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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坠湖 ...

  •   程沅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实的刀光剑影和打打杀杀,一道温热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她不知道是小娆的血还是其他什么人的,她只是这样一路被小娆护到身后,又不由自主地随她退着。

      越来越多的血溅到程沅衣襟上,她忽然无措地道:“小娆,你快走,不用管我……”

      她话音还未落,小娆就直直地倒在了她面前,程沅惊慌地跪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小娆……”

      小娆吐出一口血,她腹下一片血红,正是致命的伤口所在,她断断续续地道:“郡、郡主,对不起……小娆……没、没能完成使命,带、带你离开……”说完,她的手便从程沅手中滑落,再无生息。

      其他的护卫见她已死,便不敢上前,只是抬刀围着程沅,程沅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小娆满是血痕的脸上,她的衣襟也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在淡淡月色下显得极为扎眼刺目。

      慕承嗣喝退左右,“你们都退下!”

      他上前看到程沅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知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他也从未在她脸色见过这般无助难过的神情,便知自己做得过分了,他忙道歉道:“对不起,沅芷,刚刚是我太过心急了,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你跟我回去,我会让人好好安葬她。”说着便一步步走近程沅,想要扶她起身。

      程沅见他靠近,轻轻放下小娆的尸身,她身后是一座桥,她一步步后退着,而围着她的护卫们也随她一步步挪动脚步。

      程沅先前还对慕承嗣心怀愧疚,如今他命人当面杀死了保护她的小娆,她才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她的无力,心中的恨和孤勇慢慢升起,若说之前她还愿意为了保命,敷衍敷衍慕承嗣跟他回去,现在她是一身孤胆在身,是铁了心不愿再随慕承嗣回去了。

      她一步步退到了桥心,慕承嗣心下越发慌乱,他向她伸手道:“沅芷,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可是他忘了,若是平日,程沅也不会牵住他的手,遑论此刻。

      程沅在桥上立定,她没有丝毫犹豫,轻身一跃便如一只破碎的蝶纵了下去。

      慕承嗣向来知道她不会游泳,忙狂奔向她,可他终究没能抓住她,眼睁睁地看她落入了湖中。

      程沅虽心中悲愤,可并未想要轻生,想她以前大学寒暑假时也是学过游泳的,此举也算是绝境求生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淹没了发顶,这深夜里的秋水可真冷啊。

      程沅试着凫出水面,可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的小腿因忽然受凉竟猛地开始抽筋,剧烈的疼痛让她在水中使不出半分力气,强烈的窒息感渐渐夺走了她的意识,她看到头顶的湖面离她越来越远,似乎还能看到桥上一片凌乱的人影在晃动,她不由自主缓缓阖上双目,只得任由身子渐渐坠了下去……

      文武步履匆匆,他仍是一副狱卒打扮,他一早便疏通狱卒,再次混进来急急地打算面见慕琰。

      这时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文侍卫”三个字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除了慕琰,谁会知道他偷偷扮成狱卒混入此处,文武不禁驻足。

      他凝神看向左右,才见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正看向他,文武不禁道:“乔大人,没想到你也关在此处。”

      乔敏之拖着身上的镣铐起身道:“其实乔某之前已见文侍卫在狱中奔走几次了,只是你每次来去匆匆,乔某怕人多眼杂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罢了。”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左右,低声问道:“不知文侍卫今日来见弘宁王,是所为何事?”

      文武自小随侍慕琰身侧,知这乔大人也算是对慕琰倾心相付,一路都在暗中相助,便简单地道:“今日前来是为澧沅郡主之事。”

      乔敏之向文武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乔某有一言,当告于文侍卫一听。”

      文武上前,只听乔敏之道:“弘宁王他一世英名,为何接二连三下狱,文侍卫在王爷身边伺候,这前因后果想必比老夫更清楚吧。太子他现虽还稳坐东宫,其实已失圣心,殿下他只需一鼓作气给东宫致命一击,何愁大业不成,又何需如今这般被缚手缚脚任人宰割?”

      文武他何尝不知这些,可他一向只听慕琰吩咐办事,况且以前程沅还在王府中时,慕琰便已对她日渐倾心,如今更是连性命和大业都可不顾。他一个小小护卫又能做什么?

