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风华录》泠寒春鸢

5、灵溪镇（五）

　　不等江沐心和沈清煜反应，虞南鸢便先二人一步，飞身而出，她食指和中指靠在一起，拔下头上的发簪化为三根金针，周身一转就要将这金针直直扎入那金花的身上。

　　金花蓦然回首，眼眸陡然瞪大，那双眼睛的瞳孔是很明显的狼的眼眸，金花双手捧着院内的那只鸡，半张脸全是血渍，金花正在生吃那只鸡，本来是狼族最正常不过的撕咬，只因着她动作笨拙，显得有些狰狞血腥。

　　江沐心和沈清煜紧随其后，眼见着虞南鸢就要下手解决了眼前这疯疯癫癫的女人，却没想到金花的小孩跑到了金花面前，虞南鸢一惊，看着那小孩吓得紧闭双眼却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虞南鸢脸色一边，只好强力化用法诀抽身收住了法术。

　　江沐心伸手抓住了虞南鸢，不让她再做出行动，虞南鸢咬咬牙：“放手，我这会不杀它！”

　　江沐心狐疑看了眼一眼虞南鸢，然后才收了手，虞南鸢一阵吃痛然后揉揉手腕，没想到眼前这个清冷的阿姊居然手劲不小。

　　“小孩，躲开，这不是你阿娘，她是妖。”沈清煜手上夹着黄色符咒，神情严肃地劝导眼前的小孩离开。

　　“你胡说！她才不是妖，她是我阿娘！”小孩不但不听，反而转身抱住了金花。

　　江沐心神情一紧，如果金花这只狼妖气急败坏，这小男孩的命在妖的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金花非但没有兽性大发杀了这小男孩，反而呆滞地扔下手中的鸡，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阿娘......”

　　“小兰小兰乖乖...娘亲与你讲故事...”金花没有在意眼前站着的三个人，反而拍着小兰的背，江沐心听出了金花嘴里的旋律，就是回家时唱着的歌曲。

　　沈清煜看向江沐心，眼前的这只狼妖完全没有一点攻击的念头，难道真是一只已经傻了的妖。

　　渐渐地，金花的眼皮越来越疲惫缓缓闭上了，小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扶着金花进了屋里。

　　虞南鸢停在原地抱着双臂：“我说二位，身为御妖师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孩扶着一只狼妖进去屋里面吗？御妖师的职责是抓妖，不是放妖吧。”

　　江沐心抬眸：“我要活的，我有事需要问她。”

　　沈清煜这次没有多说话，他收起符咒看向屋内：“这妖完全没有一点神智，而且妖力微弱，不像是会被悬赏的存在。我想......再等等。”

　　忽然，那茅草屋的门打开，出来的是金花口中的小兰，那个小男孩穿着一身并不太合身的布衣，然后匆匆走了出来，他看看三个人，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清煜和虞南鸢一惊，扶着小孩就要起来，谁知那小孩倒是倔强，没有起来的意思，他开口：“求三位大人放过我的阿娘，我阿娘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人，也不会伤害人，她只是太饿了，她以前不会这样的。小兰在这里给三位大人磕头了，只要能放过阿娘，三位大人需要什么补偿，小兰这辈子当牛做马都会偿还！”

　　小兰说完后立刻磕头，然后被沈清煜拦住。

　　沈清煜眸光一沉：“你放心，我们今天不会对你阿娘怎么样，今天有点晚了，你和你阿娘先睡觉吧。”说完沈清煜拿出手上的菜篮子，“这个算送给你们一点心意，今晚多有叨扰。”

　　沈清煜转过身，他有些心软了看着虞南鸢，虞南鸢瞧着远处什么都没有说，不过看起来应该不会再偷偷下死手，至于江沐心......江沐心仍旧面无表情，她似乎并不动容。

　　“江姑娘，我们走吧。”沈清煜开口。

　　虞南鸢转身，江沐心却开口：“可是今日，是完成御妖令最好的时候。”

　　娉婷闻言跳了出来，它围着江沐心转了转：“江沐心，你是不是没有感情啊？这么感人的替母求情，我这个你们御妖师口中残暴无度的猫妖都要感动落泪了，你还想着你的御妖令啊？”

　　江沐心听着娉婷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戳中了痛点，她没有说话，转过身就直接离开。

　　沈清煜欲言又止，娉婷目送着江沐心离开，然后转身跳到了沈清煜怀里，不紧不慢开口道：“生气了。不过应该不会对金花下手了。”

　　“你们似乎看起来并不和睦啊？”虞南鸢看着沈清煜，“不过江阿姊的性格倒是适合做御妖师。”

