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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犯克 ...

  •   靖国公府的门子对宋时窈的到来早已见怪不怪。

      不久前,这俩小祖宗还仅仅为了一句诗文吵得不可开交,战火足足持续了十天半月,直到陆淮序去了定州,两人见不上面才平息下去。

      这次来,不必多想,定然是结下了新梁子。

      因两家关系匪浅的缘故,宋时窈对靖国公府的一山一石早已熟记于心,无需下人引路便直奔陆淮序的书房而去。

      靖国公与长公主夫妻情深,宅院布局自然悉数令人按照长公主的喜好来布置,飞檐青瓦,雕梁画栋,都是长公主钟爱的样式。

      为讨夫人欢心,还特意让人在府内凿了一处观云池,专供长公主夏日纳凉所用。

      这池子恰在宋时窈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刚至初春时节,池边草木抽了新芽,郁郁春色正巧掩去了冬日的冷清。

      前两日春雨溟蒙,今朝才堪堪放晴,观云池旁的小路上尚为湿滑。

      许是一夜无眠的缘故,宋时窈从池边走过时心神不宁,竟不慎被脚下青苔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池塘里倒去。

      身体不受控制的瞬间,前世死亡的画面竟悉数涌来,分明是上元节的好时候,可萧瑟冷冽的江风之中,刺骨寒江没顶,一点点吞噬了她的生机。

      如同被人死死掐住脖颈,窒息感漫上,她居然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仿佛已置身汹涌江水,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臂膀伸来将她拦腰搂过,来人靠近的一瞬,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她飘游不定的灵魂。

      或是无意之举,她的脑袋被少年按在怀里,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衣襟,此刻,宋时窈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但宋时窈没有反应过来,又或是,她从两日前在魏家醒来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反应过来。

      都说庄生梦蝶,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是嫁入魏家蹉跎一生的那一世,还是现在重返元和十四年的这一世。

      她希望元和十四年是一场死后的黄粱美梦,但又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真假难辨的迷茫充斥在她的心里,唯有这声声心跳似乎才能将她从虚幻之中拉出。

      又是他。

      宋时窈心里默默地叹了一息,自己重生才几天,转眼就已经欠了陆淮序两个人情了。

      “宋时窈?”

      陆淮序察觉怀里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低头一看,才发觉她面色惨白,失了血色的了无生机。

      “可是刚才受伤了?”

      他的眉头下意识皱起,宋时窈回过神来,轻扯苍白的嘴唇摇头:“我没事。”

      但她的脸色实在不像没有事的样子,陆淮序眸色一暗,却没有多问,待她站稳后松开手,只在一旁虚扶着:“还能走吗?”

      宋时窈退了几步,终于能抬眼好好打量他。

      上一世自从他去了定州,两人便不曾见过,仔细算算,竟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虽说在陆淮序的世界中,他不过去了半月定州而已。

      他身上沾了些院中的雪松清香,初春的光线穿过枝叶疏浅落下,浅笼他眉眼清朗,身姿俊逸,亦掩过了少年脸上几分尚未褪去的青涩。

      还是记忆中少年郎的模样,分明正是连中三元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他的眉间却染上一层忧思,像是氤氲了经年累月的念想。

      作为前世水火不容的死敌,而且还是多年未见,再见却重返少年时的死敌,宋时窈的心境不免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半晌也只挤出一句:“我……没事,只是脚下一时没注意罢了。”

      不等陆淮序说什么,为避免尴尬,她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观云池:“看来,我命里天生跟水犯克。”

      上辈子命丧寒江,这辈子又差点在靖国公府上演一出投湖而死的戏码,兜来转去,到底是跟水脱不开干系。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这么说来,你名字里的‘淮’字也与水有关,你我冤家对头说不定就是天生的。”

      陆淮序的手抬起虚护在宋时窈的身侧,听闻此言,默声片刻:“你又开始胡说了,若是……也罢。”

      若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迈开步子,拉起宋时窈的衣袖离开了观云池边。

      “你今日是来寻我?”陆淮序的语气很淡,少了几分记忆中水火不容的剑拔弩张。

      宋时窈眨了眨眸子,怔怔地瞧着陆淮序熟悉的面容,可说话的口吻却是生疏陌生,居然有些不适应。

      但她只当是在自己记忆中与陆淮序分别已久,突然再见后心境不同,相处难免不自在,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对,我就是来找你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魏老夫人的寿宴上,之前不是还远在定州吗?”

      宋时窈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这个问题她昨晚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清楚,为什么今生的陆淮序与上辈子出现了偏差。

      按照前世的时间,他分明赶不回上京城,更不可能出现在清远侯府的后宅,这中间一定发生了某些变数。

      至于找他算账之类的自然还是日后再说,反正陆淮序抹黑她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陆淮序听到这个问题,不知为何,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前回来了而已。”陆淮序轻描淡写。

      宋时窈却不解,一门心思地想要问清楚:“怎么会提前回来?是定州之行不顺,还是上京城出了什么事?与清远侯府有关吗?”

