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53、暗囚

　　程沅转醒之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想试着抬一抬手，才发现她整个人的手脚都被缚住，双眼也被蒙着，怪不得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回想了一番，她出了凤藻宫才行了没几步，在宫墙拐角处一个没留神，不知就被谁下了迷药迷晕暗算了。

　　她脑中还在努力回忆着，忽然便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她忙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可没人应她。也是，既然绑她来的人将她双眼蒙了起来，想来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是谁了。

　　她不再徒劳追问，而是静静等那人走近，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虽不言语，却好像端详了她许久，久得让她以为方才是出现了幻觉，然后她才听到几声汤匙碰撞的声音，接着唇畔便碰上了一只温热的汤匙，鼻尖还萦绕着扑鼻的肉羹香味。

　　程沅也不知自己是昏迷了多久，究竟又是多久没进食了，此刻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想活下去，最好便是放下尊严吃点东西。

　　况且来人要是想下毒害她，那她早死了，她便缓缓张开了嘴，热羹便顺着她的喉咙流进了空空如也的腹中。

　　那人的动作极其轻缓，每次喂她之前都会特地吹一吹，试试是否烫口。

　　程沅在这个世界重生后也算是品尝过无数美味佳肴的人了，才喝了两口她便尝出这羹汤是慕承嗣以前曾向她提到过的山药羊肉羹，这是以前原身最爱喝的养生羹汤。

　　她终于再次开口道：“长孙殿下，好端端地，你绑我来做什么？”

　　那人的手一滞，很快便听他放下碗，随即程沅的下巴便被那只温润的手钳制住，“沅芷，当你和三皇叔愚弄本殿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果然是慕承嗣，程沅毫不客气地自损道：“我现在懒散打嗝还爱骗人，早就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白月光了，你不如就此放了我，等我出去以后就当自己晕倒在了什么没人的地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相安无事，怎么样？”

　　慕承嗣单手捂脸笑了起来，“相安无事？怎么会相安无事，你马上便会是我的人了，今后也会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妃！”说着便低头吻了下去，程沅猝不及防，她忙将头猝然一偏，慕承嗣那重重一吻便落在了她的额角。

　　程沅知道他是认真的了，忙强自镇定道：“本姑娘可没这么封建，不至于被你亲了一口就要定终身，”她感觉慕承嗣渐渐不匀的气息和他再次欺近的身子，忙抬起被缚住的双手紧紧抵住他的胸膛，“慕承嗣，你要是真敢对本姑娘做什么，本姑娘也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了！”

　　慕承嗣身子顿了顿，自嘲道：“就算本殿现在在你眼中连条狗都不如，那你觉得三皇叔他以后还会要你吗？”

　　程沅淡淡一笑，“他若是就此嫌弃我，那我不要他便罢了，可是你，却永远别指望我屈从于你，就算你能关我一时却也关不住我一辈子，只要留有一口气在，我总会想方设法逃出去。”

　　慕承嗣按住她双肩的手果然缓缓松开，他丝毫不怀疑如今的她确实能做出这种事，他能禁锢住她的身体一时，却无法有一瞬能禁锢住她的灵魂。

　　他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快又变得如此软弱无能，他缓缓起身：“即便这样本殿也是不会放你出去的，沅芷，你先乖乖留在此处休息，也不要想着逃跑，本殿不在的时候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送来。”说完，他不甘地看了程沅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没错，他想要程沅的人，可却更想得到她的心！

　　他关上门靠在门框上驻足良久，他始终不敢摘下她的眼布让她看向他，他怕她看到他此刻的卑劣与软弱，然而终是初心易变，故人难求。

　　慕承嗣不知不觉中竟流下两行热泪。

　　程沅等他离开后，外面彻底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又开始试着努力挣扎，甚至动用上了她的铁齿钢牙，可任凭她怎么尝试，束在手上的绸绳始终未松动半分，她只恨没学过什么缩骨功，最终只得泄了气。

　　她心想，慕琰这时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肯定在四处寻她，而她坚信只要她努力活着，便终便能再见到他。

　　北地秋风寒凉刺骨，冯缈看着天边飞鸟渐渐消失于视线尽头，她正待转身之时，忽然一张温暖厚实的大氅罩在了她的身上，她忙回头一看，原来是程絮英回来了。

　　她温柔一笑，如江南一片婉约的三月春光，“将军今日怎么回府了？”

