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55、追寻

　　楔子
　　我们像疯子一样不断寻找出路……
　　可到底，寻求真相的人，注定只能孤独前行。

　　一望无际的平原，是一块块开垦过的田地，其上的玉米杆、干死的菜苗、不知生死的橘子树，无一不在诉说着过往的生活痕迹。
　　轻捻起一抹黄土，扬起。
　　黄沙在眼前飞扬，鼻尖是尘土厚重的气息。
　　似乎在某个时刻，有这么一群人，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辛勤劳作。
　　铁锄犁耙起，点豆插苗落。
　　又在某一刻，变故发生，他们甚至顾不上还未浇水的种子，慌忙逃亡。
　　时移世易，这片土地似乎与水无缘，那些已经种下的种子，还没发芽已经干瘪，那些嫩绿的菜苗，落了枯黄的叶芽。
　　麻雀落地，四处寻找果腹之物，终究一无所获。
　　飞鸟惊起四散，有脚步声从容落地。
　　辽阔的黄土地间，那条笔直向着远方延伸的土路上，两个渺小的身影行走其间。
　　在苍穹之下，阔土之上，如豆大的两个小点，艰难前行。
　　长久跋涉，天色渐黑。
　　夫芥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停下脚步歇息，猛灌了一大口水。
　　“我们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天快黑了。”
　　林清阳声音有些喘，看来也是累得不轻。
　　夫芥点点头，看向前方。
　　他们都注意到了前方那栋二层小楼。
　　是栋自建房，前面挨着土路的是一片水泥空地，后面水泥围着一个小院子。
　　那栋小楼房位置有些巧妙，正好处在一个分界线上，划分了两季。
　　房子左侧，靠近夫芥二人这侧，是无一物的干涸黄土地，落着秋叶的黄；右侧，朝前的地方，是错落生长的青葱树木，迎着春色的绿。
　　景色直接由黄到青，毫无过渡。放眼远望去，满眼都是蓬勃生机，让人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只要走过那栋小楼房，就能摆脱眼前这片看得已经厌烦的黄土地。
　　二人心中都有些起伏。
　　只是，天色渐黑……要不要先留在这栋楼里过夜？
　　二人停在原地，有些犹豫。
　　水泥空地上满是落叶，堆在一旁的柴火表面铺满黄土。
　　二楼的窗户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蛛网密布，看不清内里。
　　一切都像是久无人居住打理。
　　二人仍旧不敢往前。
　　似乎内心都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快点离去。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惊讶和疑虑。
　　“我们，还是走吧。”
　　最终，夫芥打破沉默。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走得飞快，快速经过小楼房，一路毫不犹豫。
　　远望去，就像有狗在后面撵着他两一样。
　　越往前走，树木越发郁郁葱葱，高大茂密的树叶遮蔽天空，落日最后那点余晖也快要被遮掩了去。
　　二人行了一日，逐渐有些乏力了，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一番。
　　林间突然走出来一老人，吓了二人一跳。
　　老人双手分开眼前的枝叶，慢步踏上土路，一走出林子就看见二人，也是一脸诧异。
　　他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各种类的青草，不知是什么。
　　老人仔细看了二人好几眼，这才转身往前走去。
　　脚步健硕，丝毫不喘，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
　　二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不停地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见他没有任何异常，二人又靠近了些。
　　这行为确实有些冒犯，实是无奈之举。
　　因为夫芥发现从进入铜渠镇之后，自己的危机预感有些不太灵光了。
　　她瞬间又想起电影院里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后背发凉。
　　“老人家，你知道要从这条路出去，得走多久吗？”
　　林清阳上前一步问道。
　　老人侧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
　　“你们是想出这个村吧？”
　　“要不了多久。沿着前面那条路，再走两个小时就能到城镇边儿上。”
　　他朝右指了指。
　　前方远望去，借着最后一点光亮，模糊能看到两侧树林的间隙变宽。
　　夫芥看了他背篓里的青草好几眼，实在好奇。
　　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老人家，你这背篓里装的是啥呀？”
　　“你说这个呀？”
　　他微微倾斜背篓，好让夫芥看到他背篓里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刚采的草药。”
　　“村子里总有人生病，还得靠这些草药呢。”
　　老人不再说话，提了提背篓，弓着身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逐渐与二人拉远距离。
　　二人见状，对视一眼，没有继续跟上前。
　　既然老人有意与二人拉开距离，显然也是有防备的。
　　二人不敢轻易相信老人，同样，老人也不敢轻易相信二人。
　　天色暗了下来，眼前出现岔路。
　　右边这条，就是老人刚才指的路。
　　二人走上那条路时，老人正沿着左边的上坡路走。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二人。
　　二人回望过去，心有疑惑，同时还有些戒备，生怕突然发生什么变故。
　　老人看了眼二人紧绷的腿脚，并未露出别的表情。
　　只是平静道：“你们，是在寻找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模糊笼统。
　　是想问二人这番马不停蹄的赶路要去寻找什么，还是问二人这一生真正在寻找什么，又或是别的什么……
　　“我们在找寻出路。”林清阳答道。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点矫情，却正合二人的心境。
　　无路可逃，偏要有路可行。
　　老人转头看着夫芥，夫芥同样与他对视。
　　在林清阳说完那句话时，不知为何，她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们走出这里，进入城市，就能寻找到出路吗？”
　　他抬头朝身后的远方眺望。
　　黑色依旧。
　　不能。
　　夫芥摇头。
　　嗒
　　像是一滴雨落入山泉带来的回响，惊起层层波澜。
　　老人的话就像是这滴雨，将掩埋深处的绝望再次惊起，一点点消磨他们最后的气力。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问，又或许是他想点醒二人。
　　总之，在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二人都有些动摇了。
　　看了眼他身后的背篓，那些草药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淡淡药草香气。
　　似乎又有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出现了。
　　这次，要不要跟着进去呢？
　　夫芥望着老人，又抬头看了眼沉默的天色，打开手电筒。
　　微光亮起，夫芥转身，继续往前，眼神异常的坚定。
　　或许，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是，不一直往前走下去，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意义呢。
　　她是个执拗的人。
　　两束手电光在黑暗里晃荡，照亮前方将行的坦途。
　　老人长久的叹息在黑夜里慢慢变淡。

