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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在故事里追寻 ...

  •   楔子
      我在故事里一直追寻着的、眷恋着的,只会是这样的人生啊。
      苦难多过于甜蜜,不得不甘之如饴,也未尝不甘之如饴。
      其所生菜,虽有性苦者,甘如饴也。

      “二位留步。”
      门外天色已黑,夫芥手倚在木门边,朝着门外的人看去。
      喝了些酒,脸颊微红。看着像是喝醉酒要耍酒疯的人。
      可她眼中清明,分明是清醒的。
      只是脑袋发晕,这才不得不倚着门。
      “嫂子还有何事?”
      钱明阳一出门来,就与柳相遗隔了老远。
      一想起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能与柳家子弟同桌饭食,心中忍不住欢喜雀跃。
      不过到底记着自己的身份,一路出门都落后几步。
      他上前一步,看着夫芥,露在灯笼底下的脸有些疑惑。
      脸颊酡红,竟是比夫芥的脸色还要喜人。
      夫芥忍不住翘起嘴角。
      柳相遗轻轻拱手,仍旧站在黑暗中。
      “两位少爷可否告知来意?”
      钱明阳“啊”了一声,一时有些支支吾吾。
      “这、我们、我们只是来谈论些诗词歌赋……”
      夫芥一声轻笑打断了他,钱明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朝后缩了缩。
      他学习不行,可作为商人家的小孩,从小见惯了人情世故,自是有眼力见的。
      二人静默,就这么站在夜色里,与门边灯火下的人相对。
      不知是夜色太深,还是灯火太明,一时之间都看不清表情。
      “烦请告知,子隅是不是不愿意去社学了?”
      有声音轻轻漾荡开来,惊起一弯夜水。
      “这、这、这……”钱明阳不知如何开口,即使知晓内情,仍想找些托词来遮掩。
      夫芥瞧了他一眼道:“钱少爷你不适合撒谎。”
      从小过惯了安逸生活,钱明阳在看到苏子隅家中境况时,更是有些哽咽难受,连素常爱吃的烤鸭也不愿多吃。
      那棵树一眼看就不值什么钱,今儿买酒肉的钱怕是大出血了吧?
      嫂子知晓我们要来,还买了来招待我们。
      真是太好了!
      看着比自家母亲大不了多少的苏母,苍老的脸上挂着的笑,如何说得出呀?
      就算眼前这位姑娘是夫家子,可同为富户,谁不知她是净身出户的?
      要不然怎会过成这样?
      这一家子够不幸了。
      钱明阳看着夫芥,伸手拽着钱包,突然又想到什么,一时有些犹豫。
      子隅兄赤子之心,此番行径只会羞辱于他……
      柳相遗突然出声道:“确是如此。”
      此番不过几秒,他一直立在黑暗中观察她的神色。
      “多谢告知。”夫芥就要进去。
      为何如此冷静?
      是因为白日之时就已知晓的缘故吗?
