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炼玉手札》却为花柔

54、涟漪

　　第二天一早，八具尸体整整齐齐排在颍昌府外的蔡家村村口，每个人都被割掉了舌头，舌头放在胸口，仵作翻来覆去都查不出来致死的伤口在哪，好像是突然集体心脏骤停导致的。

　　颍昌府尹如何猜不出谁做的，如此手段还能给王猛几人一个悔过的机会，府尹觉得已经仁至义尽。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坏人会悔改，至少不会因为进几次大牢就改变一个人，说心里话如果他不是执法者，他也很想如此潇洒。王猛几人罪不至死，但是为了几个靠敲诈过活的社会垃圾去劳心劳力追捕一个如此恐怖的绿林强人又划不着。

　　府尹保持沉默，反正这八条舌头足够民众发挥，让舆论自己完成闭环，说不定还能起到一个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作用。白玉堂也明白自己这反应非常过激，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王猛得意洋洋的嘴脸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起伍富，理直气壮转嫁苦难的人总能让他发疯，那么多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居然说得出不诈骗活不下去这种不要脸的话，他要这天下所有恃强凌弱的废物，都变成更强者案板上的鱼肉。

　　再次上路，艾虎也有些沉默，有时候会瞟到白玉堂出神的侧脸欲言又止。

　　“五哥，咱要不在下个镇子歇歇吧。”艾虎小心翼翼问，他有点不太明白白玉堂怎么反应这么大，但也怕自己对坏人的同情会转变为刺向好人的尖刀。

　　“继续赶路吧，看中午到哪儿。”白玉堂的声音被猎猎的风声切割的细碎，艾虎判断不出白玉堂的情绪，也只好陪着他急速奔跑。他们已经在颍昌耽搁一晚，后面要是再碰上类似事件停下要什么时候才能赶饶州？此时此刻，白玉堂才算实打实的感同身受洪州那场夜雨里展昭的心情

　　傍晚时分，日暮低垂，展昭跟禁卫军统领在御花园各处安排新增守卫的巡逻路线，沈雁停背着手晃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坛酒和食盒。

　　“下官见过侯爷。”统领眼尖，瞧见沈雁停赶忙上前两步行礼，展昭安排好这一小队让他们离开，也随后过去。沈雁停摆摆手“你们还要多久？本侯借一下展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沈雁停背着手，说话倒是客气，但看那架势就像是来通知一下他要带展昭走人的。统领哪敢说个不字，只能说马上结束了他自己就可以，展昭刚张嘴就被沈雁停打断，统领也拍拍展昭自己离开，独自去安排人力分配路线。

　　“侯爷是否有要事吩咐？”展昭说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但是傻子也知道拎着酒拎着菜的也不是什么忙人。

　　“当然有要事，展大人，喝一杯去？哎哎哎别走啊！”沈雁停一边挽留一边不动，慢悠悠补了一句“展大人不好奇海月宫跟踪方姑娘干嘛吗？”

　　展昭猛然回头。

　　最后两人还是找了个僻静亭子坐下了，沈雁停倒了杯酒给展昭推过去，展昭推拒，沈雁停带了内力，竟是要跟展昭比划比划，酒杯哪里经得住两个高手的拉锯，没两下就碎了个彻底，沈雁停乐了“也是，展大人公事儿还没干完呢，得，本侯自己喝。”沈雁停给自己满了一杯。

　　“侯爷如何得知方姑娘被跟踪？”

　　“这就得让展大人拿消息来换了，互惠互利。别担心，本侯对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机密没兴趣，我想打听一个人。“

　　“方姑娘在江南一带并不是默默无闻的普通少女。”展昭了解不多，多也不会随便把姑娘家的底细告诉给一个陌生男人。“她还要打听？下过雨的墨梁河都不如她愚蠢清澈。”沈雁停不以为然“本侯想听听展大人对冯俊平的看法。”

　　展昭面色复杂，如果不是派人跟踪小女孩又如何得知人家被跟踪？不去调查人家底细如何知道冯俊平？太变态了，展昭无可奉告。这事儿见了面倒是得跟白玉堂知会一声。

　　“展大人别这么急着走嘛，本侯的人顶替了探子进了海月宫，展大人真不想知道里边怎么样了吗？”

　　“开封府自会查证，下官与冯大侠只是萍水之交，确实不怎么了解。”

　　这人油盐不进，沈雁停也来了脾气“展大人好本事，倒是本侯多管闲事了。”“下官告退。”展昭起身行礼，把沈雁停惹毛了“你心上人的妹妹喜欢一个跟寡妇不清不楚的野男人你也不管？”

