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剑与雁翎刀》闲亚

2、（二）魔教现身

　　名剑山庄乃武林世家，闻名已近百年，建于山清水秀之间，形状古朴又不失美意。

　　此刻，严宇明坐在山庄正堂中央，紧皱眉头，面色凝重。

　　在他的左手，坐了一个神态沉稳的中年男人，手中摇着一把纯白色的桃花扇，饶有兴趣地看着山庄主人，仿佛有意审视他对危机的应对方法；右手则是一位正襟危坐的道姑，她板着脸，面无表情，似乎无论好事和坏事都不会让她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周兄。”严宇明开口，忧心忡忡，“苍龙派竟在距我山庄不出十里之地惨遭灭门，就连林兄弟也不免毒手。恰逢武林大会召开之际，此事实在蹊跷，只怕危机暗藏，不得不防。”

　　被称作“周兄”的便是问道居之掌门周云沛。他优雅甩手“啪”地一声合起扇子，慢条斯理地说：“如今比武定盟主之事已然传开，有心之人借此谋划，有所企图，也未可知。”

　　严宇明神色一凛：“你是说，林中海若死，则夺取武林盟主之位便少了一个障碍，是么？”

　　“我不这样认为。”那道姑突然开口，只是依然面色沉静，无甚表情。

　　“哦？紫云道长有何见解？”周云沛挑起眉毛看她。

　　紫云道长段芸乃是玄凤观掌门，她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地说：“林中海武功不过尔尔，武林盟主之位还远远轮不到他。若是当真为此目的，为何不将目标定位你我，却只向一个小小苍龙派发难？”

　　段芸说话一向直白，言语中毫不掩饰对苍龙派和林中海的轻视，让周云沛不由得内心暗自发笑，但表面上依然故作认真地颔首道：“道长说得有理。”

　　严宇明却依然愁容满面，正欲开口辩驳几句，正堂大门外突然迈进来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女子，她一身劲装短打，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行事风格果断干脆又不失沉稳，一进来便先作了一揖，向正堂内各位长辈行礼，随后才对着严宇明恭恭敬敬地说：“父亲，风雷堂冯波堂主、冯红少侠已到。”

　　严宇明大喜：“微儿，快请他们进来。”

　　原来这年轻女子便是严宇明之独女严微。她点点头，又行一礼，躬身后退出门，少倾，便引着冯波、冯红父子进入正堂。

　　冯波人未进门，声音先到：“严大哥、周大哥、段大姐，真是要大事不好了！”

　　冯波年过四十，性格却是大大咧咧，行事颇为随意莽撞，严宇明众人对他一贯风格早已习以为常，便也并不意外，只是段芸对于他称呼自己为“大姐”有些不满，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冯波却似乎毫无察觉，大步走进正堂，在周云沛旁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他的儿子冯红跟着进来，负手站在他身后，此人看起来愣头愣脑，眼睛却偷偷看向严微，投去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但严微已站到严宇明身后，腰杆挺直，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看见。

　　此时侍女端上茶来，冯波拿起茶杯便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随后抹了抹嘴，大声道：“你们肯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来时路上，遭遇那魔教妖女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严宇明连忙问道：“你怎知她是魔教的人？”

　　“雁翎刀！”冯波声音有些颤抖，“她手中所使武器，便是那失传已久的魔教妖刀，我绝不会看错。”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最重要的是，我与她交手几个回合，已经认出她所使刀法，就是风行刀法，与那人却是一模一样！”

　　正堂中众人立刻变了脸色——恐惧仿佛会传染一般在众人面上一一显现。二十年前，那妖刀，那刀法，那疯了一般挥舞着刀大杀四方的人，是经历过那场围剿战事之人永远也无法忘却的阴影。

　　严宇明勉强安定心神，喃喃道：“看来林兄弟大概也是遭遇那妖女毒手……”

　　冯波睁大眼睛，露出惊异之色：“什么，林掌门死了？”

　　严宇明沉痛地点点头：“不错，苍龙派一众门人皆被杀死，一个未留。”

　　冯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似乎被吓到了。

　　段芸此时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惊惧神色，她皱着眉头道：“魔教竟有后人？二十年前，那女娃不是早已……”

　　她话未说完，周云沛已经眼神犀利地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段芸看他余光瞟向严微和冯红，自知失言，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生生地掐断了话头。

　　但严宇明显然很清楚她想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孽障。所谓斩草不留根，那魔教后人再次现身，心狠手辣，大开杀戒，只怕江湖风波再起，难得太平了。”

　　“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如此。”正堂内突然响起了娇媚的女声，众人面面相觑，才发现竟是从屋顶传来。

　　“什么人！”严微大喝一声，箭步冲出门外，飞身翻上屋顶，却未见一人，连个活物都没有。

　　但那女子声音又传来，此时却带了几分恨意：“是我做的事，我便认了；非我做的事，休想赖账到我身上。你们自诩正义之士，所作所为不过是诬陷忠良，滥杀无辜。”她停顿了一下，语调突然升高，变得十分凄厉：“二十年前的账，我一笔一笔跟你们算！”