      只诧异了一瞬,他突然走上前朗声道:“恕我冒昧。”
      “姑娘乃富家子,自小锦衣玉食。苏家家贫,不比夫家,只怕给不了姑娘想要的生活。”
      若是因这女子,断送大好前程……实令人扼腕叹息。
      他今日这番多嘴,已是做了坏人。
      可不说,才更令人难以接受。
      读书人要付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何况贫苦百姓家的。
      这世上少有天资聪颖者,多得是只能靠努力之人。
      心无旁骛的读书,或许能功成身就,加了一层外物消磨,只会分了心神。
      而并不能带来任何助益的夫芥,就是那个外物。
      柳相遗此话,颇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只是,如此直白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也是让人震惊。
      此话一出,钱明阳当场愣住。
      左瞧瞧右看看,不知如何开解。
      虽然柳少爷的话有些直白了,也是为了子隅兄好。
      可他并不觉得夫姑娘会是那样的人。
      一时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经此一事,想必姑娘已有琢磨。”
      “小生先告辞了。”
      空气静默几秒,众人心思不同。
      可在夫芥看来,这番话,在此时说出,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轻笑一声,夫芥扬起嘴角,看着柳相遗的背影道:“忠言逆耳,倒是多谢柳少爷了。我自是知晓的。”
      柳相遗脚步一顿,不知她何意。
      不过,到底是自己多管闲事。
      他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喝多了。
      在夜色里悠悠行去,散去一身的酒味。
      “钱少爷也先行回去吧。”夫芥朝他笑了笑。
      钱明阳一脸的不解,告辞离开。
      夫芥转身回望向身后。
      在她说完那句话时,听得身后一声轻响。
      苏子隅站在灯笼边缘,眸子在朦胧火影外依旧清亮,只是表情看不分明。
      四目相对,只有晚风的声音吹过,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些不安。
      “你该知道,我会拖累你的。”
      许久,一声叹息打破沉默,声色沧桑。
      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许自己就该在意识到一切后,脱离开,成为一个旁观者。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科举入仕,到底还是需要钱财的。
      她靠不了夫家。
      今日出行忘了遮面,抛头露面的,已是让人当个猴看。
      世俗教条对女子约束颇多,她也靠不了自己。
      她现在的想法竟与原主当时的相似。
      似乎都陷入了同一片泥潭,将自己困在原地。
      不同的是,“她”并未出行,遇见柳相遗,此时也没有说出这番话,而是掩藏心底。
      “她”做不到旁观。
      又在之后的事里,积郁成疾。
      而夫芥要做的,是将自己抽离出去,真正成为一个旁观者。
      或许是丢掉礼法、挣脱世俗……
      不过,那时已是独身一人,又有何妨?
      清亮的眸子在夜色里摇了摇,嘴唇微张。
      “我不后悔。”
      那声音依旧如山间清泉,悦耳动人。
      他在重复那日的话。
      只是,依旧让人心疼惋惜,觉得过分天真傻气。
      少年人的倔强,是抵不住世俗的流言蜚语的。
      一口唾沫也会淹死人的时刻,她并不想看到。
      “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想呆在这里。”
      “这家穷的要死,我待不下去了。”
      声音突然有些尖锐,在这黑暗里刺的人生疼。
      夫芥此时就像个嫌贫爱富的市侩之人,眼中满是贪婪和不知足。
      就像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觉得这里没有利用价值了,立马就要抽身离去。
      那双眸子顿住,眼瞳微微收缩,嘴巴微张,表情有些怔愣。
      他低下了头,眉头微皱,惯常带笑的脸不复,只留淡淡悲伤。
      “我们家家贫,自是比不了岳丈家。不过只要是娘子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他似乎听懂了夫芥的意思,却依旧显得有些倔强。
      虚掩的门缝里,苏母坐在窗前,担忧地看着外面。
      她不知道小两口站在大门边谈论着什么,可直觉并非是什么好事。
      “你是傻子吗?”
      即使压抑着情绪说话,此时脱口而出的声音依旧有些大。
      夫芥不着痕迹地朝苏母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又冷冷道:“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
      “嗯?”
      “是家徒四壁、粗糠野菜、破布烂瓦?”
      “这些日子光是沾些荤腥,吃些正常饭食便已掏空苏家这些年的家底了吧?”
      她说的是自那日便秘之后,苏家母子二人便不让她吃杂粮,日常饭食都是碎米。
      碎米即是再不堪,也是稍富些的人才能日常享用的了。
      自从夫芥知晓三斗杂粮才能换一斗碎米之后,她就在偷偷让自己适应杂粮。
      那日偷吃杂粮馒头便是如此。
      只是,还是便秘了……
      “我从前可从没受过这些委屈。”
      平静的叙述语气,却字字诛心,像是要将人彻底扒光撕扯开。
      如此狠绝、不留情面,她到底要做什么?
