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风华录》泠寒春鸢

14、绥州行（五）

　　“你不是说，区区御妖师，来几个，你杀几个吗？”

　　说话的是名女子，她似乎并不惊讶于虎冲胜的满身伤痕与狼狈神态，她只是坐在梳妆台那，铜镜之中倒映出一张清冷美艳的脸庞，只是这张脸庞上有一道从左眉毛贯穿到右嘴角的伤疤，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穿着格外大胆，只穿了一件杏黄色襦裙，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纱质大袖衫，白皙纤瘦的的锁骨暴露在外，高高盘着的发髻似乎每一根发丝都有格外用心地造型。

　　虎冲胜看着女子的后背吞了吞口水，眼前这幅香艳的画面让他不由得悸动，却还是甩甩头耐心提醒：“青菀，我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今上本来就已经盯上绥州了，这些日子我没少对付御妖司的人。”

　　柳青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素手戴着一只温润的翠玉镯子，她抬手拿起一只画笔，沿着脸上的伤疤描描画画，那疤痕居然意外地像被缝合起来然后消失，那张本就清纯冷艳的脸庞这下便是完美至极了。

　　“柳青菀！”虎冲胜跪在那急不可耐地唤了一声女子的名讳。

　　柳青菀转过身，她媚眼如丝，就这样看着虎冲胜然后开口问道：“大老虎，我问你，我美吗？”

　　柳青菀抬起一条腿，系着赤红绳结赤足抵在虎冲胜那□□的麦色胸膛上，她的口中轻轻吐出一团白色雾气，朦胧之间更显妩媚。

　　虎冲胜收敛了焦躁的语气，反而有些痴迷地盯着柳青菀，他吞咽一口口水，点点头：“美。”

　　虎冲胜刚想要抬手去抚摸那支腿，柳青菀却收回了腿，她起身慢慢悠悠坐到床榻之上，眼见要开春了，绥州依旧寒冷，柳青菀屋内的炉火却烧的旺盛，她半倚在枕边，骨节分明的手飘飘悠悠地扇着脸庞。

　　“我这副皮囊快用不了了，陈生新画了画像，倒是可以再做一副，离了这皮囊谁还会爱我啊。”柳青菀语气娇媚，却从来没有接着虎冲胜的话去说，反而岔开了话题。

　　虎冲胜似乎急于表达什么：“青菀，我爱你啊！”

　　柳青菀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甚至很是满意他的回答，她俯下身摸着虎冲胜的脸庞，柳青菀脸上带着笑容，用手擦干净虎冲胜脸上的血迹：“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

　　虎冲胜点点头。

　　为了柳青菀，什么都不是问题。

　　“所以那些碍事的御妖师，你也会解决的对吗？”柳青菀一句一句都好像在引诱着虎冲胜。

　　虎冲胜点点头。

　　哪怕是死，他也愿意。

　　柳青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松开了手将虎冲胜向后一推：“那快去吧，我要的东西最好明天就拿给我。”

　　虎冲胜一愣，他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就只能嘱托道：“反正你和那个人都多保重。”

　　柳青菀并不在意，她的手上绞着自己的衣角，女人有些鄙夷地看一眼将要离开的虎冲胜，然后道：“赶紧走！一会陈生要回来不说，你还把你的老虎毛弄得到处都是，真是烦人。”

　　“我已经化形了，不掉毛！”虎冲胜反驳一声，终究是再次翻窗离开。

　　......

　　翌日，江沐心一人已经离开虎穴，前往了绥州之内。

　　因着同江沐心姨娘约好，几人打算现在就近的客栈等候江沐心的姨娘。

　　沈清煜昏睡了一天一夜，全程都有劳傅辞背着沈清煜，他从客栈醒来时，脑袋还是有点疼，沈清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

　　“你醒了？”傅辞道，“大家们，已经在，客房那，等你了。”

　　沈清煜颔首，他匆匆忙忙喝了口茶水，就向客房走去。

　　沈清煜和傅辞推门而入的时候，江沐心正若有所思地倚靠在窗边，沈清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沐心一袭大红嫁衣的模样，少年嘴角扬起一道笑意。

　　“久等了。”

　　江沐心和虞南鸢闻言看了过来，顿时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床榻上的娉婷撑了个懒腰，她语气依旧戏谑让人熟悉：“没想到你比我这个妖力全无的还能睡。”

　　沈清煜无力地笑了笑，他刚想开口同江沐心说点什么，江沐心却转过身：“看见了。”

　　江沐心已经看见楼下的马车上走下熟悉的身影，那是江姨娘，很快房门就被扣响。

　　江姨娘穿着有些素的襦裙，披着一剑斗篷，女人背着包袱，戴着白色斗笠推门而入，然后谨慎地将房门关上，这才转身带着笑意看向四人，江姨娘同四人作揖，然后才入座。

　　“姨娘匆匆赶来所谓何事？”江沐心道，似乎又察觉到江姨娘的疑虑，“这几人可信，姨娘大可放心。”

　　江姨娘这才看着江沐心展露出微笑，她将包袱从身上摘了下来，然后展开，里面是一些盘缠和一本书籍，江姨娘拿出来书册后递给了江沐心。

　　江沐心看向这本书，书籍崭新，上面写着《御妖谱》三字。

　　“这......”江沐心一怔，“江家的《御妖谱》不是已经在十五年前的大火中烧毁了吗？”

