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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巳节 ...

  •   他真是一点都不当人!

      宋时窈实在恼火,但已来不及说什么,忙不迭地拎起裙摆,跟在他身后向府外的马车跑去。

      出于心急,宋时窈并未发觉,再次经过观云池旁时,阔步向前的陆淮序刻意放慢了步子落于身后,伸手护在了她的外侧。

      春风乍起,袖摆交缠。

      *

      二人紧赶慢赶,到底是赶在开宴前到了公主府。

      三月三,上巳节。

      恰逢安乐公主的府邸落成,特意凑上这个热闹在公主府内大摆宴饮,早早引了一泓曲水,弯弯绕绕地环着园子,煞是可爱。

      此回宴饮不仅是春日宴,更是开府宴,众人得安乐公主邀约,都在前厅处兴致勃勃地吟诗作对,曲水流觞。

      宋时窈一踏进公主府的大门,就被安乐热情相迎:“窈窈!”

      安乐公主是皇上年龄最小的女儿,平日里最为受宠,可无奈宫内少有能陪她解闷的玩伴,只好时常出宫来寻年龄相差不大的表兄陆淮序。

      这一来二去,和陆淮序倒是没怎么亲近,反而与他的死对头宋时窈走得越来越近,无话不谈。

      “你怎生来得这样迟,我可一直在等你……”

      安乐亲昵地挽过宋时窈,正要说些什么,抬眼却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人——陆淮序。

      “表……表哥?”

      这对冤家怎么一进门就撞上了?

      安乐如临大敌,原来的话在嘴边断了半截,觑眼宋时窈的脸色,悄悄移动步子插在两人中间,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表哥来得真巧,刚刚宴上正有人问你何时能到,不想我一出来便遇上了。表哥不如快去前厅吧,你那些朋友可都等急了。”

      蹩脚的借口,刻意挡住的视线。

      安乐极不想让他们二人待在一处,生怕这俩在门口直接吵起来,那这场上巳宴可真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她的这点小心思,陆淮序心知肚明,他微微颔首,轻嗯一声。

      眼见一场无形的危机被化解,安乐不由长舒一口气。

      可临走前,陆淮序却突然开口:“今日少饮酒,别到时候醉了又来寻我哭。”

      宋时窈闻言,咻的一下从安乐身后探出脑袋,一脸忿忿。

      他怎么好意思说?!

      她耍酒疯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去的他心里没点数吗。

      “哼!不劳你费心!”

      为来公主府赴宴,宋时窈在路上特意换上了那支安乐去年生辰赠她的海棠垂珠步摇。鬓边海棠春色,随她歪头的动作而摇动,清脆泠泠,晶莹辉耀,明眸皓齿,在阳光下晃得夺人心魄。

      垂珠摇曳,陆淮序被那抹姝色吸引,她依旧生动鲜活,连生气时下意识的神态都楚楚动人。

      元和十四年略带寒意的春阳下,陆淮序沉沉的眸光越过光阴与生死,坚定而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不是那具冰冷的尸体,而是生机活力的宋时窈。

      还好,她只是宋时窈,是未被旁人阴诡心思算计,快活无忧的宋府小娘子。

      心中某处无名的褶皱终于被抚平,陆淮序平静地收回视线,由公主府的下人引去入席。

      目送陆淮序离开,安乐不安地拽了拽宋时窈的衣袖:“你们俩又怎么回事呀,表哥才刚从定州回来就惹你生气了嘛?”

      “他不惹我生气才不正常。”

      宋时窈对此早已坦然,只一心瞧着安乐,多年未见,安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不由冁然一笑,心中欢喜。

      安乐不知道她的心思:“你被我表哥气傻了吗,做什么一直盯着我傻笑?”