　　严微听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脚尖在屋顶上一点，便轻巧地窜到另一处房檐，却只看见一个一袭淡红衣衫的瘦长身影，带了一顶圆形帷帽，看不清楚真容。不过严微感觉那人似乎看着她轻笑一下，然后倏地不见了。她急忙追去，却再也看不见那人踪影，只是消失地方掉落了一个什么东西。她捡起来看，发现是一个淡黄色的香包，上面绣了一个娟秀的“许”字。

　　严微攥着那香包回到正堂，看见堂中各位长辈却是面色苍白，怔在原地，一片沉默的寂静。

　　她走到父亲身边，将那香包递给他看，严宇明接过来，看见那上面的“许”字，似乎并不意外。他又是长叹一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说着，将那香包递给严微，道：“你先收好。”

　　严宇明站起身来，面向周云沛、段芸、冯波三人，神情逐渐坚定起来：“后日各门派便要在我山庄内齐聚，届时再与各位斟酌商讨。”他又转头叮嘱严微，“此时最重要之事便是加强守卫，确保山庄安全。”

　　严微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说着，将那香包放入怀中，又向各位长辈行礼，然后便急急退去。

　　周云沛看她矫健背影，又摇起扇子，笑道：“严庄主，你这女儿举止得体，行事干练，当真是人中翘楚，巾帼豪杰，颇有不让须眉之志。”

　　严宇明勉强笑笑：“哪里，小女不过是教养严格些罢了。”他的心思显然还沉浸在魔教现世这件麻烦事上。

　　冯波却接过话头，两眼放光：“严大哥，你这女儿也有二十岁了，有没有考虑过婚嫁之事？”他伸手揽过冯红，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胸脯，大声道：“我这儿子今年二十有四，身体棒得很，性格也不错。你看怎么样，咱们结个亲家，岂不是美事！”

　　严宇明看了他们一眼，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眼下魔教之事危急扰人，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停顿一下，又说：“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有缘自然有戏，咱们做长辈的，就别瞎掺和了。”这话说得倒是有因有果，合理有据，一下子把冯波冯红父子二人拒绝得干净利落又找不到话柄，后者只能讪笑一下，尴尬转移话题。

　　众人又商量几句武林大会具体安排，此后便礼貌告别，各自散去。

　　第二日，各门派大部人马纷纷到来，严微作为接待人，一一有条有理地安排好，行事颇有礼数，赢得众门派要人一致好评，俨然已有山庄接班人之风。严宇明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满意，虽然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对女儿严格要求，不苟言笑也不置称赞。

　　到了傍晚，各门派基本已经来齐，只是唯独少了苍龙派。众人已知意外发生，便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然，各自议论纷纷，流露出伤感神色，只是对惨剧始末因果不甚了解。夜晚刚过亥时，大部分人已熄灯入眠，山庄却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并无名帖，也不在请柬名单上。好在此时严微并未休息，仍在忙碌布置次日大会安排，听闻此事，赶紧出门去迎接。

　　来者四名青年男子，为首的一拱手，自我介绍是苍龙派宋奇，余下三人则是他的三个徒弟，按照辈分顺序介绍，分别是姜斌、吴方和陈永。

　　严微一愣，没想到苍龙派还有侥幸逃脱的门人，便赶紧接引四人进入正堂休息，随后将父亲请来待客。

　　严宇明本来已经睡下，又起身更衣，来到正堂。一番寒暄之后，他才搞清楚，原来宋奇四人被留在苍龙派本部留守，却因此逃过一劫，听到林中海遇害、门人遭屠的消息以后，立刻千里奔袭而来，一路上夜以继日，跑死了好几匹马，这才在大会召开的前夜堪堪赶到。

　　严宇明在江湖浸润多年，见多识广，立刻意识到，宋奇应该就是苍龙派中伏虎拳法一派的掌舵人。苍龙派武功以内家硬招式见长，但内部分裂为降龙掌法和伏虎拳法两大流派，两派各不服气，争斗颇多。林中海便是降龙一派代言人，在多年前的帮主选举中夺得权力，便处处排挤伏虎一派，如今竟是连武林大会都不许他们露脸。谁能料到，这番恶意反而救了四人一命，如今这仅存四人倒成了苍龙派唯一门面，只能说造化弄人，苦心钻营未必得利，塞翁失马不知祸福。

　　于是这位庄主对四人笑脸相迎，礼待有加，又命严微以掌门之礼安排好宋奇的住宿，姜斌等师兄弟三人自然也是好好招待。严微一一去办，又忙了大半夜，直到寅时才小憩一会，卯时又起，将大会日程一一确认，直到确保万无一失，才稍微松口气，只待巳时到来，大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