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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回忆 ...

  •   咔的一声,宋青文合上老总的办公室门,他揉了下眉心,轻轻吁了口气。这个客户他已经做了所有的前期工作,然而面对陈总要他将所有资料转给另一组同事跟进的要求,他没有提出任何抗议。陈总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提到的意思,显然是因为打人事件,对方公司不想让他再跟单。陈总见他毫不抗拒,也不好再施压,又说了几句:“年轻人不要冲动”“以和为贵”之类的话,就放了他出来。
      突然之间无所事事,宋青文却想起上周和老总料到的其它入围作品,便跟Anna要了提名《shots》广告年鉴作品的资料。同事Jonny手头没有case,也凑过来看,一面看一面点评:“哎这个想法不错,我从前也这么想过。”“这个画工很到位哦,就像我刚入行的时候。”宋青文只是听着,没说什么,倒是设计二组的美女组长Tina倒水的时候路过听见了,嗤的一声笑道:“Jonny,又在跟新人吹牛了!”
      “这怎么是吹牛呢?”Jonny急了:“来来,你看这个策划案,去年我确实提过这个想法吧?你还看过我的稿子呢。”
      Tina瞄了一眼,笑道:“什么稿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和人家这个策划有关系?”
      Jonny被美女奚落,越发不服,干脆凑到Tina桌旁讨论起来。宋青文的眼神却被那个策划案吸引住了,怎么看都觉得那风格眼熟。他抽身将Jonny落在桌上的文件拾起来,翻到封面,送选单位是北京麦道广告,设计师的名字赫然写着:范晨霏。
      范晨霏毕业时签约到了太原一家广告公司,毕业典礼时因他未能回来,刘尚博还专门打电话去那家公司问过,对方说范晨霏只工作了三个月便辞职了。人海茫茫,不知他去向哪里。此刻乍然看到这个名字,宋青文心里“噔”的跳了一下。他将那份策划放在案头,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欣儿的事情在大学中根本不算新鲜。小道消息传了没几天,渐渐也没人提起了。对于别人,这不过是另一桩令人惋惜的轶事。然而对于明月,每当看到宿舍里那张空床,她都觉得从眼睛一直刺痛到心底。她回家住了几天,却意外的接到刘尚博的电话。电话里刘尚博听起来很开心,约了明月回学校一起吃饭。
      刘尚博的实习结束,在海南落实了工作,也见过了李雨星的家长,一切都进展顺利。这是开学以来明月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见了尚博,她终于抛开一直萦绕的愁绪,笑了出来。
      “尚博哥,雨星姐不回来吗?”
      “恩,她已经正式定了单位,等于就是开始工作了。我过来打理一下后续的事情,应该也会很快再过去。”刘尚博说:“哦对了,今天找你,是我这两天收拾了一下宿舍,发现还有你的东西在这呢,正好还给你,我不在学校住了。”
      “我的东西?”
      刘尚博一面点头,一面从身边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明月接过来看看里面,发现竟是那次去开封游玩时的照片。原来已经在尚博那里寄放了一年多,她心里潮起怅惘和伤感,怕尚博看出来,又赶紧找话题说道:“照片是我的,这个框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像是个画框?不知道怎么落在我那的,你不是也画画吗?拿去用吧。”
      明月想说这两年来她再也没画过画了,但她终是没说,只点点头,将那个塑料袋收了起来。
      明月回到宿舍,她轻轻从床头书架上取下那个小盒子。真的是许久未开启了,盒盖上已经蒙了一层轻尘,随着盒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彷如开启的是尘封的过往。明月拈起盒子里面的一片树叶,这是当时在开封那间小旅社外面的梧桐树上摘的。时隔两年,叶子只剩下丝丝络络的叶脉,迎着光线剔透晶莹。就像回忆,回首时只剩下亮色的片段,全忘了当时痛得伤筋动骨。
      范晨霏——他曾经手把手教她画画,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一个指尖;他曾经陪她爬过那座塔,在塔顶上的黄昏里彼此凝睇,他曾经搂着她的腰旋转在星光月色下的天台上,那时他的眼睛里也像有星光闪烁。盒子里那一块旧旧的卞绣,是他挑给她的——此刻,她拿了那块卞绣在手里,仿佛又能触及到他的体温。十七岁的光阴里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伤痛再大,也漫不过欣喜——可是,明月轻轻抚过他们的合影,他已经走了那样久。
      她将照片放进盒子里关好盖子,珍而重之的放回书架上。她的动作有些急促,而且她迫不及待的想找些别的事情来分分心。于是她拿出那个尚博也说不清楚来历的画框,看了看大小,依稀觉得倒是合适当时画的那幅画。当时因为构图需要,明月的那幅《履痕》并不是标准的小画幅尺寸,所以挑选画框时不是宽了就是窄了。明月从柜子里拿出那幅画时也没抱希望,试着装进那个画框里。意外的是,竟然正正好!
