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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积怨 ...

  •   当宋时窈再次醒来时,她已躺在了自己的闺阁之中,阵阵暖香袭人,分明是极熟悉的地方,却依旧由心升起一阵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宋时窈犹豫着将手覆在心口上。

      砰、砰、砰。

      鲜活,有力。

      属于活人的心跳。

      她真的,还活着。

      “姑娘!您终于醒啦!”丫鬟春桃推门而入,见宋时窈醒来,大喜过望,“快将这碗药趁热喝了吧。”

      宋时窈怔怔起身,木然地接过药碗仰头就灌,温热而苦涩的药液顺着喉管滑下,满腔的苦味终于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皱着眉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才捧着药碗,想起来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春桃递糖的手递到一半,闻言一愣,只犹豫着半遮半掩地回答:“您说昨日魏老夫人的寿宴么?是陆世子将您送回来的。”

      陆世子,陆淮序?

      宋时窈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阴雨连绵的春三月里,一身带着潮意的白色笼罩了她,低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原来,那不是梦。

      但她并未多想,又急切地接着问:“魏家呢?昨日魏家可发生什么事?”

      春桃不解,疑惑地摇了摇头:“昨日魏家不就是魏老夫人寿宴吗?还能发生什么呀?”

      宋时窈听罢才突然反应过来,魏然与红玉是魏家家事,这辈子她这个外人又不曾被牵扯其中,魏家没道理将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春桃自然不知。

      可春桃又想了一会,却道:“不过,姑娘离开后,清远侯魏然倒是来问过一句您的下落,当时脸色瞧着不大好。您与他之间是怎么回事啊?”

      她微微怔神,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

      魏然。

      这个名字曾经将她困在囚笼之中,压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她与魏然是怎么回事呢?

      仔细想想,大抵是这天底下最陌生的夫妻吧,她不爱魏然,魏然娶她,应当也只是形势所迫,顺便借宋家之势罢了。

      除了魏老夫人寿宴,她就只在新婚当日魏然挑起盖头时才近距离地看过他一眼,当时的她不曾知晓,这竟是她与魏然的最后一面。

      新婚当夜,边关突来急报,魏然被一道圣旨派往边关迎敌,事态紧急,他们二人甚至不曾圆房,不曾过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

      魏家家事繁杂,人心叵测,魏然这一走便是两年,只留初来乍到的宋时窈一人应付难缠的魏家众人。

      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两年后,战事平息,魏然传信不日便可归京,可偏就是在归京路上,魏然遇伏身亡,宋时窈从此变成了寡妇,还背上了克夫的名头。

      至于后面的事,宋时窈不愿再想下去,她只是微微敛眸,轻声开口:“我与魏然,没什么关系,我从来,都不认识他。”

      她的语气太过轻渺,泛着一股沉沉的死气,远不像一个闺阁娇宠的姑娘家口中说出来的话,春桃察觉到宋时窈的不对劲,赶紧住嘴,没敢多问。

      寒江没过头顶的窒息感尚存,宋时窈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后怕。

      魏家境况复杂,于她而言,并非良配,况且,她对魏然,亦无男女之情,没必要为了他再趟这池浑水,惹不起但她躲得起,往后,离魏然还需躲得远些才好,免得再重蹈覆辙。

      趁现在一切都尚有转机,她不是所谓的魏夫人,依旧还是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宋府千金,是那个每日只顾着烦恼怎么跟陆淮序吵架才能吵赢的宋时窈。

      不过说起陆淮序,他们二人倒是有些渊源。

      陆淮序的母亲靖国公夫人是当朝长公主,宋母少时曾入宫做过公主伴读,与长公主乃是手帕之交,感情颇深。有了这层交情在,两人各自成婚后宋陆两家便时常来往,连带着他们这些小辈也彼此熟识。

      在旁人眼里,陆淮序是国公府世子,玉树临风,儒雅矜贵,更是连中三元名满京城的状元才子,连皇上都亲口赞他“麒麟子”之名。

      但在宋时窈这里,他就是跟自己打小不对付,冤家路窄的死对头,每次见面若不吵上一架,俩人心里便都不舒坦。

      前世两人当了一辈子的死敌,今生她一睁眼就被陆淮序给救了,这样一想,宋时窈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说到底,她与陆淮序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回首看去,更像是幼年不懂事时的打打闹闹。

      况且,自己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犯不着跟他这种一辈子都没过完的计较。

      宋时窈如此想着,心里总算畅快了些。

      不过,依照上一辈子的记忆,此时的陆淮序应当正在定州才是,等他赶回上京时,她与魏然的婚事早已定下。

      这辈子,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魏老夫人的寿宴上,还顺道帮了自己的忙。

      宋时窈正想再问些什么,门口却进来一道身影,径直向她而来。

      “阿娘!”