　　沈清煜和虞南鸢不好意思多留，小兰送走了三个人，然后叹了口气，回到了屋里。

　　不过出于考量，沈清煜和虞南鸢还是打算在离金花院子不远的林子休息，江沐心本想独来独往，却没想到沈清煜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追了上来，娉婷知道自己说了不好的话，夹在两人之间神情尴尬，它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这年头的少年郎还真是没她们妖怪坦诚。

　　就这样三人混在了一起，火堆噼噼啪啪地响着，夜晚还是有些寒冷，虞南鸢忽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们快看月亮。”

　　江沐心和沈清煜闻言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满月已经变成了一轮下弦月，这才是正确的月亮，沈清煜微微皱眉，难道是刚才吓到了那只狼妖，终于有了收敛？

　　翌日。

　　清晨，沈清煜睡得并不舒坦，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眸子，正看见金花从院子出来，她好像全然不记得昨晚的事，又向村里走去。

　　沈清煜叫醒江沐心和虞南鸢跟在了金花的身后，金花的嘴里依旧哼着那首歌谣，她走到村子的时候，如三人所料，看见的就和当初第一次遇见金花的情景一样。

　　金花似乎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生活，为了些许菜粥来到集市，被众人嫌弃一番，又带着难得收集好的菜叶回去。

　　可是今日却意外的早，金花没有在角落等，而是拿着好坏交杂的菜就回到了院子，她嘱托了小兰一番，就又出了门。

　　只是这一次，金花的去向不是村中，她就沿着小径这样走着，沿途正巧遇到了赶着牛车的村民。

　　“呦，疯子，你今天去哪啊？不上集市上去了？”

　　金花停下了脚步，虞南鸢和沈清煜都有些担心金花被欺压久了会对这个村民下手。

　　金花打量了一番村民的牛车，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她憨憨一笑：“我想去镇子上，能带我一程吗？”

　　江沐心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村子只是灵溪镇下属的村子，真正的灵溪镇还要再走一段距离。

　　那村民看着是刚从田里回来，黝黑的皮肤上还挂着汗珠，年关刚过就开始在意地里的那三两庄稼，他看看金花砸了咂嘴。

　　“行吧，上车，我捎你一段，反正去镇子上不远。”村民指了指身后的牛车。

　　金花点点头上了车，她坐在牛车上依旧眼神空洞地哼唱着自己的歌谣，牛车不快，一步一步走的都很稳当。

　　冬日的寒风吹在金花脸上，金花那白皙的脸红扑扑的，倒像是打了一层胭脂一般，她有些傻气地摩挲到马车上的半节稻草，放在手里把玩，也算是开心，那村民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金花，你上镇上去干什么？”

　　“去找人。”

　　“找谁？”村民追问。

　　金花仍旧是那副傻气的笑容：“我的郎君。”

　　“我想去问问他还要我吗？”金花补充道，“走之前他说，‘你要是有能耐就年年找回来啊！’，所以我年年都在这时候找他。”

　　“……”村民不说话了，他知道，那所谓的郎君怕是早就不要金花了，也觉得金花不可能活着找回去。

　　但金花不知道。

　　金花依旧哼着曲子：“小兰小兰乖乖，阿娘给你讲故事。灵溪有位如意郎，书生气质俏面容，自言此生不相离，从此有了，我的小兰……”

　　江沐心三人用疾行符跟在不远处，听着金花和那村民的谈话。

　　好在灵溪镇确实离村子不远，三人法力消耗的不算多。

　　金花从牛车上跳下来，就向村民挥手告别，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个刻薄村子的人曾经是如何对待过她，只要是帮了她的，她还是会向他们道谢。

　　灵溪镇要比那村子热闹多了，逞着金花懵懂摸索道路的时候，虞南鸢和沈清煜马不停蹄地去了钱庄换了点铜钱银两傍身。

　　等到再和江沐心回合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金花停在了灵溪镇一幢高门大户面前。

　　金花脸上抑制不住的高兴，她扣响了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的是府里的丫鬟。

　　丫鬟似乎认得出金花，高呼了一声：“夫人，那疯女人又来了！”

　　果不其然，金花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宅子内的仆僮拿棍棒打的连连后退，最后摔倒在地上，无助地看向宅子。

　　宅子内出现了一位身披狐裘大氅，盘着发髻的女子，她深神情有些讥讽，甚至连一个“滚”字都没心思施舍，然后扔给金花一个碎银就算打发了。

　　“砰——”大门合上了，金花就这样被拒之门外，她捡起那银两，嘴角还是那副傻笑，脸上却已经淌下了泪花，围观的人都看不出金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