　　展昭长出一口气“恕下官直言，侯爷跟踪之举也并不君子。方姑娘的父母自会有自己的判断，侯爷如果在意，大可派人查证，何必从不相关的人嘴里听一些不相关的评价？” 油盐不进，谨慎狡猾，这方锦葵和白玉堂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口味都十足的相似。

　　“好好好，真不愧是老包的手下。”

　　“侯爷若得方姑娘青睐，自能知道好奇之事。”

　　“本侯又不是垃圾堆里的垃圾如何能得她的青睐！”

　　沈雁停的怒吼震耳欲聋，展昭无法反驳，叹了口气“人各有所爱而已。”展昭这会儿是看明白了，沈雁停估计把方锦葵查了个底朝天，但女儿家的小心思却无处查证，再加上白玉堂又看他不顺眼所以找上了自己，不过沈雁停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粗暴，但是边境安稳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更何况他跟方锦葵的喜好完全不沾边，拿一点少女的心事换取情报也不会造成什么改变。

　　展昭叹了口气“下官也只是听玉堂聊过一些。”

　　沈雁停这才打开食盒摆菜“吃!”

　　展昭叹气。

　　“不是，你拿一怀春少女毫无逻辑的蠢事换本王的帮助，无本万利的生意你究竟在犹豫什么？！”沈雁停脸都黑了。“侯爷莫急，这要讲的话得从上一辈讲起。方姑娘的母亲与巫山派神女峰的长老是多年的挚友，方姑娘与巫山神女巫灵儿也就是从小的好姐妹，冯俊平，是巫山派这一辈最出众的弟子，也是巫山派掌门比较认可的准继承人之一吧，他在继承人选拔的时候......颇为出彩。“

　　展昭的停顿惹得沈雁停嗤笑，看来展昭也明白这冯俊平算不得高手。

　　“当时方姑娘只有十岁吧，在台下就......一见倾心。”

　　“就这？”

　　“是的。”

　　“你敢耍本侯！”

　　展昭心累”下官不敢，下官也只是复述，冯大侠相貌家世武功都很出彩，兼之又是掌门看好的继承人，并不缺女子的爱慕，方姑娘又有些美化冯兄的形象，而冯兄对方姑娘这类的女孩子还有些偏见。“

　　沈雁停想把方锦葵脑袋里的水控控，也明白展昭的弦外之音，冯俊平不是冯俊平，那是方锦葵的理想，要击败冯俊平无异于他要跟方锦葵的理想开战。

　　到这儿沈雁停还发现一个问题，那个蠢货从小看着白玉堂这种款式的全能大美人，居然不喜欢白玉堂喜欢冯俊平，这个审美偏差也太严重了吧？！

　　“海月宫似乎有花海潮的人，他们很多眼线固定分布在城里记录白玉堂的动向，监视方锦葵的行踪，有个叫景向新跟他们也有来往，而且还有什么揽月楼之类的，也不知道哪三个字，说什么什么替人消灾。”沈雁停突然开讲，也没了吃饭喝酒的心情，甩甩袖子无语离去。

　　展昭前面倒不怎么惊讶，毕竟之前就有个花海潮的给他们干活，也可能是门派恩怨什么的，但是揽月楼可不对劲，沈雁停常年驻扎西北，江湖纷争他肯定不知。

　　还有那个替人消灾......消什么灾？是替揽月楼消灾，还是把揽月楼消了？！

　　展昭只觉不妙，现在看来这段时间很多事可能都不是意外，来找白玉堂挑衅的人是海月宫来捞的，景向新来闹事,景向新又跟海月宫有牵连，甚至净慈寺火灾，静慈寺都在海月宫南边一点的山头。当白玉堂之前跟他们就有过节，这么久了居然一点都没往别处想。

　　海月宫海月宫海月宫，这个一直存在却一直从所有人视线里隐身的庞大机构，倒真的就跟他的名字一般，海上明月隐于烟波，虚无而不可及，明明一直都在，但从未有人想过靠近。

　　宴席定在四天以后，但是展昭一秒都不想等了。

　　“如此说来，海月宫本身也挺可疑，自古庙堂江湖相看两相厌，个人忽略不计，但确实少有江湖门派会开在天子脚下，尤其一派之主驻扎在分派。”公孙策摸摸下巴“当时他们迁过来还得了不少官员的支持，甚至比展护卫来的还早呢，官家也不是第一天想要能人异士，不然咱们小白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免了这种欺君大罪。”