      “他哪有那个本事,要气也得是我气死他才对。”宋时窈煞有介事。

      在这种事上都要争个高低,看来是没傻。

      “你们俩真幼稚!”安乐无奈,拽着她往前厅而去,“你还没好好看过我的公主府呢,待会宴席结束,我带你四处走走。”

      公主设宴,来往自然皆为世家权贵,但宋时窈还是没想到,安乐居然将整个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全都请了过来,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宋时窈甫一坐定,忽然察觉一抹视线停驻在自己周围,被窥视的不适感瞬间遍布全身。

      她循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人头攒动,嬉笑声起,没有任何异样,她心头一紧,只当是自己多疑。

      阳春三月,临水而宴,曲水流觞已是上巳节由来已久的风俗。

      宾客环流觞池而坐,一盏盛满饮酒的酒杯置于流水之上,随流漂下,停在某人面前时,就必须饮下杯中酒并作诗一首,如若作不出便需罚酒。

      酒盏随水流而动,停在谁的面前得看天机,有时运气不济,一天下来都不一定能轮上一次。

      是以,安乐便特意加了一项环节,流觞曲水只是第一轮,第二轮则是每人各赋诗三首,由公主府的下人统一誊抄展出,每人再各选最优的三首,最后看看究竟谁能拔得头筹。

      丝竹乐起,酒盏随流而动,众人兴致高涨。

      宋时窈却有片刻恍惚。

      前世嫁入魏家后,魏老夫人最不喜女子读书,对宋时窈整日习书写字的行事颇为不满。

      由于与魏然约定在前,委曲求全之下,宋时窈只能将所有的书册束之高阁,再未碰过诗文。

      她从未想过,被囚于困笼多年,一朝重生后竟还有机会再斗诗取乐。

      不过宋时窈对自己半杯倒的酒量有格外清晰的认知,心里虽实在难耐,但还是安分地去了一边瞧他们流觞斗诗,待赋诗三首时再尽诗兴。

      几个回合下来,其中最瞩目的自然是陆淮序。

      靖国公武爵袭世,镇守边关重镇,功名显赫,可到了陆淮序这一辈,却弃武从文考取功名,成了武将世家里的一股清流。

      才不过一会,周围便传出不少姑娘家的窃窃私语。

      簪缨门第出身,样貌俊雅,自持稳重,不及弱冠便已是三元及第的状元才子,能被这么多人追捧不足为奇。

      即便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宋时窈也不得不承认,能做到三元及第的陆淮序确实文采斐然,高才绝学。

      样貌嘛,也勉勉强强看得顺眼。

      但至于别的什么性情为人,那可就难说了。

      回忆起两人从小斗到大的经历,陆淮序哪里有传言中那么光风霁月,分明是一肚子坏心眼的时候居多。尤其是在抹黑她的这件事情上,姓陆的更是不遗余力。

      想到这,宋时窈气不过,咬牙切齿地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

      话题中心的陆淮序却没旁人那般闲适。

      他一边应付着宴饮,却依旧分出心思,注意着那道长久且毫无转移地停在宋时窈身上的目光。

      角落里的那人抚着手上的扳指,瞧见宋时窈与旁人交谈的笑颜,竟也无意识地跟着扯动了唇角,可只是一瞬,待他发现后又将笑意压了下去。

      这一幕正巧落在陆淮序的眼中,他手一顿,罕见地未能续上诗句。

      愿赌服输,他淡然执起酒樽,一饮而尽,只是眼底隐隐挂上了一抹自嘲。

      流觞结束,觥筹交错,正是宴酣之乐。

      宋时窈早已挥毫泼墨,将三首诗作罢,这会正被安乐缠着推敲诗文。

      “窈窈,你快帮我看看这句诗要怎么改才好,我总觉得不合意境。”

      她探头瞧了安乐的诗作一眼,沉吟片刻,提笔将诗中某句一圈,在旁写下几字:“不如将这句一改,与你这首诗通篇的意境便相符了。”

      “嗯……”安乐点点头,“你刚说的这句我怎么从没听过,是出自什么典故?”

      “没听过很正常,这句诗出自《独文集》,我也是之前偶然瞧过残卷,寻不到全篇。”宋时窈不无可惜地叹息,“《独文集》仅是残卷便写得那般恢弘,要是有生之年能读完全篇就好了,若能得见作此篇者更是再好不过。”

      “独、文、集。”安乐喃喃思索一阵,突然想起什么,“作此书者可是定州人士?”

