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亦敌亦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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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亦敌亦友
从建邺到荆州，路途不算遥远，但这么多人，总要走个好几天。
这些天，他一直放纵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任由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重新主导。
反正带兵打仗这些事，他完全不懂，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害了江东的将士，所以，这种事，当然还是交给真正懂行的人来做。
虽然迷糊着，但是，他也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依然还是按照剧情走。
或者说，即使他当初离开了建邺，历史依然还是按着原有的轨迹运转着，该怎样就怎样，他依然无法改变。
所以，从回到江东的那一刻，他便放弃了抗争，决定顺着既定的情节走下去。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不会比他所知道的那个结局更糟糕。
周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虽然表面气色看起来还行，但是，他自己清楚，这副身子已经熬不了多久。
他不明白，为何周瑜对荆州如此执着。
是的，是荆州，而不是孔明。
孔明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但是，周瑜对他的恨，只是因为他妨碍了自己取得荆州。若非如此，瑜亮二人本可以成为知己。
可惜，可叹……
就如他所知道的一般，东吴的军队到达了荆州城外，假借过道的名义，开始攻打荆州。
大帐外尽是双方军队厮杀的声音，忽远忽近。
帐内的主帅面色苍白，但目光坚毅。
眼前摊在案上的，是一幅荆州的地图。
这时，帐外将士来报，荆州的军队节节败退，正朝着荆州城的方向后退。
他闻言，突然皱起眉……
不对，有什么不对！
前来回报的将士继续告知，吕蒙将军已经率兵去追了。
不好！
他突然睁大眼睛，猛的从位子上站起来。
“快，让吕蒙退回来！荆州城外有埋伏！”
“大都督？”
“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
将士领命，迅速退下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
刘备的兵力并不仅仅是他们所知道的那区区几万，孔明早已在荆州内秘密训练士兵，这些士兵早已在荆州城外埋伏，就等着他们上钩。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差点就忘了呢？！
而且，竟然是吕蒙带兵去追了……
子明，子明……
你一定不能有事！
然而，虽然周瑜的命令传下去了，但由于江东的军队之前追击太深，已经陷入了荆州的埋伏圈里。
万幸的是，撤退的命令到得早，将士们还不算死伤太多。
但这并不值得高兴，因为，这一次不过是正好刘备暂不打算和江东为敌，所以没有与被埋伏的江东士兵死战，如果刘备起了杀心，此次江东会死伤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入夜，双方军队依然僵持着，无人敢放松，生怕对方奇袭。
周瑜坐卧在塌上，一阵轻咳。
喉间涌起一股血腥的气息，他努力把这股血腥气咽回去。
这时候，帐帘被人轻轻掀开，又轻轻放下。
“大都督。”
熟悉的声音传来，周瑜抬起头，笑了笑。
“子明。”
“大都督，”吕蒙走到他床塌边坐下，“该喝药了。”
放下手中的书卷，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皱着眉一饮而尽。
这药，是越来越浓稠，亦越来越难喝了。
吕蒙接过空碗，放到一旁的台案上。
“子明啊……”
“属下在。”
“呵，不用这么紧张。”
周瑜抬手，在他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放松，就和在我府里一般就可以了。”
“是。”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他问：
“今日杀敌，可有受伤？”
“属……我没事，大都督放心。”
“这就好，”他点头微笑，“你可知，这次我带兵出征，为何带上你，而不是甘宁他们？”
“我不知道。”吕蒙很实在的摇摇头。
周瑜依然是笑着，“子明，你很聪明，再历练些年，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大都督。”
“大都督？你这是何意？！”
伸手安抚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吕蒙，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有士兵来报：
“禀报大都督，荆州派来了使者，说要面见大都督。”
“来者何人？”
“那人不肯告知，只说要见大都督。”
吕蒙闻言，刷的站起身，“我去看看，不知那刘备又要玩什么花招。”
“等等。”
一手拉住他，周瑜开口说道：“让那人进来，我见他。”
吕子明转身，惊讶不解：“大都督？”
“无妨，那人不会伤我。”
虽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并不是刘备派来的，而是孔明。
即知是孔明，那人便不会对自己怎样。
在吕蒙的帮助下，他从塌上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通报。
得到他的同意后，一个书生样的人从掀开的帐帘下走进来。
