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乌梅》京棘

2、暗镖

　　.1.暗镖
　　江南的雨，逢上梅子黄的季节，如绵延的网一样铺罩着天际。水汽氤氲，潮湿闷热。
　　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西柳岸的大街，那尽头却是一座构建朴素却不失庄严的宅第，宅门顶的匾额上书着“长风镖局”四个金漆大字，苍劲有力。进门处几个劲装汉子分坐在两条长凳上，个个面露焦色，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季三公子不知道哪里去，总镖头好找。”其中一人按捺不住嘟囔了一句，“这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到，人家都是……”
　　话音未落，突然后院响起一阵马蹄声，几人一齐起身，抢出了大门。
　　当先进来的是一匹乌骓马，鞍上的紫衣少年摸约十八九岁，左手戴着一只黑色皮革手套，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右手执着缰绳，到了门口便策了绳，双腿轻夹马身，那乌骓马扬蹄嘶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小九爷，三公子呢？”那几个汉子不见了要寻的人，急迫之色又掩不住，纷纷向那紫衣少年跑去。
　　被唤作“小九爷”的是郁家的郁九堇，平日里与季酌季三公子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两人从小就在一起闹腾，可谓是亲生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郁九堇下了马，拍拍马身，下巴朝后院那边扬了扬：“喏，奔着呢。”
　　果然不远处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季酌驾着一匹青骢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白衣黑发，好不洒脱。几个汉子赶忙前去拉马，季酌脸上仍挂着笑意，止了马，翻身下来，一边拍着袖口的灰尘一边朝在旁扇扇子的郁九堇走去。
　　“你倒是跑得痛快，留了我去掩护。”季酌回忆起方才骑马时遇到的事情，不由得苦笑起来。郁九堇倒是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冲季酌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你就屈吧，那帮喽啰要是真把你撂倒啰，你就不叫季酌了！”
　　这边季酌和郁九堇闲聊，那几人把马安置好，就匆匆跑了来。“三公子，总镖头找你呐。”一人说完便走前去引路。季酌笑一止，示意郁九堇去院子里等等他，就随那人朝武堂走去。转了几条廊子后来到一间大屋前，引路的汉子推门报了一声就退了下去，季酌在屋中站定，发现季总镖头正坐在堂前的椅子上，手边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包袱。
　　镂花窗泻进几缕阳光，照在屋子的正堂，季从风抬眼看了看季酌，起身道：“酌儿，这次出镖让你大哥看着，你就别去了。”季酌闻言一愣，颇为不解：“大哥不是去了扬州？”说罢进前一步，又道：“是不是镖有问题？”季从风淡淡摆了摆了手，示意季酌别问，小心翼翼地将那桌上的黑色包袱拿起来解开，递到季酌面前，道：“这就是被托的镖。”
　　黑色的绸缎层层包裹的匕首，在空气中暴露的一刹那响起轻吟。其长约七寸，匕身线条流畅，细看有繁复延伸至刀尖的牡丹花纹，冷冽的缠绕着匕身；匕柄较窄，上缠绸带。一眼便知是稀有。
　　“爹，你这是？……”季酌将目光从匕首上收回来，以询问的目光投向季从风。
　　“是锦杀，”季镖头又将匕首包好，放进另一个檀木盒子里，“四川唐门的东西。据说二十年前唐门少门主带着这东西逃了出来——这匕首里藏着唐门的秘密，当年江湖上很多人得知后四处找它，以为里面藏的是唐门秘术；后来少门主没消息了，带着锦杀就这么消失在江湖上。”季从风将这匕首的来历简单的说了一番，锦杀重现一定有不少人听到了风声，只道此行若带着此物甚为凶险。
　　“爹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但是这有关镖局的名声和前程，”季从风欲言又止，摇头道，“这托的是生死镖，一不留神镖师不但要以死谢罪，整个镖局也就完了。”
　　原来那日镖局里来了个青衣女子，说明了来意后，听了要托的物件，季从风一惊，暗道这女子来历非同凡小，否则手里不会有那东西，更不会就这么放心的将物件交给镖局。“敢问姑娘贵姓？”季从风忙问道。按理说镖局是不能打听托镖人来历的，但这女子就是当年失踪的唐门少主也说不定。
　　只见那女子神色古怪，回道：“这些事知不知道都一样。我将这东西托给你们，如果半道上出了什么岔子，整个长风镖局都要付出代价！”未等季从风开口，那女子看准时机将包袱硬塞进季从风怀里，拔出袖藏的匕首朝心窝捅去！原本以季从风的身手救下她没有问题，但事出没有任何预兆，那青衣女子恐是早已算计好，下手又快又狠，一时没拦下，便已一命呜呼。这么一来她托的镖就成了“生死镖”。
　　镖局有一个规矩，只要手里接过了托镖人的东西，托镖人又就地自尽，那镖局就无论如何也要办好事情，保住这一趟镖。不然的话，不仅镖局老大要偿还性命，镖局也不能再办下去。一趟镖就已经赌上生死，故称为生死镖。
　　季从风只怕季酌出什么事，本想亲自护送，但几天后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办，所以只好打算召回长子季琦。
　　“爹，大哥远在扬州，我去有何不可。”季酌急道，“届时一定送到对方手里的，我以性命担保！”“这……”季从风思量片刻，若现在让季琦快马加鞭赶回来也需些时日，到了不休息便立刻上路确委实欠妥；季酌既已加冠，此番恐怕只有他去了。想罢长叹一口声，道：“也罢，你在镖局里挑几个身手好的，不要张扬，两天后出发吧……”
　　季酌即应了一声。

　　郁九堇在院子里等了半晌，才看见季酌出来。上前一扇子敲在季酌的肩上，道：“我还以为你爹又把你给关起来了。”季酌无奈的笑了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也记得。”说罢同郁九堇去马厩牵马。
　　路上郁九堇问道：“你是不是要去跑镖？”神色颇为诡异。
　　“是。去杭州。”季酌直言相告，又面带疑惑的看着郁九堇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嘿嘿，捎上我一个吧！”郁九堇咧了一个夸张的笑容，“我爹天天想方设法把我栓家里背书，你也知道我实在不是那块料，还不如跟着你出去逛逛。”说罢作势拦住季酌的路。
　　“你爹肯你去么？还有，这走镖不是去集市，说逛就逛？这次可不是儿戏。”季酌拍拍郁九堇的肩，示意他让道。
　　“我爹那边我有辙，多个人多个照应你说对吧？是兄弟就带我一程，到了地儿你送你的镖，我逛我的，完了就一起回来。”郁九堇的算盘打得铛铛响。
　　季酌有些哭笑不得，扳过郁九堇的肩道，“那你这两天就去筹备吧，两天后在镖局门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