      乔敏之见他不言语,便嘱咐道:“老夫如今深陷囹圄帮不了殿下左右,可文护卫在向殿下禀报澧沅郡主之事时,只需拿捏好分寸,让王爷他定下心来,早日想办法脱困才是。”

      文武知他其意,后退一步向他恭敬一拱手,便离开了。

      慕琰这两日一直在等文武的消息,此刻见他来了,他不顾脚下镣铐的束缚忙起身走向狱门,“事情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

      文武略一迟疑,很快点了点头。

      慕琰闻言一直吊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下。

      “属下按殿下的吩咐,盘问了各个宫门轮值的守卫,原来第二日一晚,有一当值的守卫看到因未寻到郡主喝得醉醺醺的长孙殿下,扶殿下出去的宫婢出示了殿下的腰牌,那守卫便并未阻拦详加查验。如今看来这只是长孙殿下的障眼法,被扶出去的根本不是什么长孙殿下,而是被迷晕后藏在宫中,第二日又被人换了衣物改扮成长孙殿下,趁天黑要被带出去的郡主才是。”

      慕琰不想听这些细枝末节的前因后果,他直奔主题,“阿沅现下如何?安插进长孙府的暗卫把人带出来了吗?”

      即便此刻狱中光线极差,文武也不敢抬头看向慕琰,他低头禀道:“我们的人已将郡主带出,郡主无恙。”

      慕琰这才松了松紧紧攀住牢门的手,心中大石落定,他才喃喃道:“她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文武趁机道:“殿下,郡主既已脱困,您不如尽早想办法脱身的好,殿下一直蒙冤受屈困于此处也不是个办法。”

      慕琰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点了点头,“也是,本王若是不及早出去,又怎么见她?”

      他看向文武道:“和诏狱司的人说一声,若是想让本王认罪,需得陛下亲自来审本王,本王方可招供。”

      文武点头躬身退下。

      慕琰现下心情极好,文武离开诏狱的一路却脚步异常沉重,仿若脚下坠有千斤之力,他不知道,若是等殿下出来后,发现郡主并未脱险,反遭遇了什么不测,那他又要如何面对慕琰?
      他已不知自己做得对是不对了。

      程沅从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沉重过,她脑中一片混沌,闪过了许多从前的记忆,有她坐于工位上没日没夜加班写代码的社畜生活,有她初次醒来来到这个未知世界见到慕琰时的情形,还有小娆倒在她眼前的画面,最后便是她坠湖时的残影,它们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一一闪现,她分不清到底现在是她的今生,还是社畜生活时的自己才是她的前世。

      以前她听说,人死前的记忆会过一遍走马灯。她想,那她现下应该已经是湖中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忽觉喉头堵得难受,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这一咳惊醒了她,她朦朦胧胧睁眼,见面前有个人影,等她眼睛稍微清明些,才看清坐在她床前的人正是慕承嗣。

      原来她还没死,要是她死了是绝不可能在地府里还见到他的,否则这人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她后知后觉觉得喉咙疼的紧,像是吞了一千颗针一般难受,可她不想去求慕承嗣。

      慕承嗣转身为她斟茶,她这才发现此刻身处之地已不再是先前的房里,而是在一处破旧的茅屋中。

      慕承嗣抬手想扶她起来为她喂水,程沅一把推开他的手,便强行撑起沉重的身子,拿过杯子将里面粗劣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口中一阵阵发苦,喝不出任何茶水的滋味,但她无心在意这些。

      她倒回床上时对上了慕承嗣冰冷的眼神,她忍着疼痛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又哑又涩,“你干嘛救我?还有,你这又是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沅芷,你想用死从我手里解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抬手想轻抚程沅的面庞,却见她一脸嫌恶地避了过去。来日方长,他也不强求,便收回了手。

      他继续道:“既然弘宁王的人已寻到了皇长孙府,那里自然也不安全了,所以我重新为你找了个安置地,虽然简陋了些,但在这城外方圆十里处也就这一户人家,相信你在此便无人打扰你养病了。对了,大夫厨子这些我都为你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他见程沅阖上双目紧抿双唇不说话,他的眸中寒光又深了几分,“沅芷,你知不知道昨夜你昏迷之时,叫了一晚上弘宁王的名字?”