　　自从那日程絮英在杳无人烟的城外救下她后，他们一行便到了常山城。

　　程絮英本想将她安置好再行出发，冯缈却再三跪拜于他，表示愿意此生为奴为婢鞍前马后伺候他，只愿有一栖身之所。

　　程絮英想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之后又能去往何处？便不免心软，将她带在身边一路北上来到了兰州，他一时也没寻见更好的安置之所，便暂时将她安置在了以前所在的寓所中。平日里程絮英日日外出巡城，三五日便要去练兵场练兵。出生行伍中的他又向来不喜府中伺候的人多，因此平日府中就只有两三个婢仆在此，时常只留下冯缈冷清清的呆在此处。

　　程絮英报以和煦一笑，他身姿挺拔，如同春风中的三月杨柳，“缈娘，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冯缈拉了拉身上的大氅点点头，随程絮英一道进了厅堂，她跟在身后，觉得才两日不见，程絮英似乎又消瘦了一点儿。她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他一向是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

　　程絮英倒上一杯清冽翠亮的热茶，将它递到了冯缈手中，冯缈接过捧在了手心，还未喝上一口便已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见程絮英一直注视着她手中的杯盏，仿佛是在监督她喝下去似的，她忽觉脸上燥热，泛起一抹红晕，便小心地端起热茶慢慢啜饮起来。

　　程絮英缓缓道：“刚刚我接到陛下圣旨，命我迎玲珑公主回上京，”冯缈看起来虽在饮茶，却是极仔细地听着，只听他继续道：“缈娘，北地始终过于清苦，你一个娇弱女子留在此处始终是委屈了……”

　　冯缈将茶盏缓缓离口，难过中存了几分倔强，“将军，缈娘不怕，只要能留在……将军身边，别说如今住在高宅大院之中，便是让缈娘行军露宿，缈娘也是甘之如饴。”

　　程絮英饶是再不解风情，也听懂了冯缈的意思，可他还是婉转道：“到时我送你一道回去，若你担心倚醉楼的人前来寻衅滋事，我会为你赎身，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若是你想寻得一清净处，一切我都会为你安置妥当。”

　　“将军，缈娘不过一青楼女子，哪里值得将军费心？”她放下手中杯盏，垂首道：“将军若是嫌弃缈娘，尽管直说，缈娘自有去处，必不给将军您添麻烦。”说完，便脱下刚刚程絮英为她披上的大氅，叠放整齐置于椅凳上，掩面跑出了门外。

　　程絮英步子微动，想抬手拉住冯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自他遇到冯缈与她一路行来，便越发钦佩这个弱女子的高洁不染，可即便他内心对她存了一份朦胧荡漾，可他既不允自己滥情留下通房妾室，也不能许诺聘她为妻，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又何必再去招惹她，徒惹她伤心难过？

　　三日前他便已接旨知玲珑公主的鸾驾将至兰州，只是今日回到寓所才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提出此事，也算是断了彼此的念想罢。这样想着，他不知不觉踱出门外，站到了刚才冯缈所立之处，看向了高远秋空。

　　程絮英身着铁甲，带着整齐的数百人卫队在城门外迎接玲珑公主车驾。北风又较昨日凛冽了几分，身下的战马来回踱了几步，这时程絮英敏锐地察觉到一里以外，有队人马正在向城门驶近。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程絮英坐于高高的马头上便已见到了玲珑公主的华车。

　　他翻身下马立于马前，待得公主车驾已近，见左右侍婢们将她扶了出来，程絮英才上前单膝下跪行礼道：“末将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玲珑公主足履之上嵌着豆大的珍珠，赤金玄色凤袍的帔帛垂在她的足履旁，她上前两步虚扶程絮英道：“是镇北将军吧，将军快快请起，本宫久未归乡，都快认不出将军了。本宫还记得，当年护送本宫和亲的便是护国大将军和镇北将军了。”

　　程絮英抱拳点头道：“确是末将，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末将即刻安排您进行馆休息。”

　　玲珑公主点了点头，便在侍婢的搀扶下重新登上车驾，随程絮英的大队人马一道进了城。她身后护送她前来的二百北虞人马也一道被安置了下来。

　　玲珑公主下榻后，换上了一套珊瑚红的石榴裙，她吩咐左右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换上了几支大方简洁的步摇，她对镜细细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才道：“绛珠留下，其她人先下去吧。”

　　“是，娘娘。”侍婢们纷纷躬身退下。

　　绛珠是她当年从大楚带出去的贴身宫婢，她上前道：“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既已顺利进了大楚，明日这二百人就不用随本宫一同入上京城了，你私下替本宫向镇北将军传个信，就将他们留在此处。”

　　绛珠为难道：“这二百将士是虞帝派来保护您的，恐怕……”

　　慕珑却轻声一笑，“这些人，本宫倒当真不知道是陛下派来护送本宫，还是北辰王精挑细选出来监视本宫的？”

　　绛珠会意，点头应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