　　“如此说来，海月宫是输出什么能人异士了？”展昭皱眉，他天天巡街不说，跟京城不少武人多少都有点照面，也没见谁是从海月宫出来的。“或许是展护卫遇不见呢？”包拯缕缕胡子，漆黑严肃的面容与黑色便服融为一体，烛火映照下给人一种时有时无的恐怖感，公孙策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熬夜有点老眼昏花“大人以后还是穿白色为好，也考虑考虑晚上别人的心脏。”公孙策起身把屋里所有烛火都摆在包拯面前，这才感觉好一点，就是这样一来，包拯就好像一个自发光的神像一样。

　　公孙策思绪万千，觉得包拯跟发光的神像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嘿。

　　“这点学生倒是赞同大人的观点，展护卫你能接触的大多与你不会相差太多，就算是一些护院，也都是丞相太尉之类家的，这些多少也不会是普通的武人，更别说一些武官。与其说海月宫输出能人异士，如不说他们培养了一批武功素质高一点的下人，也算是提高了京城富商权贵家下人的......”公孙策说着说着变了脸色，那些去当下人的宫人水平究竟如何他们一无所知，一个江湖门派，能得到很多官员支持，光明正大渗透其他官员家里。

　　什么门派能有这样的眼界，什么门派又能有这样的人脉？

　　包拯脸色更难看，但是又不能上奏，红雪侯给了这个情报，总不能把他跟踪调查卧底这些事暴露给官家，在军营这一套不无不可，在天子脚下可就犯了大忌。

　　“不过，展护卫何时与这位红雪侯来往甚密？连这种危险的事都能让你知晓？”包拯与红雪侯并无深交，只是知道这是个比较能活情商还高的武将，回京次数屈指可数，什么时候对展护卫如此放心？

　　“展某与红雪侯并无交际，红雪侯其实是为了方锦葵方姑娘，就是酒琴楼火灾时帮忙一起灭火的那位姑娘，她算是玉堂妹妹吧，红雪侯想知道一些事，又跟玉堂有过节，就拿情报找上了我。“

　　公孙策啧啧嘴“咱们小白，是四处结仇啊。”

　　“也没有四处吧，看不惯了肯定就会发生冲突。”展昭纠正，引得公孙策一脸你没救了的同情表情。

　　“总之，这两天展护卫要是能寻些由头，本府可以请旨让你尽快去寻白少侠。”包拯一锤定音，给今晚的夜谈画上句号。

　　沈雁停自花园谈话后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机关，一天能往开封府跑三次，不是点了饭就是帮着巡街，大有要和展昭培养坚固的亲情关系的架势，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沈雁停天天去开封府对着展昭纠缠不休。

　　位高权重还不要脸，展昭真不知该作何评价，不过扪心自问，展昭不看好他和方锦葵，就跟他不能理解方锦葵对冯俊平的狂热一样，他也不能理解沈雁停对方锦葵的狂热，方锦葵那两下子根本不是沈雁停的对手，这场毫不对等的单箭头感情，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看好。

　　沈雁停动静太大，不过两天就闹得人尽皆知，连赵祯都听得到动静，下了朝就叫去问他想干嘛。

　　“我怎么了？我跟我未来的连襟打好关系碍着谁了？”沈雁停不以为意“谁啊舌头那么长这么大的人了还搁后面讲小话要不要脸啊！”

　　赵祯被沈雁停这态度镇住“未来的......连襟？你怎么论的辈分？也不是，怎么就跟展护卫论上了？”

　　“经过这样那样的鉴别，我找到了我的神女。她是白玉堂青梅竹马的妹妹，但是当时不知道嘛，跟那白玉堂关系搞得有点僵，这不来找展大人缓和缓和嘛。”

　　赵祯眯起眼睛“你是说，展昭和白玉堂，在一起了！？”“是啊，他俩不承认，但是大家又不瞎，住都住一起了，谁没事跟好兄弟买套房子住一起啊！怎么了？”沈雁停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还摸赵祯的点心吃“怎么没味儿啊，诶你说小丫头片子会更喜欢吃甜的还是这种好看但是屁味儿没有的啊？”

　　“哼，人家就不能喜欢吃又甜有好看的吗？”

　　赵祯不悦，这下好了，还说想办法把白玉堂也封官让长安在两个里面挑一个，这下一个都没了。他看沈雁停那乐滋滋的模样，自己是一点笑不出来，想到心上人时露出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哪怕赵祯很早就对感情之事麻木，但是看着 沈雁停那个样子还是难以抑制汹涌而来的孤独。

　　沈雁停刀口舔血常年驻守边关，过得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居然也能遇到从天而降的情缘，更别提与书房里关着的那个，受尽屈辱都不肯透露一丝关于襄阳王的消息。这一刻，赵祯渴望一心人的欲望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