　　轰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看来快下雨了啊。
　　二人瞧了眼天色，心中越发不安。
　　此时晚上8：03，潭通市内，路上见不到一个过路的行人和车辆。
　　夜风摇晃，吹得人心浮动。
　　这里怎么了？
　　一束冷白的光打在二人头上，停留片刻，又离远了去。
　　二人眯着眼，待刺眼的白光的远去，这才看清那是一架无人机。
　　它在沿着大路往前飞行的过程中，还在不停播报。
　　“全球已爆发似人危机，请广大市民朋友夜晚不要出行。”
　　“官方正在积极协调救援潭通市，请准备好必备物资，先行在家中躲避，耐心等待通知。”
　　“若无必要，请不要聚集。”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二人眉头紧皱，下意识往四周的黑暗看去。
　　“呼，接下来要小心了。”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
　　借着这瞬间的光亮，二人环顾四周，加紧离去。
　　吼
　　嘶吼声响起。
　　二人对视一眼，往发声的反方向行去。只是那里远离城市，只有一座大桥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大桥？
　　大桥！
　　“桥洞！”
　　二人对视一眼，顺着堤坝，往桥下滑去。
　　只是这座桥下没有桥洞，到时有一个平台。
　　很显然，也有来不及躲藏的人想到了这一点。
　　桥下一阵惊呼声起，人群骚动。
　　躲在桥底下的人，齐齐站在远处河边，战战噤噤。
　　有人吓得都快掉进河水里。
　　只是他们推到河边时，依旧是三两分立开，看来对身边的人都有些防备。
　　“冷静，冷静，我们是正常人。”
　　林清阳见有人掏出一根铁棍来，低声急急喊道。
　　平台中间，竖着一点燃的白蜡烛，周围还零散放着几根未使用过的。
　　蜡烛微弱的光亮，在夜风里不停地摇晃，又加之周围人的大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要是蜡烛熄了……
　　林清阳快步上前，双手急急拢住火光。
　　见他这个动作，周围的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些怪物可是不需要光亮的，黑夜里依旧能行。
　　借着这火光，夫芥拿出被压瘪的面包啃着，退到角落里，观察着众人。
　　众人见她咽了下去，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三三两两缩回原位，休息。
　　林清阳见烛火不再抖动，也退了回来，接过夫芥拿出的面包，静静吃着。
　　这里的人都十分默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最里面是两个老人，二人相互靠在一起，应该是夫妻。
　　离他们几步远是三个躲在一起的青年，二男一女。
　　最外侧是抱着铁棍的中年男人，他靠在斜坡边，眼神凶狠，时不时朝平台外侧看，整个人都紧绷着。
　　按理说，他拿着铁棍，应该是这里战力最强的人。没有选择平台最里侧最安全的位置，反倒是在平台外侧站着。
　　夫芥眯着眼朝内侧看，原来如此。
　　那边只是相对来说安全。
　　只是那边只一小洞，若是真的发生些什么，那边可不好逃跑，还不如走这边拼一把。
　　说不定跑得快，还能在那些怪物杀死这里的人之前逃出去。
　　夫芥默默远离一步。
　　她可不想被他一把抓住，成为垫背的。
　　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坐在他不远处，小心安抚着怀中的婴儿。只是她整个人都处在不安害怕之中，低着头，紧紧看着怀里的孩子。
　　“喂，臭婆娘，把你的孩子看好了。”
　　“要是船来之前，他发出什么声音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中年男人猛地一挥铁棍，有破空声响起。
　　女人身子一抖，使劲点头道：“我、我会看好他的。”
　　“要是、孩、子哭了，我知道怎么做。”声音颤颤巍巍、小心翼翼。
　　什么叫‘知道怎么做’？
　　夫芥有些不解，转头朝她看去。
　　见她说完那句话，眼中含泪，静静看着自己的孩子，伸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熟睡的脸庞。
　　不知为何，夫芥看到她的动作，背脊发寒。
　　她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
　　虎毒不食子。希望这女人不要做什么极端的事情吧。
　　不过，他们躲在这里是在等船来？
　　难道他们都收到消息，今晚的某个时刻会有救援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