四方豪杰,以成大业,怎可示人以狭隘之心,失天下之望?”
见两个儿子欲言又止,未尽释忧虑,慕容垂掀髯笑道:“竖子有何能耐?就算他有阴谋,我以智防之,还能让翟氏得逞不成!”
陆易姚和许洋相顾一眼,想的均是慕容垂确实了得,同样是一盘棋,他看的比别人要长远通透,考虑的更为周全。燕军的组成复杂,除了丁零人,还有其他姓氏的鲜卑、乌桓等部众。仗打的不顺利,军心自然不稳,士气低落,慕容垂不是不想杀翟斌,只是知道这绝非最佳时机,处理不好,反令人心惶惶,部众反叛出走。
“虽如此,但也不可置之不理,王兄有何对策?”
慕容垂望向慕容德,这个弟弟是有意引出他的心思,提点慕容宝和慕容隆,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翟斌既恃功高,我当更加礼遇。昨夜你们给他吃了闭门羹,我会亲自安抚,以示器重。”
慕容宝脸上闪过讶色,却没有出声,陆易姚暗笑,不说胸襟气度,光是才智这位太子就远不及其父。
慕容德也默然无语,似在思索,慕容垂环顾一周,在陆易姚眼神中捕捉到一丝会意,他略为动容,并没问,只是笑了笑。
许洋觉得有些被忽视,便清了清喉咙道:“骄则速败,大王不严加管束,反故意纵之,想来是令其得意忘形,自取灭亡!”说到这里,瞧向慕容宝:“太子也是这样想吧!”
慕容宝正一头雾水,经许洋一点才明父亲之意。被自己不屑一顾的草民指点,他心下不悦,脸上却挂着笑容点头,眼都没眨,便是一通父王高明的马屁话。
陆易姚对许洋这种小孩脾气有些无奈,两人见再无热闹可凑,又惦记着回南方,便在席间向慕容垂告辞。慕容德忙向慕容垂打了个眼色,陆易姚笑意一凝,许洋暗叫不好,心道不会自己妄测君心又闯了祸吧。
慕容垂将他们的反应丝毫不漏地看在眼里,他比慕容德更明白他们,遂坦然微笑道:“两位小兄弟并非池中之物,既知招揽无果,何必多此一举,就这样愉快地聊上几句话,当是萍水相逢不是更好。”
两人立即松了口气,顿生言浅交深的痛快感觉。陆易姚不由想,今后不知还有无机会再见这位后燕之主,若再次相遇,还能这般轻松地坐在一起闲聊吗?或者,是变成对立的敌人?
他们离开燕营,一直向南飞驰,傍晚时分,又见滚滚黄河。沉默了一路的许洋一声狂呼,人马在落日下的长河岸边直立而起,忽地别过头,朝陆易姚咧嘴一笑,笑容灿烂、豪情洋溢。
“老陆,原来英雄也不过如此,看上去不比混混难做啊!”
陆易姚差点没落下马来,颤声道:“你又想怎样?”
“哈,终于唬住你一回!”许洋很满意他的表情,大笑一声,先一步向渡口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