      这画框是尚博从哪儿弄来的?明月心里纳闷,一面想,一面用手抚过那画框的木边。手指尖突然传来微涩的触感,她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原来那画框一角有些许刻痕,仿佛几个小字。明月将画框拿近细看,认出履痕两个字。她心里一紧,将那画框再凑的近些,看到履痕两字后面是更小的两个字:月,晨。
      好像胸口瞬间空了,明月呆呆坐在那里,她的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那个画框,有那么一会儿,她浑然忘了身在何处,几乎没有了思考和心跳。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一颗沉重的泪珠砸在了那个画框上。是他,是他!其实她应该高兴不是吗?她以为他不在乎的承诺,其实他在乎过。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最盼望的时候,他没有将这个画框亲手给她?而在她已经决定忘记,也觉得已经忘记了的时候,却拿到这份迟到的礼物?
      她看向窗外,暮云低垂,第一颗星星已在天际跃跃欲试。明月突然觉得不能在坐在这里,不期而至的回忆压得她无法呼吸。她放下画框冲出门去。
      她跑到操场边坐下,试图让自己深呼吸。她想或许应该放声痛哭一场,不要让心再承担多余的重量,可是她又觉得哭不出来——范晨霏啊!他就那样轻松的走远,徒留她在身后,忘却的如此艰难。她甚至不敢再想是爱他恨他或者思念他,只想再见一面,只想再说声你好吗,而即便如此,都是奢求。
      别再想了,别再想了,明月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然而过往一幕幕,就像跳帧的影片,只是回旋播放在她的脑海中。许久许久,当她再抬起头来,天已完全黑透了。
      明月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此时此刻,她多想和别人聊聊范晨霏,说起来,她这样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却很少将对范晨霏的暗恋宣之于口。她想到刘尚博,却又觉得去打扰他不合适。她又想到了宋青文,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十七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也是他陪着她,那时她说他是“全世界最最讨厌”的人,可他却给了她那样多的温暖。青文,他会愿意听她倾诉吗?
      想到青文,她心里一暖,站起身来,决定去找他。
      到了青文公司,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青文却又被老总叫进办公室开会。Jonny向来不会错过美女,见了明月便赶上来献殷勤,忙着倒水让座,又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问长问短。他的自来熟并不招人喜欢,明月虽不胆怯,也全不热情,Jonny感觉到她的冷淡,自己找来台阶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随便上上网什么的,小宋应该很快就出来。”明月点点头,终于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不想用宋青文的电脑,毕竟这是在人家公司里。可坐了一会儿,实在有点无聊,明月被桌上宋青文的设计案吸引了目光。她拿起几份材料翻了翻,却越看越有兴趣——原来广告是这样做出来的。待到看完案头的几份,宋青文却还未回来,明月想了想,又起身看了看,发现另有一份策划案被青文放在一边,她饶有兴味的拿起来看。
      宋青文开的会议还是关于广告年鉴的提名,其实与会的只有老板,宋青文和Anna三个人。老板的意思很明确,这段时间初选的作品还有最有一次机会做修改,而修改后的策划,老板希望加上Anna的名字。开会不过是做一个更为有说服力的姿态,希望青文能接受这个建议。宋青文看着老板的嘴一张一合,Anna在一旁惺惺作态表示不愿意抢他的荣誉,回想起一周前老板的鼓励,他只觉得十分可笑。本来他关心的就只是做好分内事,是否得奖并不在意。想起同事间的传言,此刻老板和Anna的配合真像是一出戏,青文微微笑笑,打断老板的长篇大论,说道:“您决定就好,我尊重公司的意见。”
      他走出会议室,也许是办公楼里空气不流通,依旧觉得胸腔闷的难受——正着手的工作被强行转走,得奖的作品又要被迫加上老板情人的名字,真是倒霉的一天。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抬眼间,却看见了明月。
      她静静坐在他的隔间里,办公室已经空了,她坐在那里,仿佛有些落寞。
      宋青文疾步走到明月身边,她抬头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弹起身,也没有说话。
      “明月,等很久了吗?”
