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蝴蝶》合十归一

5、第五章

　　周韵的亲生父亲在找到女儿以后就组建了一个寻亲志愿队，这个组织里面都是被拐孩子的父母，他们有的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有的还在坚持着十年二十年的寻找，周韵把陈学彦的情况给自己父亲讲了以后，志愿队便和警局一起合作帮助陈学彦寻找自己的家人。
　　周韵建议陈学彦开一个直播，利用网络的传播速度可能会更快的让父母看到自己。可是第一次直播得到的更多的是谩骂和质疑。网友们质疑陈学彦为什么都没钱了还要学舞蹈，自己的养父母死了没人去养活自己了所以才选择寻亲吗？把这件事情发布到网上是想火了以后当明星吗？
　　无尽的无理由的谩骂倒先让提出建议的周韵乱了阵脚，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本来以为大家对于这类事情的关注点都应该在怎样能帮到这个被拐孩子的方面，完全没有想到陈学彦作为一个被害者会成为众矢之的。
　　周韵被选到舞蹈机构最不好的班级里，和陈学彦的下课时间不一样，她坐在陈学彦教室的走廊等他。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季节更替，已经到了四月份，窗外的梨花开的正好，洁白的花瓣在微风吹拂下抖动，周韵看的出神，没注意到陈学彦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周韵猛然回头撞见了陈学彦明显的笑弧和酒窝，她心中沉重的担忧稍稍放下。她担心陈学彦会因为网友的评论难过，又失去了找寻自己爸妈的希望。
　　“走吧，我现在去饭店打工，正好顺路送你回家。”陈学彦的笑容已经快咧到眼角，少年走起路来头发也跟着一颠一颠，周韵在身后看着不免觉得有些搞笑。
　　“学彦啊，等等。”张为仁从舞蹈教室出来，急匆匆的快步走到陈学彦身边。学彦紧张的攥了攥自己的书包带，几节舞蹈课上下来，他对这个专业性极强的老师充满尊敬，他感觉张为仁整个人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他毕恭毕敬的弯腰问好，周韵在他身后有些迟疑，但还是学着他的样子给张为仁鞠了个躬，虽然她心里觉得很没必要。
　　张为仁赶紧把陈学彦扶起来，帮他理了理头发，厚重的手掌拍到陈学彦的肩膀上让他有一种来自亲人的温暖。“学彦啊，晚上去老师家吃饭，咱们正好交流一下怎么再让你的能力进步一个台阶。”陈学彦的心怦怦直跳，他看了眼身后的周韵，周韵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嗯，好的老师，谢谢老师。”他拘谨的像只小猫，和周韵偷偷招了招手，连忙毕恭毕敬的跟在张为仁身边。
　　一路上张为仁一直在开导陈学彦，让他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要被网络上的言论所影响。陈学彦一直保持微笑，但情绪激动，眼泪几近流出。张为仁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年纪，自己的父亲只知道让自己努力有一个好前程，在外面混好了以后回来养自己，但张为仁关心的是陈学彦开不开心，情绪好不好。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选择打断。
　　“陈学彦的养父在去世之前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他身上，他怎么能把一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老师和辛辛苦苦养自己的父亲放在一起比较？”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引起身边服务员的驻足，耿程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他当时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们怎么能用自己已经成熟的眼光去批判一个还未成熟的心智，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瞬间觉得自己格局有待提高，我选择闭嘴，接着听他讲。

