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阴阳纪》舟木

11、见面

　　星际舰队，监控室。

　　白星程看完DX9321二级战士夏怀仁和DX7321一级战士高宣的资料，把平板还给了副官，说道：“带我去通讯室，我要见他。”

　　然而就在这时，监控室再一次出现了骚动，人们指着大屏幕上的画面，讨论纷纷。

　　白星程转头一看，原来夏怀仁竟把云胡塔一至二十层一整面墙的大屏幕上的播放视频给换了，之前那个位置播放的是星际舰队的宣传视频，现在夏怀仁换成了高宣的资料，控诉是星际舰队上层决策失误，才导致高宣牺牲，而星际舰队上层至今没有为此道歉。

　　星舰广场正在举行全民Party，云胡塔附近的人特别多，许多人都看到了高宣的视频，纷纷驻足议论。

　　星际广场上，夏怀仁扮成女孩时遇到的那个意大利男人手里拿着一串大大的糖葫芦，正一边着急地蹦来蹦去，一边大声嚎道：“长得像个honey宝贝，实则是个定时炸弹，这事儿不能做啊宝～贝～”

　　他那声“宝贝”叫得很大声，加上手舞足蹈的动作过于滑稽，旁边的几个女生一齐转头看他。

　　意大利人天生带有浪漫基因，男人注意到女生们的目光后，立即换了副面孔，他优雅地站好，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展开，做出邀请的动作，并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牙齿整整齐齐不多不少地露出八颗，对那些看他的女生说道：“没错，你们就是我的honey宝贝。”

　　女生们一齐把头转了回去，作恶心状。

　　“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意大利男人委委屈屈。

　　另一边，白星程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他明白，不论高宣的事真相如何，夏怀仁作为一名战士，不听指挥、无视纪律、擅自行动，把未经允许的东西公然暴露在公众面前，这已经犯大忌了。

　　白星程走入通讯室，他走路的姿势英气挺拔，脚步节奏很稳，令人赏心悦目。通讯员陆少锋退了出来，白星程坐在陆少锋的位置，隔着屏幕面对夏怀仁。

　　这是时隔五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了变化。夏怀仁仍然有着一副好相貌，然而他眉间的戾气重了不少，虽然他在星际舰队仅服役了一年，可他气质上显而易见成熟了许多，更像一个战士，而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新生；白星程更不必说，他毕业三年，愈发沉稳，三年他都跟在周启身边，眼界变得开阔，行事更加老练，如今他越级晋升四级指挥官，身上又多了些领袖气质。

　　白星程知道对面人的身份，夏怀仁虽然许久未见白星程，但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你是……白星程学长？”夏怀仁问道。

　　白星程点了点头，说：“是我。你好怀仁，好久不见。”他的称呼很亲昵，就好像夏怀仁一直都是他身边亲密的朋友似的。

　　夏怀仁没说话，而是盯着白星程仔细打量，最后他说道：“白学长好像没怎么变，但又好像变了许多。”

　　白星程笑笑，摊开手，摆出一副任君观赏的姿态，说：“是吗？可怀仁你好像变了不少。”

　　“哪变了？”

　　“变得风霜了些。”

　　夏怀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没办法，战士嘛。”

　　“如果你还记得你是一个战士的话，就不应该做今天的事。”白星程忽然说。

　　白星程正襟危坐，四肢放松，镇定自若地对夏怀仁道：“怀仁，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告诉我，但是你攻击云胡塔，扰乱治安，地面治安部队很快会来逮捕你。”

　　夏怀仁一脸不屑，屏幕中，他把双腿架在桌子上，扬了扬手中的超级管理员黑卡，说：“我现在拥有季东方的控制权，季东方这台超高算力计算机的威力比一百个地面治安部队都强，他们根本进不来，我怕他们不成？至于我的诉求是什么，我在大屏幕上的视频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重新调查高宣的牺牲，调查这里面有没有星际舰队上层决策失误的责任，如果有，该担责担责，该道歉道歉！”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你完全可以按照正规流程采取申诉，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行为？还有，你的资料显示，三个月前，你在驾驶飞船执行宇宙巡逻任务时遇到行星风暴，突然失踪，下落不明，你是怎么回到地球的？”

　　夏怀仁把双臂环在胸前，他盯着白星程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说：“先回答学长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为什么不按照正规流程申诉？废话，要是正规流程可以申诉成功，谁愿意折腾非法的手段呢？你去问问，跟高宣关系好的战友是不是做过申诉了，成功了吗？上层就是不愿意承认决策失误的丑闻，所以石沉大海了。高宣的事情很严重，不仅仅代表她一个人的权益，虽然对战士来说，牺牲是荣耀，但战士不应该成为被随意抛弃的棋子。”

　　说着，夏怀仁的目光扫过白星程胸前的徽章，他笑了笑，补了一句：“不知道白指挥官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吗？”

　　白星程静静地看着屏幕前的夏怀仁，夏怀仁刚才那句话话里带刺，白星程不禁想，这夏怀仁的脾气越来越冲了，简直就是个暴戾美人。

　　夏怀仁接着说：“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是怎么回到地球的，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白星程调整坐姿，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用他那低沉如醇酒的、令人安心的嗓音说道：“你说，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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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前，宇宙空间。

　　一艘飞船上，夏怀仁正在执行宇宙巡逻任务，他穿着星际舰队的制服，利落又帅气。夏怀仁在飞船上伸了个懒腰，把通讯设备一把扯了过来，开始向基地报告今日巡逻情况：

　　“星际舰队二级战士夏怀仁，编号DX9321，正在执行宇宙巡逻任务，现在向上级汇报巡逻情况……”