      程沅心中一动,她知道她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她见到了慕琰和好多人,但没想到竟会将他的名字念叨出声。

      慕承嗣见她眼睫微动,他双手紧紧掰住她瘦弱的双肩,骤然提高音量,“沅芷,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样喜欢他?”

      他的声音渐渐无助,手下也渐渐松了力道,“那是不是只要我变成他的样子,你便会有哪怕……哪怕是一点点喜欢上我?”

      “不需要。”程沅缓缓张开眼睛,“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

      “好一个不一样。”慕承嗣收起了眼角的湿润,他拍了拍手,这时门外一个老妇佝着背来到了他们跟前。

      慕承嗣叮嘱道:“这段时日你好好照顾好姑娘,记住了,她是你前来此处养病的远房亲戚,你那儿子在我府中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医治,但若是你这里出了什么纰漏,你就别想见到你那命根子了。”

      老妇吓得连连点头,“公子你放心,老婆子省得,一定会照顾好……”

      “姑娘”二字还未出口,她抬头看向程沅时,看到这张摄人心魄却又惨白的面容,不禁失声叫道:“鬼啊——”她一边叫着一边吓得抱住了头。

      那日她躲在草丛里虽见这姑娘被人救走,可当时这姑娘头上的血窟窿大得吓人,她也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想将还剩一口气的女子带回,给她那智障儿子做哪怕一日的媳妇儿,可这姑娘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按理说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她也断无还有能生还的道理!

      今日再见程沅,她以为自己是青天白日里见了女鬼,这才吓得抱头大叫。

      程沅以为是她此刻病容太可怖了,她忙将沉重的身子转了回去,不再看向他们。

      慕承嗣没想到这老妇竟会如此失态,见程沅也累了,便吩咐进来的护卫道:“将这妇人先带出去。”

      他看了一眼程沅的背影,便也跟着到了院中。

      他死死盯着老妇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才慢慢放下护住头的手,看了看左右,忙跪下道:“公子,没事没事……刚刚是老婆子眼花,看错人了。让姑娘受惊了,以后不敢了。”

      看错人?当真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如以往那般好蒙骗吗?

      “你当真以为本公子非得就将她安置在此处,让你照顾她?若是不说,本公子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们母子二人从这个世上无声无息消失。”

      老妇早已吓得汗流浃背,她嗫嚅着将自己在开春那日上大慈恩寺上香时,如何在山脚下看到因马车坠崖而奄奄一息的程沅的事,将这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番,自然也省去了她将那只剩一口气的女子身上的全部首饰搜摸了出来,拿去典当了的事。

      她小声道:“这位姑娘虽被人救走,但伤势太重,老婆子也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她,看来老婆子与这姑娘有天大的缘分啊。”

      她嘴上说得谄媚,可心里却在想当真是孽缘,她也不知道又是招谁惹谁了,今日天还没亮,他们一行人就占了她的屋子,不仅强行带走了她的儿子,还要她照顾这姑娘,也是上辈子作孽啊。

      慕承嗣听程沅提过,她是在兰州时学骑马时坠马失忆的,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当时护国大将军一行还未归京,想来是她提前偷溜回了上京,没想到竟有人提前知晓消息并暗害于她。

      当时慕霆风有意赐婚他与程沅芷的消息,宫廷内外可谓心照不宣,后来她竟落于弘宁王府做了媵妾,分明是弘宁王一开始就有意害沅芷,从而破坏两人婚事,让东宫与护国大将军府未得缔结秦晋之好,他便好从中坐收渔利,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救了她一命,并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一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弘宁王,而他却一直在责怪沅芷移情别恋,却从未想过她也是受害者,他的胸口就越发难受了。

      他脸色越发不好,扶着柴门咳嗽了几声,身旁护卫忙上前劝道:“殿下,昨夜你为救郡主也受了寒,还呛了不少水,我们还是早些回府,请大夫诊治一番,免得伤及肺腑落下病根。”

      慕承嗣回头看了程沅所在的房门一眼,点了点头,这才带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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