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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周家生变 ...

  •   清晨五点多的桥城,天边已经有亮起一线的趋势,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手机在床头柜上轻轻振动了一下。
      徐图眼睛闻声睁开,丝毫没有刚醒来的惺忪。

      微微阖眼适应着手机的亮光,他点开那带有红点的消息栏。
      那是几张寻人启事的截图,其中有两张同城新闻昨天晚上还发了推送。

      周知礼:“都是这几天的,单看可能不是很明显,但是全国范围汇总一下,我觉得有些巧合,你怎么看?”
      徐图一个一个点开,有老人也有小孩,都是些陌生的名字,突然他手指一顿,目光停留在一张表情有些忧郁的脸上。
      那个孩子他记得。

      赵秋来,就在四站外的一所高中上学,五个月前,和他相依为命的妈妈去世了。
      徐图的思绪迅速展开,渐渐落在陈腐矮小的门上,想起了那时身边眼神呆滞的女人和与她互不相见又近在眼前的,同样呆滞的瘦高男生。

      门上胶带贴着晒得发白的小小一对纸质门神像,像是被人很小心地呵护着,半点都没有划破。这样虔诚的信任毫无保留,他们的生平就像一本泛黄的小人书,缓缓在徐图面前翻开。
      女人姓赵,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公婆嫌她生不出孩子,丈夫是个家暴的人渣,长久的暴力给她造成了不可逆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损伤,一条腿瘸了,脑子反应很慢,经常会大哭大喊。

      这件事在二十年前也是一件不小的新闻,群众的关注度很高,法院最后判了离婚,并以故意伤害罪对她丈夫依法论处,在社区的帮助下,女人就地落了户,当了一名环卫工人。

      十七年前的某个秋日,赵女士早起工作,在一堆落叶里发现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
      她用热水化开冷硬的馒头,一点点喂给小猫一样的孩子,屋外是呼啸的冷风,屋里却很暖,她把冬天都不怎么舍得烧的煤点了满满一炉,硬是喂活了这条细弱的生命。

      秋来,秋来,那是以后赵女士口中最常出现的两个字。

      从小到大,赵秋来是同学中最不合群的一个,是老师眼中最孤僻的一个,小学六年是噩梦一样的几年。
      仿佛在他头上刻着的就是“傻子的儿子”这几个字,十来岁的小孩最是不知道善恶,放肆出口的话几乎要凌迟了心思早熟的少年。
      他在老师眼中,逐渐从“不合群”变成了“自闭症”,在同学口中,从“傻子的儿子”变成了“傻子”。

      赵女士只是反应迟钝,说话也有些迟钝,她不傻,在老师委婉的谈话中,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秋来在学校的样子。
      可她无能为力,别说转学需要的关系,她甚至付不起去医院检查的钱。
      纤瘦的少年裹在显小的校服中,轻轻擦去了母亲流下的眼泪。
      他说:“妈妈,我没病。”
      嚎啕大哭过后,少年继续自由生长,母亲继续无能为力。

      赵秋来离开噩梦一样的小学,离开寡淡无味的初中,走进未知的高中。年复一年中,少年身量抽长,面容忧郁又温和,对人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唯一不变的,只有少露在外的情绪。
      用他语文老师的话来说,那是个诗一样的孩子。
      可是诗不能当饭吃,高中的学费书费已经远不同于义务教育时期。语文老师联系了记者,写了一篇《如秋来》,随着这篇文章和报道的扩散,有人表示愿意资助赵秋来,直至他大学毕业。
      少年带着消息回家,却只见到了母亲的尸体。

      死者有精神病史,法医给出的结果是自杀。
      赵秋来情绪没什么波动似的,仍是一副忧郁的神情,他只是缓缓地把手中打印出来的通知单揉成了一个团。

      当时敲了半天门不见回应的徐图只好就那么走了进去。
      除了她自己,大概只有徐图知道赵女士自己为什么要自杀。
      什么精神病,她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赵女士只是觉得秋来马上就要成年,她也没什么牵挂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是儿子的拖累,反正两人亲缘淡薄,母子关系有名无分,她一辈子苦得不能再苦,倒不如死了,早点投胎去个体面人家,也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地活一回。

      徐图什么身份也没借用,他给赵秋来买了一碗面,那孩子跟什么都不懂似的,坐下来安静吃完,连汤都没剩。

      人也沉默鬼也沉默,徐图也只好沉默。
      幽冥道的白光散去,前世今生,各奔东西。

      ……

      现如今,白底黑字的寻人启事出现在新闻上,少年忧郁的眼睛看向照片外,除此之外,无迹可寻。

      徐图从赵秋来家里门神像中的来龙去脉中扯回思绪,重新看了一遍那些照片,飞快打字道:“什么巧合?是最近家里都有人离世吗?”