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轻的笑出声来……
“大都督？”
半挡在他身前的吕蒙，有些不解。
而来人在看到案前的周瑜时，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等他笑够了，才开口道：“子明，你先出去。”
“大都督？！”
“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是。”
双手朝周瑜一拱，又凶狠的瞪了那书生一眼，吕蒙转身走出了大帐，但并未走远，就在外头侯着。
看着帐帘完全放下来，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书生身上，缓缓开口道：
“幼常，好久不见。”
从荆州而来之人，正是马谡，马幼常。
此时的马谡，定定的看着周瑜，缓缓开口道：
“你果真是周瑜。”
“是，我是周瑜。”
“那么，当初你到荆州城，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如果我说我什么目的也没有，你信么？”
“不信。”
“孔明也不信。”
闻言，马谡微愣。
他笑了笑，说道：“你以为孔明会不知道我是谁？”
片刻的怔然，随后轻叹，不语。
“但是，就算你再问一次，我能够告诉你的还是，我当时确实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去荆州。”如果说真的有目的，那么，唯一的目的便是离开江东，逃离命运。
只是事实告诉了他，这不过是徒劳。
看着他，马谡的目光犹豫，依然沉默不语。
低头，从案上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已经是微凉了。
“是孔明让你来找我的吧？”
“……不错，是先生让我来的。”
“他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先生只说，见到便知。”
“呵，果然如此，孔明的心思依然是那么七拐八弯的。”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这次也难怪孔明对你隐瞒，他大概只是碍于刘备的关系，而不便说出口罢了。”
马谡微微皱起眉，心中的思绪很复杂。
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当日的那个吴玉，可当时与他相处这么久，却没有看出这人身上有任何杀戮之气。
现在这人坐在自己面前，举手投足间都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与那吴玉判若两人。
先生说的不错，周瑜此人，不简单。
深呼吸一次，马谡开口道：
“周大都督，先生托我给你带个口信。”
“他是不是想说，只要我放弃攻打荆州，他亦不会为难我们？”
“……”
此时的马谡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
他已不想去深究为何周瑜会知道先生的心意。
然而，周瑜只是再次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我拒绝，又如何？”
“？！”
马谡瞬间瞪大了眼睛，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人流露出来的杀意，同时背后一凉。
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先生告诉他的话语里，并未透露如若周瑜拒绝他的提议，他要如何应对。
思及此，他霎时感到心底一阵寒意涌上……
半眯着眼，周瑜盯着他，不语。
许久，久到马谡以为眼前这人会就这样杀掉自己的时候，周瑜终于开口了：
“我答应了。”
“……”
愣了好一会儿，马谡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才，周瑜是不是真的应下了他的要求？
露出一个微笑，周瑜再次说到：“幼常，你没有听错，我确实答应了。”
“你……”
“看你方才的模样，想必，孔明并未告诉你，若我拒绝了要怎么做，是也不是？”
“……是。”
虽不愿承认，但马谡还是点了点头。
周瑜眼里的杀戮之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似笑非笑的说到：“那并非是因为孔明想让你送死，而是他太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拒绝的，所以，自然也无需告知你应对的方式。”
这一刻，马谡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说先生可猜到周瑜的心思，他并不会太惊讶。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周瑜竟然也能看出先生的想法，甚至比自己看得更为透彻，这让他不能不感到震惊……
先生与眼前之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只是，在马谡心思辗转之际，周瑜已经不想再与他耗下去了。
虽然逗弄幼常很好玩，但是，他的身子不容他继续胡闹下去，只能提早结束了。
所以，他开口说道：
“幼常，你回去告诉刘皇叔和孔明，我明日一早就会退兵，让他把西南方向的伏兵撤掉。”
“……是。”
眼睛一转，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又说道：“顺便，再帮我给孔明带一句话。”
“什么话？”
“下棋是没有机会了，不过，我很怀念他那一夜的琴音。”
从江东军营里出来，马谡一路策马狂奔。
直到他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并确定身后确实没有追兵之时，才勒紧马缰，渐渐停下来。
回头看去，不远处的江东军营里营火闪烁。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那人杀气外露的样子，不禁一颤。
转头看向前方，荆州的城门已清晰可见。