　　江姨娘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当年的事，江家损失颇多，奴拼死捞出来了一些残卷，加之这些年，奴也一直在找寻江家在江湖四散的弟子，这才集几人之力重新编撰出《御妖谱》。只是已经不全了，有些篇章已经没有了，但奴想着，沐心你如今出来历练，或许用得到。”

　　虞南鸢和沈清煜闻言瞪大了眼睛，《御妖谱》是当年江家世代祖传的秘籍，其中记载了千年之前到现在的人类几乎所见的所有妖怪。

　　包含外形、习性、甚至有的还有如何降服一类妖物的办法，也是因着这本《御妖谱》，江家也在当初一跃成为御妖世家四大家族之一，只可惜后来江家覆灭，其他御妖世家却多多少少都在惋惜这本《御妖谱》。

　　江姨娘有些惭愧，残卷终究只是残卷，比不上江家过去那些年的辉煌。

　　“有劳江姨娘了。”江沐心颔首。

　　江姨娘又看着沈清煜几人，眼中有欣慰却又有担忧，江姨娘握住江沐心的手：“还有沐心，你之前问姨娘的事......”

　　江姨娘还是不太放心，江沐心却道：“姨娘但说无妨。”

　　江姨娘深吸一口气，她这才坦白：“沐心，你如今已是一十七岁，姨娘以前总是担心你年岁尚小一直瞒着你，如今，看见你身边有了伙伴自是替你欣慰。沐心你真的长大了，所以姨娘也可以告诉你，其实你的体内一直都有来自妖的诅咒。”

　　娉婷闻言，抬眸看向江姨娘，它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坐在了江姨娘的椅子边。

　　江沐心几人一怔，目光看向了江姨娘。

　　“当初江家事变，奴奉江家大郎和娘子的命令护沐心安全，那大妖含恨临死之时化作了怨念，以最后苟延残喘的命诅咒沐心今生今世不通情感，所以奴从来不急于强求沐心你去懂往昔过去。”江姨娘握住江沐心的手，“但妖的诅咒只是诅咒，定然有破解之法，姨娘会帮你想办法的。”

　　几人一阵沉默，虞南鸢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被妖所诅咒，不知当初江家究竟如何得罪了一只大妖，以至于连孩提之时的女孩都不放过。

　　忽然，沈清煜打破了沉默，他语气轻松：“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是被妖诅咒了，我记得以前就有听前人亦有破解妖怪诅咒的事迹，既然有解，何须害怕。不止江姨娘，我们也会为江姑娘尽一份力。”

　　江姨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沈清煜看了半晌，终究是没说什么。

　　“无事，我本就怨不得这些，更怨不得姨娘。姨娘后续有何打算？可和我们同行？”江沐心笑了笑，却惹得江姨娘更加心疼愧疚。

　　江姨娘转过头深吸一口气：“不了。我还要再去找找江家的故人，明日就启程了，不和几位郎君小姐一道了，我也想找找这破局之法。”

　　江沐心点点头没有阻拦。

　　入夜。

　　月朗星稀之时，沈清煜却并未在客栈内歇息，反而在附近的林地寻了个树，坐在树上怀中抱着剑，好像有些闲情雅致地赏着月。

　　“沈家阿郎，你在这里。”江姨娘的脚步停在了树下，她揣着手，长着细纹的脸上却是一片祥和的笑容。

　　沈清煜闻言，他翻身跳下向江姨娘作揖：“已是子时，江姨娘还不歇息？”

　　“奴是特意来寻沈郎君的。”江姨娘笑了笑，“因着客栈不见，想来已经出来了，沈郎君倒是和沐心有点像，她也喜欢有心事的时候去看月亮，奴曾问她‘可看出了什么？’沐心摇了摇头，她说‘只是想学着别人这样，或许能感受到什么。’”

　　沈清煜听着江姨娘说江沐心曾经的事，听得很是耐心：“那姨娘寻沈某可是有什么要事？”

　　“沈郎君可是对我家沐心有其他意思？”江姨娘依旧笑着，沈清煜却瞬间红了耳朵，少年刚想要辩解什么，江姨娘却直接打断，“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意思对吗？”

　　沈清煜一阵结巴，又说不出什么，耳朵红的滴血，最后却只能伸手摸着自己的脖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江姨娘只是会心一笑：“有些话，白日里奴害怕沐心搁事还是隐瞒了一些。沐心不通情感，同样地也被咒为天煞孤星之命，永失所爱是她要学一生的课程，所以奴宁愿她独来独往，这样最后要死也只用死我一人。”

　　沈清煜闻言一怔，江姨娘继续道：“沈郎君现在对沐心好，她不会理解；或许甚至破局之后，沐心又未必会心悦于你。你们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奴不愿再看到如你们一般的少年英才陨落，沐心的身世特殊，奴虽心疼沐心，但亦心痛你们，如果可以，奴希望沈郎君一干人能明哲保身，与沐心少点瓜葛。”

　　“......”沈清煜神情严肃，他看着江姨娘不曾打断，直到江姨娘说完，沈清煜才开口。

　　“多谢姨娘教诲，只是沈某素来只随本心做事，我心悦于沐心，哪怕用我这条命来教会沐心去爱，那也值得。”沈清煜笑了笑，他转身向林外走去，“我沈某贱命一条，只求此生不负于她，不求她对我另眼相看。”

　　江姨娘沉默地看着这个离开的少年郎，眼前这个少年看似放荡不羁，却要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江姨娘嘴角露出笑意，沈家，也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