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56、你是谁

　　楔子
　　是我的幻觉吗？如果不是，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再一次回到了原点吗？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夜色沉沉，白烛消融，不知何时，嘶吼声连同雷声一齐消失，众人放松之余，都有些昏昏欲睡。
　　夜风吹来，带着寒凉的水汽，众人都忍不住拢了拢衣衫，抬起眼皮朝平静的水面看了眼，又闭上眼继续睡去。
　　他们在这里躲了一天了，有些人甚至更久，此时都有些疲累。
　　倒是夫芥被这冷风一吹，瞬间惊醒，望向前方。
　　黒沉如墨的水面，以及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下……那空洞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周围的人吸入进去，要人溺毙。
　　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背靠着的就是斜坡壁面，已是退无可退，只能侧头避开。
　　身旁，林清阳正闭着眼假寐。
　　烛火淡去，幽幽火焰飘荡，如同鬼魅。
　　眼前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隐隐有不安在心中蔓延开来，愈来愈烈。
　　火芯被蜡油包围，即将熄灭。
　　心中一惊，忙起身捡起地上新的白烛续上。
　　新与旧相接，火却还是同一束火，照得人影绰绰，明明暗暗。
　　夫芥盯着火光出神。
　　待火光重燃之时，林清阳已睁开眼看来。
　　怎么回事？
　　夫芥听到动静，回神，回身望着他。
　　看见她淡淡望着自己的表情，林清阳有些疑惑，抬手摸了把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夫芥看了几秒，轻呼一口气，然后打了个哈欠，眼皮要闭不闭，借此掩去心中思绪。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隐隐有种预感，要是说出口，将会有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会是什么呢？
　　她怎么想也想不出。
　　一团乱麻就这么摆在眼前，却找不到任何方法理清头绪。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道惊雷起，声音传到这桥底下隆隆作响。
　　众人从睡梦中惊坐起，惶惶四顾。
　　苍白着一张脸，显然都被这雷声吓得不轻。
　　瞧见无事发生，又都松了口气。
　　看了眼时间，又有些兴奋，伸长脖子往远处的水面看。
　　“哎？我说，救援船快到了吧？”
　　三个青年中的女孩开口问道，眼中期待，不时眺望远方。
　　“是啊，是啊，说是7点有船来。这不，就快到时间了。”
　　有男生附和。
　　“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去寻找那个希望之地？”
　　三人中，那个没怎么说过话的男生，眺望着远方的水面，突然轻声道。
　　这声低问，堪比惊雷炸响、油中冷水，惊起众人的思绪。
　　众人眸光一闪，似在深思。
　　倒是女孩伸手拍了他一下，“你疯了？”
　　“那不过是个疯子编出来的瞎话。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
　　“你当是玄幻小说，还是那个什么王啊？”
　　……
　　希望之地？
　　这名字倒是挺中二的。
　　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林清阳低头看了眼手机，还有3分钟就到7点了。
　　两个老人也早早起身，拿着布包等在河边。
　　夫芥侧头看了眼一旁的女人，感到有些奇怪。
　　女人怀中一直抱着什么，看那手势，是个孩子。
　　只是，那孩子被一床小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又被女人紧紧抱着，根本看不清模样。
　　是怕被河风吹着吗？
　　更奇怪的是，刚才那么大的雷声，那孩子居然没被吓哭？
　　这很不正常。
　　她正要走上前查看，就听得人惊喜喊道“船来了，船来了。”
　　她回身望去，一条条小船荡漾而来。
　　无人撑船，却稳稳当当地驶入桥底，看来是后台远程操作的。
　　这样做，倒是避免了来接应的人被混在人群里的似人偷袭。
　　已经到了这样谨慎的地步，只怕到了目的地还有一番严查吧。
　　也不知在官方眼中，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这时，突然从桥上又涌来一批逃难的人，急着就要挤上船去。
　　桥下的人见状，都有些着急，立马往前，紧紧占据岸边位置，并伸手推开后来的人。
　　河岸边一时有些混乱。
　　中年男人一脸凶狠，铁棍大挥，用足了气力。
　　“去你妈的，老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哪有你们一来就捡便宜的。”
　　出手狠辣，抢前的人脑袋直接被打出了血，还有几人被一棍打落进水里。
　　见他发狠，众人这才畏缩后退，瞧着另几个好欺负的下手。
　　那落水的几人，也不敢跟他争眼前这条船，拼命往远处游去，试图爬上下一条驶来的船。
　　救援船被投往各地，到此处只有二十几条的量。
　　可朝桥上望去，是源源不断逃来的人。他们望着桥下是来的船，眼中只有焦急和欲望。
　　船有定量，无法承载所有的人。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众人争执不下，逐渐红了眼。