扬鞭落下，他朝着荆州的方向驰去，不再回头。
吕蒙换来一壶热茶，为塌上之人斟好，递上。
结果茶杯，周瑜只是握在手里，并不喝下。
看着乖乖坐在床边的人，周瑜笑问：“心中有话要问，是不是？”
“……大都督英明。”
“有什么话就说，在我面前不必这样。”
“大都督，”吕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都督为何放那人离开？又为何答应退兵？”
“子明，今日之战，你可都看清楚了？”
“都督是指……”
“兵，荆州的兵，刘备的军队。”周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起初，我们都以为荆州只有那么两三万的军队，但今日之战你我都看见了，荆州的兵力远不止这些。这几年，孔明替刘备训练了好几万的兵，刘备的实力已经超出当年许多。日后，你们若要攻打荆州，可就难了。”
——你们？
听到这个字眼，吕蒙愣住。
但周瑜似乎没有注意到吕蒙的反应，而是接着说：“你想知道我为何不杀马谡？因为杀他无用，若来者是孔明，我必杀。”而且，想到日后马谡的结局，他也只能摇头轻叹……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见一丝并不陌生的声音。
随后，军帐外头传来士兵来回跑过的脚步声。
皱起眉，周瑜抬手轻拍吕蒙的肩。
“子明，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吕蒙点点头，便起身出去。
撩起的帐帘让他看到营房外的情况，似乎真有什么事发生了？
孔明啊，你总不至于这时候跑来偷袭吧？
好聚好散才是硬道理啊……
过了一会儿，吕蒙回来了。
“如何？”
“回大都督，是琴声。”
“什么？”周瑜一愣。
“据前方探子回报，琴声是从荆州城门上传来的。”
“！”
在惊讶之后，周瑜突然明白了……
“呵，呵呵……”
“大都督？”
“子明，扶我下来，我要去外头看看。”
“可是大都督你的身子……”
“无碍，就一会儿。”
说着，他一手撑起自己的身子，从塌上坐起来。
吕蒙见状，连忙从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篷，为他披上，仔细地系好。
然后才小心地搀着他站起身。
此时已是深夜，但帐外依旧灯火通明。
夜深了寒气也重，周瑜稍微用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这个动作被吕蒙看见了，小声的问：“大都督，可需添衣？”
“不必。”
出帐以后，周瑜便拂开了子明的搀扶，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再江东军士前示弱。
他一步步朝着军营前方走去，吕蒙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半步。
一路遇到的士兵都自觉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越往前走，琴声越清晰。
是的，确实是他，果然是他。
这琴声他并不陌生，毕竟，他曾听了整整一夜。
站在营寨的大门前，他不再往前走了。
暗夜中，荆州城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而那琴声，却仿若在耳边。
悠扬起伏，没有任何杀戮之意，却隐约带了一丝的怀念和叹息。
只是，不知那弹奏之人在怀念着谁，又是为何人叹息……
吴玉？
还是周瑜？
事到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都督？”
身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转身，只见吕蒙正满是担心的看着他。
轻扯嘴角，周瑜笑了。
“我们回去吧。”
“都督？”
“吩咐下去，不必理会这琴声，今晚让大家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是。”
吕蒙应声。
周瑜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吕蒙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默然。
耳边仍旧传来依稀的琴声，断断续续，朦朦胧胧。
他躺在塌上，毫无压力地闭眼睡觉。
其实，当时在荆州，有一句话他一直没有告诉孔明。
那就是孔明的琴声，对他来说有很好的催眠作用，他总会听到一半就睡着。
今夜亦不例外。
哼哼哼，我让你弹，整夜的弹，看你明天的手指会不会肿成猪蹄！
打不过你，好歹也要折腾你一下。
至于这晚梦到红烧蹄髈什么的，某人表示那都是意外……
于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拔营启程。
就如孔明承诺的一般，埋伏包围在外头的荆州士兵，并没有为难他们。
江东的军队顺利从西南边离开。
在完全退出包围圈以后，军队又浩浩荡荡走了一阵子。
周瑜抬手喊停。
撩起马车的帘子，他从车上走了下来。
轻轻推开吕蒙想要搀扶自己的手，他独自站稳，朝前走了两步。
荆州城就在前方，不远不近。
看着那紧闭的城门，以及四周朝城后方延绵而去的山川，在远处与天际连成一线……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明白周瑜对孔明的恨，对荆州的执着，以及对江东的执念……
周瑜，你好傻。
“在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江东的旗帜，插上荆州的城楼了……”
他的眼里，只有眼前这座孤零零的城池，却不去看身后为他跪下的数万士兵。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说，是为了谁？
你耗尽自己最后却又得到了什么？
周瑜，你真的在乎过么？
有谁会在乎么？
傻瓜……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亦敌亦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