      “好像是有这样的传闻。”

      “那就对了!”安乐惊喜,“表哥这次去定州寻得了一篇孤作,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宋时窈瞬间来了兴致:“当真?!待会我就去找陆淮序借!”

      “宋姑娘这般高兴,可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宋时窈转身,来者笑意清浅,眸若秋水,身姿娉娉袅袅,莲步轻移已至眼前。

      是张眉眼如画,光洁耀目的面容,宋时窈第一眼便被吸引了目光。

      只是这张脸却有些陌生。

      “原来是徐蓁姐姐。”安乐见宋时窈的反应,便猜到她没认出来人,赶紧接过话。

      宋时窈顿时明了:“徐蓁姐姐好久不见。”

      徐蓁福身行礼:“小女见过公主殿下,多谢殿下此番相邀才能得见如此景致。”

      徐蓁是礼部徐尚书家的嫡女,前世与宋时窈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她没能一眼认出自然不奇怪。

      只是,没有多深交情的徐蓁却为何突然来找她?

      甚至不同于旁人来搭话时,要么赞安乐今日气色绝佳,要么叹公主府修得恢弘雅致。

      徐蓁却在三人的谈话间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放在宋时窈身上,一会儿问宋父宋母是否康健,一会儿关心宋时窈尚在墨州任职的兄长宋时谦何时归京,一会儿又将话题引到诗文上,赞她作的文章如何厉害,不输状元才子。

      宋时窈虽觉得奇怪,但还是一面赏心悦目地盯着徐蓁,一面对她的问题一一回答,反正只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无甚重要。

      她对徐蓁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一门心思地盯着人家的脸瞧。

      直到徐蓁离开,安乐才无奈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打断她追随徐蓁背影的目光:“你这个习惯怎么一点都没变,但凡瞧见漂亮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移不开眼。”

      宋时窈还是不肯回神,用手支着脑袋辩解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有谁能免俗呢?”

      安乐想起刚才徐蓁话语背后的意图,看着那道离开的身影不禁慨叹:“想必所谓爱屋及乌,便是如此。”

      “什么爱屋及乌?”宋时窈终于回首,很是纳闷,“刚才徐姐姐为何一直问我家的事?我们两家很熟吗?”

      安乐越发沉重地长叹一口气:“窈窈啊,你在写文著诗这方面如此才思敏捷,怎么一到别的事情上,连这么直白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明白,真是可惜了徐姐姐的心思。”

      “徐姐姐的心思?”宋时窈越发听不懂,“什么心思?”

      安乐无奈,她早该想到的,宋时窈在这种事情上要是能通一窍,她跟陆淮序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只好解释道:“徐姐姐倾慕你兄长的心思。难道你没发现她每次找你说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问起你兄长可否安好,何时归京,甚至旁敲侧击他的喜好吗?”

      经安乐这样一提醒,宋时窈似乎有了一点觉悟:“好像……的确如此。”

      但说着又话锋一转:“可是,她如果倾慕我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应该直接将喜欢告诉我哥才对啊。”

      “你忘了你哥现如今不在京城吗?”

      “之前他在的时候也没见徐姐姐去找过他啊。”宋时窈有理有据,“旁人知道她喜欢有什么用,重点不应该是让我哥知道吗?”

      “可心意这种事情总不好如此直白,况且徐姐姐还是个女儿家。”

      宋时窈忽然忆起前世,默声一阵:“人生苦短,说不定哪天就会横遭不测,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从旁人那里一传十十传百地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总要当面说出来才好,不然便会遗憾终身。”

      安乐被宋时窈这套理论说得忽然一梗,打量着她半晌才道:“窈窈,我总觉得你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宋时窈收起神色,莞尔:“我怎么可能会变,一定是你感觉错了。”

      安乐也一笑而过,不再说什么,只是她的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角落中的一道身影,若有所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打直球,但是天然呆
    宝贝们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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