　　水流缓缓，这些船无绳牵引，也在随水而动，即将顺流而下。
　　中年男人扫清对手，翻身上船，就要划水而行。
　　船身被人猛地一拉，女人突然从侧面窜出，双手死死拽着船身，脸色涨红。
　　那孩子不知何时被她绑在了身前。
　　“求求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只要你能救我一命，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身子被行驶的船拖着一点点朝前滑动，就快要落入水中。
　　中年男人皱眉。
　　“我可不想带着两个累赘。”
　　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脸色异常难看。
　　“去你妈的，真是恶心。”
　　十分嫌恶地将她一把推开。
　　“疯婆子。”
　　中年男人啐了一口，一脸的晦气。
　　女人一屁股坐倒在地，抱着孩子小声啜泣。
　　眼泪止都止不住，似是压抑许久。
　　这一连串的动静，让周围的人连连投去目光。
　　只一眼，又被吓得后退好几步，一脸恐惧。
　　她怀里的孩子脸色青紫，毫无生气，看样子早已死去多时。
　　“真是疯子。”
　　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低骂出声。
　　轰隆一声响雷起，天空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将有倾盆大雨。
　　呆坐的女人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下一艘船，再次伸手死死拽住。
　　她木然无神的眼神直直盯着船上的三人。
　　看得几人后背发凉，却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看着女人抱着孩子艰难爬上船。
　　她静静走到一边坐下，缓缓拍着怀中孩子的后背，轻哼着歌谣，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
　　那三人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眼神四处打量。
　　看到有近前的船行过，“噗通”一声，跳船往别的船上躲去。
　　待船行过桥下，其上只剩女人一人怀抱着早已死去的孩子。
　　近前的船都被占了去，眼看着没剩几条船了，剩下的人都有些焦急，下手也越发凶狠，见了血。
　　连水里都开始大打出手，有人甚至将别人的头使劲往水里按，面色狰狞。

　　林清阳早在中年男人动手之时，悄悄跳入河里，游往远处无人的船。
　　夫芥站在岸边，看了眼天色，心中担忧。
　　见他平安上船，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的船快到近前，周围的人都聚拢来，试图争抢。
　　现在还留在岸边的都是些不会水的人。
　　再不下手，只怕就要就在这里喂怪物了。
　　夫芥心中一紧，从包里摸出一把小刀，面色冷厉，蓄势待发。
　　将刀明晃晃地握在手中。
　　她在警告那些人。
　　若是真有人来争抢，她不介意下狠手。
　　嗒、嗒嗒嗒……
　　豆大的雨滴密集砸入水中，激起层层水花，水面翻涌向上。
　　雨落势迅疾沉重，不得不闭眼应对。
　　雨冰凉侵肤，毫不留情将身上的温度剥离了去。
　　站在雨中的人，都开始失温。
　　暴雨砸在眼皮上，混合着雨声冲刷面庞和耳朵，遮蔽了人的五感。
　　视线在瓢泼大雨大雨中有些模糊，只能眯着眼细看。
　　那范围也被限定在近处，再远些，只能看到朦胧一片水雾。
　　忽有一只手从后侧方伸出，就要将夫芥推入水中。
　　谁知夫芥早有防备，余光一瞥，反手一划。出手干净利落。
　　只听得一人惨叫后退，喷涌出的鲜血在雨中四溅。
　　那人手上的伤口皮肉翻卷，被雨冲刷得发白，又不停冒着鲜血。
　　一身都是血，甚是骇人。
　　夫芥一甩刀尖，血水瞬间被冲刷干净。
　　她站在原处，面色冷漠。
　　一旁被溅了一身血的人知晓眼前的女生不好惹，皆是后退远离，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心中倍感庆幸。
　　幸好自己慢了一步，否则就……
　　远方的嘶吼声渐近。
　　它们似乎听到了动静，正在赶来参与这场“盛宴”。
　　船靠岸，夫芥来不及回头查看。见林清阳伸手来握，下意识前倾身子，就要伸手搭上。
　　一滴雨打在她的眼皮上，她突然怔住。
　　林清阳的脸在这一刻又变得模糊起来。
　　她脱口而出道：
　　“你是谁？”
　　声音如同这飞溅的雨水，激荡起水花，久久难平。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般陌生。
　　船上的人怔愣住，与她四目相对。
　　这一刻，雨不再下落，所有人都像一幅画那般静止。
　　耳边不再有雨声、风声、说话声、嘶吼声。
　　她眨眼。
　　雨往上倒流，快如流星追月。
　　脑海里的车站、曾去过的古越、才逃出的铜渠……一切都变得模糊。
　　连苏若青和林清阳的音容笑貌也开始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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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是吗？
　　是这样吗？
　　我忘记了什么？
　　她试图伸手捂住脑袋。
　　视线变黑。
　　“芥子。”
　　谁在唤我？
　　声音似在脑海里出现，又像是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