      明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青文不明所以:“你饿了吗?我们吃饭去。”
      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反应不像个正常人,低声说道:“我突然不太舒服,我想回去了。“
      宋青文认真打量她一眼,发现她脸色真的十分苍白,忙说:“你怎么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只想回去休息一下。”
      “我送你。”
      两人打车回明月学校。宋青文心里半是疑虑半是担忧,身边人异乎寻常的沉默,只是盯着车窗外的车河。这太不像明月了。
      就在他准备询问的时候,突然听到明月问:“你后来,有再联系郝蕾吗?”
      宋青文十分惊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郝蕾,他下意识的回答:“有联系,不过不多。”
      “她还好吗?”你还在关心她吗?还会为了她心痛吗?在你心里,她始终比我重要吗?明月只觉得心里堵得那样难受,然而她却不知这样的情绪来自何处。
      “为什么问起她?”宋青文的声音听来格外清冷:“你们并不熟。”
      明月一窒,是的,可是你跟她很熟,对不对?好像每一次,只要听到郝蕾的名字,宋青文的语气都会不一样。没来由的她生气了,冷冷说:“是。从前我和她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喜欢同一个人,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也是这样。”
      好像冰面上突然浇下的一瓢沸水,转瞬便是一道深深的裂痕。明月有些后悔,但她却不知该在说些什么,一任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
      车子开到校门口,明月侧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便跳下车。

      出乎她的意料,身后啪的一声,是宋青文也摔上车门下了车。
      刚刚亮起的街灯下,宋青文的脸色显的分外苍白。明月知道,他生气了。可她却一点也不想为自己的态度道歉。最后那份策划案上名字几乎让她一瞬间停了心跳,再反应过来后,便是深深的愤怒和失望。他瞒着她?他竟然瞒着她?!也对,从一开始,宋青文就对她和范晨霏的关系坚持旗帜鲜明的反对态度。但是他难道不知道晨的下落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宋青文终于开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明月赌气瞪了宋青文一眼,可他绞紧的眉头让她心里咚的跳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还在喜欢范晨霏?现在仍然如此?”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并不是恼怒,竟像是……伤心?
      “我喜欢晨哥哥,难道你第一天知道吗?”她知道宋青文没有义务告诉她范晨霏的消息。可是,他告诉过郝蕾吗?在他心里,郝蕾始终是更重要的吗?明月只觉得满心委屈,她掉转眼光不去看宋青文,然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那样狠狠的盯着她,他的眼光是那样明锐,她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虚。
      “明月,范晨霏如果有一点点喜欢过你,他就不会一走了之!此时此刻,他也许已经忘了你是谁,而你还在这里做梦!”
      他居然这样说!居然这样说!她只觉得自尊被他踩在了尘埃里,激愤之下,她脱口而出:“那又关你什么事?我喜欢他是我的自由,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永远一样。”
      宋青文挺直了身子。他站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街上的车子一辆一辆开过去,在他的面孔上扫下一阵一阵阴影。明月觉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沉默让她渐渐丧失了质问的勇气,渐渐觉得心虚。就在她终于决定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听到宋青文的声音:“明月,你有听过一句话吗?人的一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他是什么意思?明月被他问的愣住了。他的声音清冽,是沁入肺腑的凉意,就在她还在思量的时候,他又说:“而我,却在同一条河里淹死了两次。”
      他说完这句话,嘴角竟挑起一抹笑容。可那笑容是如此苦涩,明月从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宋青文。不等她再有反应,他已经回身走开。她看着他走到马路边去拦车,临上车前,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敢相信她竟不加阻拦的放他走。明月不敢去看宋青文的眼睛,她闭上眼,由着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
      他的话像钉子钉进她的心里。她明白了,一刹那狠狠后悔起来。也许她早就明白可却一直自我麻醉,她一再告诉自己,宋青文只是因为喜欢学校,只是因为跟她熟悉,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她……这是不可能的,她凭什么被他喜欢上?她这样说服自己,她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一直装傻,假装看不懂他的心,直到这一刻。
      是啊,她说了,她喜欢的是范晨霏,那么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资格享受宋青文的陪伴——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才是公平的,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她站在街灯下,哭的狼狈不堪,她试图擦干泪水,可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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