　　陈学彦跟在张为仁身后进门，门刚被推开，里面就传来了炒菜声，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爸爸！你回来啦！”软糯糯的嗓音紧接着从屋内传出，“哒哒哒”有一个还没有饭桌高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朝张为仁跑来。
　　陈学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紧紧地抿着嘴，甚至不敢正常喘气，害怕一个不小心将这样的氛围打破。他促狭的看着张为仁将小女孩抱起，亲了亲她的脸颊，“昭昭，快叫哥哥。”张为仁笑眯眯的看了眼身后的陈学彦，一手将他拉进来关上了门。
　　“哥哥好，哥哥长得真漂亮。”昭昭大方的问好让陈学彦觉得自己的社交水平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他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显得很开心，犹犹豫豫的举起手摸了摸昭昭的小羊角辨。
　　“昭昭，应该说哥哥帅气，而不是漂亮。”张为仁的妻子扎着半马尾，柔和的脸庞让人感到亲近，端着两盘菜轻柔的把它们放到桌子上。面带微笑的走到张为仁面前把昭昭接过来。
　　“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陈学彦，专业特别好的孩子，这是你师娘。”
　　陈学彦刚想打招呼，被打断。“我叫方静，别叫师娘了，显得多老啊，叫我静姐就好。”
　　“静姐。静姐妈妈好。”昭昭搞怪，学着自己妈妈的口气说话，逗得三个人大笑起来，陈学彦笑的拘谨，但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准确来说是羡慕。
　　这一家人默契的都没有提陈学彦的身世，只是默默的对学彦照顾有加，方静更是忙不迭的给陈学彦夹菜，给他讲着自己家里每天发生的趣事，昭昭不爱吃菜，妈妈逗她你吃菜哥哥才会喜欢和你玩，昭昭便把陈学彦给她夹的菜都吃掉了。这种可能在大多数家庭里每天都在进行的互动，没有人觉得惊奇，但在陈学彦这里却是他难得的一次经历。
　　那天的晚饭他多想让时间过得再慢一点，他把自己想象成这个家庭里的成员，把张为仁和方静想象成自己的父母，自己从小在这样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他不再是陈学彦，他比陈学彦幸福千倍万倍。
　　陈学彦没有想到在自己羡慕别人家庭的时候，自己的亲生父亲正在镜头面前，在全国观众的注视下等着和他相认。
　　张为仁开车和陈学彦赶到警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各报各电视台的记者已经架着“长枪大炮”守在门口，陈学彦刚下车，各处闪光灯频繁闪烁，记者们一窝蜂涌了上来。陈学彦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张为仁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番着装，面带微笑的走在陈学彦身边，颇有些走红毯的架势。
　　“请问您和陈学彦是什么关系呢？”
　　”学彦就要见到爸爸了，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陈学彦对于网上网友对你的一些看法你准备怎样回应呢？”
　　...
　　回答不完的问题一条条抛出，很多话堵在陈学彦心中说不出。他低着头艰难的冲出记者的围堵往里面走，警察在他身边护住，帮他遮挡太多人的注视。直到终于成功进入警局，陈学彦回头看，那些记者趴在窗户上，闪光灯依旧不停闪烁。
　　真的窒息，他在心里想。
　　“成成。”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他感觉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他不敢回头，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成成？难道自己叫成成吗？
　　“王成成。”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陈学彦紧紧捂住自己的心脏，缓缓的转身，当他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时竟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激动，他想逃跑，他感到恐惧，没来由的情绪让他在这一瞬间有些崩溃。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已经补过很多次的深绿色军大衣，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还有宽松肥大的短裤，指甲缝里全是污垢，头发很长了但乱糟糟的，一看就很久没有洗过，脸上的疤痕已经结痂，明晃晃的穿过右眼。松垮的皮肤，无神的眼睛还有本不应该这个岁数长出的老年斑，这一切的一切让陈学彦不能接受。
　　他回头看向张为仁，刚刚陪着自己进来时还笑容满面，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僵住，看向眼前这个自称是陈学彦父亲的男人时也满是怀疑和震惊。
　　父亲忽然笑了，黑黄的牙齿让陈学彦忍不住作呕。
　　陈学彦想哭，他满是祈求的看向警察。“你们真的没有搞错吗？这是怎么找的？”还没等警察说话，父亲就直接坐在地上连哭带号起来：“哎呦哎呦，自己的孩子不认爹呦，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找到也没用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陈学彦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大声的试图盖过父亲的声音，冲着警察大喊：“证据，我要证据，DNA比对。”场面一度混乱，一开始站在最前面的警察，默默的站到最后面冷静。
　　警察把资料全部递给陈学彦，陈学彦的双手颤抖，求助的看着张为仁。“老师，帮我，帮我看看。”张为仁接过文件，摆在陈学彦面前一页页的给他翻看，所有的证明都确定他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亲儿子，陈学彦此刻流不出一滴泪，他木然的被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搂住，接受着身边所有人的祝贺。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王成成这个名字似乎比陈学彦更可笑。他不明白了，自己之前到底在期待什么，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真是个好消息。

　　我第一次为他流泪，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这么不容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事与愿违，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我接过耿程程递来的纸巾，低着头沉默。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