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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心与欺骗 ...

  •   临到这时,扶游已经接受现实了。周生担忧地望向她。

      雕花白门被推开,先前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匆匆从门内走出,除了衣衫褶皱略多外,谁也想不到他先前苦苦哀求的模样。保镖一左一右地站在房间门两边,四只眼睛紧盯住扶游和周生的动向。

      扶游低着头,光盯着自己的鞋。陌生的地方,保镖的出手,身为偷窥者被逮到,她听到司衍用熟悉的、犹如泉水流动的好听声音在和人说话,不远的距离犹如天堑,那么清楚地将她和他划在两个世界。

      司衍正和另一个发小说着话,他只是随意瞥了眼被捉进来的偷窥者。看见那两人时他眼眸一凝,声音刹那间消失了,玉一般的面孔上浅薄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个干净。

      他像是还沉浸在梦里无法回神,呢喃出那个名字。

      “扶游。”

      被叫唤的人仍低着头,沉默地没有回应。原本散漫靠在坚硬木椅上的司衍霍地站起身,大步向她走来。

      他伸手想要将她拉过,扶游后退两步,避过了他的手。

      司衍沉寂地看着她,收回的手垂在身侧,眼眸微眯掠了眼周生,淡淡道:“魏齐,你们都出去一下,让我和我未婚妻单独待一会儿。”

      他的两个发小惊讶地将目光投向站在那里的扶游。魏齐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迅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示意屋内所有人出去。周生想要说什么,才喊了一声“扶游”,魏齐笑嘻嘻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和保镖一同把他推了出去:“他们小两口的事,你一个外人就别掺和了。”

      扶游也很想走,她甚至不管不顾地转身跟上他们,两个保镖堵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住她,她沉默地停在门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门关上。身后,司衍拿过遥控器摁了两下。门反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窗帘自动闭拢。

      扶游转回身,看着他将遥控器攥在手里,走回案几前把遥控器放下,很稳很慢地冲了杯茶,抬眸朝她浅浅一笑:“扶游,坐下喝杯茶吧,我们谈谈。”

      她不想过去。可是她想要遥控器。

      扶游一动不动,冷淡道:“把门打开,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司衍的笑容一点点敛下,仿佛再没法维持他的表情,脸色苍白,眼泪好似反射性地开始酝酿,摇摇欲坠地盈在眼睫。他像是在一瞬间变回了扶游所熟悉的那个司衍。他将手里的杯盏推开,丧然垂下头,声音飘摇不稳地带着点央求。

      “扶游,你别这样。”

      扶游看着他,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司衍露出她熟悉又感到陌生无比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无比怪异。往日的波动和心软全无踪迹,不见分毫。她淡淡地感到愤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假装什么?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愚蠢?”

      扶游站着,司衍坐着,他仰起脸看她,玉雕般漂亮的面容哭得一塌糊涂。他急急离开桌椅靠近她,在她警惕地绕着他走的退避下颓然止步。

      “不是那样的,扶游,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我只是,在你面前忍不住就想让你怜惜我。扶游你不要躲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不再试图靠近她,直挺挺跪下双膝,跪在房间正中,以一个低微的姿势仰面看向扶游,泪如泉涌,一行行划落脸颊,掉在地上,仿佛无害地试图恳求她哀怜。扶游只觉得荒诞,她毫不犹豫地也双膝跪地,避免与他正面对跪的奇怪喜感,错开一些角度,如他那般直挺挺地跪着。她哪敢让他跪她啊?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干脆利落道:“你想跪着交流?行,我陪你跪。”

      大不了做一会儿讲礼的古人,多大点儿事。

      局面僵死在那里,几乎无法进行。

      司衍只是哭,字字泣声:“对不起扶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丢下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扶游,我喜欢你。”

      从一开始就喜欢。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那天,他和魏齐有些事情要办,一起去了大学城,经过那所高校的篮球场时,他在漫漫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扶游。

      看见她浅浅地笑着,眼神明亮,偶尔露出一点苦恼的神情,他装作临时起意,拉着魏齐看球赛,暗暗跟了扶游一路。看见她给打完篮球的男生递毛巾,假装镇定地让男生自己擦汗;看见她和男生分开后突然停在半道,他下意识躲了起来,就见她四处张望,猛然一踹旁边的石阶,整个人蜷成一团蹲在地上。

      他没忍住笑了声。

      那时司衍就觉得,他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女孩儿。好像已经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后来他多方探寻,辗转找到了谭女士,才有了他和扶游的初相识。

      这是扶游生平头一次被人表白。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不少,但桃花骨朵还没冒出来的时候,就被她一朵一朵掐死了。随着头脑越发明晰起来,扶游再次感到了愤怒。“我对你是不是见过我、什么时候见过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呵,司衍,能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你恐怕早就把我调查了个底朝天吧?”