      风儿早已遁远去,逃离。
      空气显得沉闷哑静。
      “所有人都在试着告诉我,该怎样生活才是最好的。”
      “我也似乎在那些言语里看到了我可能的人生——考取功名,功成身就。”
      那双眸子抬起,迎着烛火的微光。
      “可我一直都想证明,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也是我想要的。”
      “功成名就与家庭和睦,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一瞬间,夫芥愣住,定定望着他。
      这一刻,她那如乱麻般的思绪豁然开朗。
      胸腔里,夹杂的那股萦绕不去的悲伤,也在一瞬间抽离去。
      让人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世,承载的是“她”的一丝情吗?
      真是……
      说不出是因为那丝愁绪消散,还是自己想通了。
      夫芥释然一笑。
      或许,苏子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脆弱,又或许,可以试着走另一条路……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头看向夫芥时,眼神温柔而又坚定。
      忽又低声轻语道:“娘子两次唤我‘傻子’……”
      他在笑,笑得有些顽皮。
      这一刻,他将自己的情绪坦诚地露在夫芥眼前,没有故作成熟的遮掩,真诚而自然。
      这才像个少年郎嘛。
      只是,你这是上赶着当“傻子”啊。
      夫芥的释然一笑,又转为苦涩一笑。
      原来是这个口头禅,让自己的计划刚开了个头,就无了吗?
      她刚才还想发下疯,借此脱离苏家的。
      因为她也认为这份未能揭开的过去,会是毁掉苏家的那瓶毒药。
      不过,现在倒是不这么认为了。
      “她”的无可奈何,不再反抗,或许才是……
      世俗成见,恶语相向,也不该忘了还盼顾着自己的人啊。
      想到此处,夫芥轻叹,望向夜空的眼中带着惋惜之色,好似在追寻那丝离愁。
      实乃造化弄人……
      若是没有过往的事,二人早早相遇成亲,或许……
      夫芥收回视线,低下头,突然轻声问道:“若是我执意同你和离,你当如何?”
      这是她猜想的倦世者当世发生的事。
      “我敬重娘子,自是不会阻止娘子想要做的事。”
      “只是……”
      “这一次,请让为夫替你站在身前罢。”
      呵……这世上不乏这样的傻子啊。
      只是可惜,这份傻气,到底还是抵不过……

      “哎,相遗,你怎生这会儿才来?”
      “就是,就是,落梅姑娘都等了你许久了。”
      房间里,一群少年郎嬉笑打趣,身旁坐着娇嫩的女子,对饮吃食。
      一时间,尽是脂粉酒香,好不热闹。
      于钦上前,一把揽过柳相遗的肩,挑着眉说道:“你这是去哪儿了?带着一身酒气。”
      柳相遗坐定,一月白衣女子坐到他身侧,倒茶。
      手指一起一落,分寸有度,无一丝媚态。
      雅致娴静,倒像是小家碧玉,而非楚馆怜人。
      “多谢。”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柳相遗看了眼于钦,淡淡道:“去了苏家。”
      于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同人这么亲切了?”
      “还主动去人家家里。”
      “不过是帮忙而已。”手指转动杯沿,柳相遗静静地看着茶水晃动。
      于钦表情更加奇怪了,“我怎么没看出你是如此好心之人?”
      又道:“那苏子隅年十七才入书院,看得出无甚大才。”
      “你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对你无用之人?”
      真是颇感稀奇。
      柳相遗这才移开目光,瞧了他一眼,“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为人吗?”
      于钦下意识摸了摸脸,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说完还看了眼一旁安静坐着的白衣女子。
      人家落梅姑娘拿真心捂了你两年,都没见你对她上心过。
      ……
      此处的安静,倒是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茶水静止,浅有微波余荡。
      他含笑而视,静静道:“你觉得方先生为何会破例收下苏兄?”
      于钦眼睛微眯,思索道:“方先生学问深厚,注重学有所用,从不收无慧之人。”
      “按理说,苏子隅家学不深,也无大才……”
      “奇也怪哉,方先生如此古板守旧之人,怎会收下他?”
      “莫不是被他的毅力感动了?”
      说道此处,于钦忍不住打了个颤,一脸的不信。
      “是啊,会是什么呢?”
      柳相遗指尖轻点,轻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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