　　这就是夏怀仁的日常，孤独地飘在这茫茫宇宙之中，日复一日报告每天都差不多的巡逻情况。

　　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夏怀仁自认为自己是个不害怕孤独的人，然而自从执行了这项孤独的任务后，夏怀仁发现，他也害怕孤独，每个人都害怕孤独，没有完全不怕孤独的人，只不过每个人的忍受程度不一样罢了。

　　每当孤独感来临时，夏怀仁都感受到一种挠心抓肺的烦躁，这股烦躁仿佛能够将他吞噬，他开始拍打飞船的窗户，后来又觉得这样没意义，他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景象，但这种时候外面那巨大的、安静的宇宙空间只会让他感受到更大的压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夏怀仁开始在飞船里做张嘴闭嘴的动作，活动嘴部的肌肉，因为长时间这样一个人不说话，他会怀疑自己会不会突然哑掉。

　　长久的孤独令人窒息，比杀人还痛苦。夏怀仁开始没有精神，无精打采，他向基地报告自己的情况，但基地的人只是劝他坚持。

　　一次在做完日常的巡逻报告后，夏怀仁甚至还没来得及把通讯设备挂掉，突然飞船内响起急促的警报声，夏怀仁立即趴在窗户上往外一看，只见就在离飞船最近的一颗行星上，行星表面卷起一个个气旋。

　　夏怀仁大惊，他抓起通讯设备大声吼了一句：“我这里遇上行星风暴了！”

　　接下来，一股恐怖的力量把夏怀仁的飞船卷了进去，夏怀仁坐在驾驶室，拼尽全力逃离风暴，他手有些发抖，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夏怀仁很清楚，遇上这种情况那都是命悬一线。

　　在与风暴的搏斗中，夏怀仁的飞船彻底失控，夏怀仁在舱内天旋地转，他不时地听见飞船部件爆炸的声音。突然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部件脱落下来，撞击夏怀仁的脑袋，夏怀仁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夏怀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已经脱离危险，他的身上换上了太空服，并戴上了氧气面罩。

　　这个时代的太空服和氧气面罩都已经非常轻便，不过夏怀仁在飞船里面的时候不需要穿这些，这是出了飞船后有人帮他换的。

　　“嘿嘿嘿，我看到了什么，我捡到的幸运的小老弟醒了哦！”

　　一个欢快的女声传来，一位穿着太空服的女子跳着“咚哒哒”的舞步快乐地来到夏怀仁身边，她“扑通”一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夏怀仁身边，盯着夏怀仁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拍着手笑道：“不错不错，命是捡回来了。”

　　她十分不见外地把手臂亲昵地搭在夏怀仁的肩膀上，说：“小老弟啊小老弟，你的飞船坠毁在我执行任务的行星上了，飞船毁得一塌涂地，这样你都不死，姐姐可告诉你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有了后福，可一定要罩着姐姐哦。”

　　这人第一次跟夏怀仁见面，就“姐姐弟弟”的一通乱叫，这让夏怀仁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叫高宣，小弟弟你叫什么？”

　　“夏怀仁。”

　　“哪个夏，哪个怀，哪个仁？”

　　“夏天的夏，怀念的怀，仁慈的仁。”

　　高宣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摇头晃脑快乐地说：“怀仁，心怀仁慈，好名字啊好名字！”

　　高宣其实很漂亮，大眼睛，瓜子脸，标致得很，立体的眉骨和鼻子又给她添了几分英气，然而她整个人状态乐呵呵的，像个傻大姐，才让人一时间忽略了她的美。

　　不过她这么乐呵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高宣独自一人在这个编号为MY130的类地行星上执行任务，这么大的地方就她一个人，不想点办法自娱自乐，恐怕没多久就抑郁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人，高宣自然没有放过夏怀仁：

　　“小老弟，我发现你长得可真好看啊，你有对象没有，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等回去之后，姐姐帮你介绍哇，姐姐认识的人可多了。”

　　“……不用了，谢谢。”

　　“小老弟，我看见你的编号牌了，DX9321，二级战士，你跟我可真有缘，连编号都跟我这么相似，我的编号是DX7321，你看。”

　　“是么……”

　　“你是从哪里毕业的？”

　　“第一舰队特属军事学院。”

　　“哎哟！老天，是学弟！快快快，咱们握个手，叫声学姐听听。你毕业几年了？”

　　“一年。”

　　“什么！”高宣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地冲夏怀仁眨眨眼，“开玩笑呢吧你，一年就到二级战士啦？姐姐当年从三级到二级花了两年时间，这在当时都引起轰动了，你比我还厉害！”

　　星际舰队的战士从高到低划分为一级、二级、三级三个等级，新战士是三级，等级的上升不看年限，只看立功，有立功经历才能升。高宣今年二十七岁，二十二岁毕业那年她是三级战士，两年后二十四岁的她升至二级战士，又过两年她在二十六岁那年变成了一级战士，这个速度已经相当优秀了，而夏怀仁比她还快升二。

　　夏怀仁觉得高宣话有点多，但他知道高宣的情况，所以也能理解，加上他自己的情况也跟高宣一样，孤独太久了，所以他并不排斥跟高宣聊天，甚至还有些欣喜。

　　终于遇到个人了啊。夏怀仁想。

　　“你在想什么？”高宣在一旁笑嘻嘻地问，她真的非常活泼。

　　不等夏怀仁回答，高宣抢答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在想，这茫茫宇宙啊，终于遇到了个人啊，是不是？”

　　夏怀仁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算你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憋死在这里了。上层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脑子，让我们独自执行任务，真要人命。”高宣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夏怀仁，让他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