      司衍动了动唇,没能辩驳什么。扶游已经不想和他耗下去了。她站起身绕过他,快步小跑着去拿桌上放着的遥控器,司衍几乎同时起身,不及站稳,三步并两步追上她,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错了,你别抛弃我扶游,求你了。只有这一件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真的很害怕,你再哄我一次好吗,只这一次,好不好?”

      他哭得很可怜,攥住她的手却用力得让她完全没法挣开。扶游奇怪地只有很淡很淡的恼火,近乎冷漠地看着他哭泣、挽留。

      真面目都已经被拆穿了,他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扶游不由得想到,以往他一哭她就心软,那是多么可笑啊,那些时候司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得意于自己成功的算计和伪装将她操弄于鼓掌?还是在暗暗嘲笑她的愚蠢?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哭的时候我会迁就你、会哄你?”

      “我以为我们都是真诚的。我把你当成朋友,才会在以为你真的伤心难过的时候开解你、安慰你。多愚蠢啊,我竟然以为你是真的伤心难过!现在既然都摊牌了,你也不用这样了,你的眼泪已经没用了。”

      扶游毫不愤怒,语气平淡地说完这段话,司衍面白如纸,却是睁着眼睛,一点一点不再哭泣。

      “可我现在是真的很难过,扶游。我所有情绪、整颗心都在你手心里攥着,你能不能,只这一次,再哄一哄我。”

      扶游安静看了他一会儿。她想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司衍,看你哭成这样,我心里已经一点情绪都没有。”

      挣脱不开,她也没再挣了,扶游平静地对他道:“我从来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解除婚约吧,算我求你。”

      司衍已经不再哭了。的确,像扶游说的那样,眼泪已经没用了。在扶游说出“解除婚约”几个字时,一种强烈的躁郁攻占了他,如影随形的还有深深的不安。他攥住她的手腕,流过泪的眼睛宛如琉璃,那种清澈的色调一点一点变得幽深,变为黑曜石般沉暗。

      “难道过去相处那么久,我们的情分都是假的吗?扶游,你真的要狠心抛下我吗?”

      司衍语气温软地问她,仍在恳求。

      扶游忽然之间感觉背脊有些发凉。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那些潜藏的惊惧重新将她裹挟。她知道他在假装,她知道他很危险,从直面司衍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提醒自己,可此时此刻她仍然本能地想要退缩。她抑制住逃离的冲动,一寸不让地看着面前的司衍。什么软弱小白花,已经被他骗过这么久,此时此刻,绝不能轻易后退和认输!

      她不肯退让,笃声提醒他:“难道不是你让我和一个假人建立起交情吗?看在交情一场的份上,不要记恨我和你解除婚约,你会找到一个能接受你优缺点、真正爱你的人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不想激怒他,力图镇静地拔除所有多余情绪,最后流露出来的语气是那样平稳,像是辩解和安慰。司衍眸色悠悠地望着她,很淡很淡地露出一点微笑。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
      “为什么要解除婚约呢?我们不是只差最后几步磨合了吗。”

      他的伪装就像覆盖在物体表面的一层薄灰那样,终于被吹散了。当司衍褪下那张精心制作的面具,他的真实情绪从底下流露出来时,扶游再没法稳住自己,预感到危险的警报让她一瞬间被逃离的本能把控。她用空出来的手使劲去掰他扣紧她的手指,手腕仿佛被铁钳桎梏住了,她抗拒不过,被司衍揽入怀里。他亲昵地、强硬地按住她的后腰,步步逼着她后退。扶游很快没路走了,小腿肚抵上实木椅坚硬的边缘,上半身仍往后倾,在他的紧逼下膝盖一曲,坐在椅子上。

      那么近的距离,扶游完全看不透他的眼神,那既不像是渴望某样东西时的势在必得,也不像是失去所有物的落寞不甘,深幽得难以揣摩。她又惊又怒,因为慌乱心脏开始剧跳。

      司衍轻笑一声,语气温柔地问她:“你想知道真实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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