      陆淮序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微驻,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很关心清远侯的事?”

      宋时窈没想到陆淮序会这样问,在他平静的目光里,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陆淮序显然误解了宋时窈的沉默,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也是,你怎么可能不关心?”

      “这跟你有关系吗?”

      和平相处还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又开始有了话中带刺的势头。

      虽然宋时窈是当真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挖苦,也是真心实意地想知道这件事跟陆淮序究竟有什么关联。

      可陆淮序听来却不是这个意思,良久的沉默后宋时窈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你大可放心,我回来不是为了魏然,清远侯府一切安好。”

      这回答好生奇怪,如果跟清远侯府无关,他又为何要匆忙赶回上京,潜伏于清远侯府后宅,那日,他分明不像是赴宴的模样。

      宋时窈费解,却又不免无奈,她与陆淮序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子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这位名动上京的状元才子,说得好听是自持稳重,说得难听些,就是闷葫芦性子,凡事都自己藏在心里,一肚子坏水,宋时窈常常怀疑他压根不知道坦率二字怎么写。

      二人之前吵架,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此而起。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宋时窈也不跟他继续掰扯,简明扼要:“清远侯府是否安好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宋时窈目光清亮地望向他,刻意在“你”字上咬了重音。

      陆淮序面上平静依旧,但背在身后的手却缓缓收紧。

      她继续说道:“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缘由出现在了清远侯府的后宅,但你终究帮了我是真,我欠你一份人情,亦欠你一声道谢。如果回京的原因不方便告诉我,那便不必说,我只是来给你说声谢谢。”

      宋时窈说得局促,刻意避开了陆淮序的视线,说完还不忘嘟囔一句:“虽然你找的借口确实很惹人嫌……”

      两人水火不容已久,她给死对头道谢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若让旁人知道,指不定得如何洞心骇耳。

      听着宋时窈一脸别扭地同自己道谢,陆淮序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谢谢?你被夺舍了?”

      宋时窈不客气地瞪回去:“一码归一码,虽然很谢谢你,但赢你我肯定还是要赢的,没得商量,你就好好想想要费多大功夫才能超越我吧。”

      幼时两人师从同一位名家大儒,那时便没少针锋相对,比谁诗文做得好,比谁背书背得快,逢事必要一争高下,可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个结果。

      上辈子,直到她死,都没能彻底打败他。

      既然能重来一生,前世夙愿自然要圆满才行。

      陆淮序眼风淡淡扫过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用不着超越你。”

      “少来,你心口不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心里肯定惦记着要怎么才能置我于死地吧?”以为戳中了他心思的宋时窈洋洋得意,“哼,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不复刚才的颓靡拘谨,说起比试较量的她神色飞扬,胸有成竹,倒是有几分宋时窈的样子了。

      陆淮序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你今日来就为了给我下战书?”

      “不只是下战书,还有……”说到后面,宋时窈声若呐蚊,“不也给你说谢谢了吗?”

      “你后面说什么?”

      陆淮序凑近身子,像是没有听清。

      少年的身量已然很高了,春阳几乎被他的身形悉数遮挡,宋时窈被拢在了一片阴影中。

      她的眼前正巧是绣着瑞草祥云纹的衣襟,布料包裹下,是少年人滚烫的胸膛,极淡的雪松香猝不及防地闯进鼻腔,宋时窈有些不自在。

      不为别的,她只是忽然想起昨日阿娘所说,她将眼泪全蹭在陆淮序身上的事,旁的陆淮序能胡编乱造,但这件事是阿娘亲眼所见,必定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在陆淮序面前流眼泪这么丢人的事情,她瞬间恨不得挖条地道钻进去。

      故而,为了掩饰羞愤,宋时窈对准他的耳朵,扯着嗓子一字一顿:“陆淮序,我可真是谢谢你!”

      眼看小姑娘就要炸毛,陆淮序也见好就收,不再招惹她,一本正经:“你该走了。”

      宋时窈不明就里,两人之前闹得再严重,也没见哪次陆淮序开口赶她走:“我为什么要走?我还要去见伯母。”

      他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宋时窈思索半刻无果,觉得他越发莫名其妙:“能是什么日子啊?”

      见她真的毫无印象,陆淮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日三月三,上巳节,安乐特意摆宴于公主府,你若再不动身,迟了她怕是要闹了。”

      上巳节!

      宋时窈一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安乐的公主府刚刚落成,特意在上巳节这日摆了流觞曲水,邀人共赏。她上辈子因为魏家一事禁足府中未能前去而耿耿于怀许久,这辈子当然不能再耽误。

      宋时窈有些急了,但看陆淮序却一脸淡定,不由纳闷:“你不也要迟了,怎么一点都不急?”

      陆淮序一边往府外走,一边理所当然地回话:“怕什么,就说我与你在来的路上偶然相遇,但你非要拉着我吵一架才误了时辰,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陆淮序!你无耻!”

  •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没开玩笑,你今晚最好两个眼睛轮流站岗(磨刀霍霍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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