      周知礼回得很快:“是,而且是气运流失导致的。”

      “不,不是,我知道有一个例外,他母亲是自杀的。”

      十几秒的间隔后,对话框里终于又显示出了正在输入:“若是连自杀的本人都被蒙在鼓里呢?”

      徐图瞳孔微缩,想起对门的李文强,车祸的风险被降到最低以后,竟然查出了“肺癌”这个因素,这是不是说明,“意外”本身就是没有边界的。
      谁说自杀不能是意外呢?她的某一面情绪可能被放大了,人在情绪当头时往往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举动,哪怕事后后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到底是不是……其实很容易验证。

      十几分钟后,徐图站在一扇老旧的门前,伸出手擦了擦沾灰的门神像,上面萦绕的“灰尘”却有一部分岿然不动,他叹了一口“果然如此”的气。

      这片住宅是出了名的“老破小”,跟钉子户似的老也不拆,倒不是住户不愿意,而是没什么开发商看得上这块地,连风水都一般极了。
      徐图算了算时间,那时候自己还没注意到“灰气”的事,更何况那本就难以注意到的“气运灰斑”隐在这样破旧的门户上。
      兜里又“嗡嗡”响动起来,默认的来电铃声在黎明的安静中格外突兀。

      按下接听键,徐图挑眉道:“这下没有例外了,你说得没错,赵秋来母亲还真不一定是主观自杀的,不过这些人跟门神像有关的就那么一个,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和气运流失有关的?”

      电话里是一阵沉默,徐图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又多问了,此人跟个王八一样,一有不对就往壳里缩。他一边在心里大放厥词,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给你扒得干干净净,一边战术性清嗓子:“不好意思啊,习惯性抛出问题,没有质问的意思。”

      “我……看着他们,能感觉到气运的波动。”周知礼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
      “嗯嗯,好,”徐图一边敷衍他,一边左右张望几眼,很快消失在一处漆黑的夹缝里。

      手机里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周知礼耐心等电流声结束,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有胡说,也没有敷衍,我本来就跟这些异常的气运有关系。”

      徐图开门的动作顿住,轻轻咬了咬舌尖,一阵雀跃浮上心头,王八壳这是松动了?

      “深藏不露啊周先生,难道你是什么流传的古老门派,身负安抚气运的大任,拨乱反正之后默默退隐,深藏功与名,哦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封神榜》,不会就在你这儿吧?一整个爽文男主的配置,啧,可了不得。”

      听筒里传来周知礼压低的笑声:“少看点小说,我只是说《封神榜》是我唯一知道能影响气运流动的,那种传说里的东西现世到底存不存在还两说,你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大的噪杂声响,有什么人急匆匆地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慢慢听不到了。
      徐图听着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周知礼走远了一点。

      “徐徐,别挂电话,我需要你帮我回家看一眼。”
      这话语速仍是周知礼特有的温吞,徐图却莫名听出了一丝急切。
      回家看一眼,一家三口都在医院,家里有什么好看的?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突然划过脑海,电梯间的灯灭了。

      徐图站在周家那黑沉沉的大门前,举着手机的胳膊僵硬发酸。
      大片的灰气隐没在檐瓦门户,门框上庄严的章纹都显得有些雾蒙蒙地。

      “是周祈?”徐图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周知礼既然说自己跟气运有关,显然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他需要的不是验证,而是自己板上钉钉的一个结果。

      “生命体征不太稳定,刚进了急救,本来还没有恶化到这种程度的,可是现在……回头再说。”

      周知礼挂断电话,过去搀扶住匆匆赶来的老爷子。
      周明一双浑浊的眼珠挂满红血丝,靠在旁边的椅背上不住地叹着气。
      那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唉”满是辛酸,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过了许久,老人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周知礼,却是行了一个古礼:“神君呐,从今往后,周相这一脉怕是要断了……”

      周知礼扶他坐下,目光看向走廊的尽头。
      “无妨,从前的许多都没有痕迹了,你我也不应是例外。”

      徐图转过身,背后是蒙尘的周家大门,斑驳的墙体上野蛮生长着成片的爬山虎,翘首以盼着东方一线曙光。

      天又复明,晨雾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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