      待宋时窈认清人后,一脸惊喜,跌跌撞撞地跑下榻去,一下便扑进了宋母的怀里,前生今世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上辈子她嫁给魏然后,出于诸多原因,她再未回过宋府,亦不曾再见过父母兄长。

      没人知道,她与阿娘的这一面,是时隔五年的重逢。

      宋母虽然奇怪宋时窈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但还是笑着轻抚女儿的后背:“我们窈窈怎么了?”

      母亲温暖的气息让宋时窈彻底安心,她暗自抹掉眼角的泪珠,仰起头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昨夜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宋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语气却是宠溺:“你个小醉猫,还好意思说,昨日就不该带你去赴宴,居然醉成那个样子。若不是淮序那孩子恰好遇上将你送回来,我与你阿爹指不定要找一晚上人呢。”

      昨日?

      昨日她不是昏迷后被陆淮序送回来的吗?怎么会变成她喝醉了?

      不过仔细一想,昨日的局面确实不好照实说,陆淮序找个别的借口也无可厚非。

      可听宋母如此语气,宋时窈突然涌起一阵不安的预感——陆淮序将她送回府中找的借口定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她微愣,试探问道:“我昨日怎么了?”

      宋母无奈,拉着她的手坐下:“怎么,醉得太厉害记不清了?”

      宋时窈实在想知道陆淮序扯了个什么样的借口,便扯着宋母的衣袖撒娇道:“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嘛。”

      “看来以后是真不能让你喝酒了。”宋母没忍住笑意,无奈摇头,“听淮序说,你昨日吃多了酒,从魏府溜出去后找到他,非要拉着他比诗斗文一较高下,输了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送你回来时,阿娘可瞧得真切,你把眼泪全蹭人家身上了,这孩子素来爱洁,回头可得赔他一身衣裳才是。”

      “什么?!”

      如平地炸开一声惊雷,宋时窈眼前一白,脑海中瞬间只冒出了一个想法:陆淮序还是曾经那个陆淮序,这胡诌八扯的本事当真一点没变。

      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宋时窈好久没吭声,只扶额跌坐在榻上,生无可恋。

      宋母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你阿兄说得当真不错,你在淮序面前,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把你们俩人放一块,必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宋时窈无奈,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辩解如此苍白:“阿娘,你别信他,我作的诗文绝对不可能输给他!”

      她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到陆淮序面前跟他好好理论一番。

      什么打打闹闹,这分明就是人身攻击!

      是以,念在陆淮序只活了小半辈子还帮了自己的大忙便不再跟他一般计较的念头,还没存活过一刻钟就已经被宋时窈自己扼杀在了萌芽中。

      呵,陆淮序这条狗谁爱忍谁忍,反正她是忍不了一点!

      宋母知道这俩孩子从小就不对付,又见宋时窈情绪这样激动,便也不再说下去,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让宋时窈自己一个人待着好好休息。

      可宋时窈哪里还能好好休息,她越想越压不住火,转头问春桃:“昨日送我回府时,陆淮序还说了些什么?”

      春桃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时窈却看得清楚,自暴自弃道:“他在我阿娘面前都敢扯成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春桃没抬头,埋首紧盯着鞋上的花纹,嘟囔出声:“陆世子还说输了诗文不要紧,您只在他面前出丑也不要紧,但若让别人也瞧见了这副样子,您今日起来指不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一头撞死才肯罢休。所以,他把您送回宋府后特意叮嘱我们细心照料,别让您再跑出去……”

      很好,拳头硬了。

      宋时窈强忍着听到最后,不由咬牙切齿,陆淮序可真能耐,当真是一句人话都不说。

      看着宋时窈逐渐收紧的拳头,春桃暗自咋舌,姑娘寻常看起来是端庄有礼的世家贵女,对旁人连半分重话都不会说,可一旦提到陆世子,她定会横生火气,谁都压不住。

      他们二人积怨颇深,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梁子,春桃不好多说,收了药碗默默离开。

      房中只剩宋时窈一人,寂静吞没了四处角落。

      天色渐暗,重生后意识清醒的第一夜,宋时窈一夜无眠,她静坐在自己的闺房,像具木偶,于夜色中一动不动。

      宋时窈想着前世种种,夙愿难偿,想着阿爹罹难阿娘病重,宋家衰颓,想着身困魏府,磋磨至死。

      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地栽进无路可退的困局,多年蹉跎,命丧寒江。

      这样的一生,她不甘。

      宋时窈虽不精明,但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早在前世嫁入魏家后,她便后知后觉自己那日被带入魏然的卧房并非偶然,而是蓄意为之。

      就如同今生,她清楚红玉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受人指使,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她想彻查到底,最终也只会被人遮掩而过,将所有的罪名扣在红玉的头上,兜来转去,自己还要跟魏家纠缠不清,羁绊愈深,得不偿失。

      这不是宋时窈想要的结果,她不愿跟魏家有半点瓜葛。

      重来一次,就要有重来一次的活法,前世的未尽之言,未成之事,她都要一一实现,没时间精力耗在魏家。

      毕竟时间这个东西,可太难得了,难得到让她总觉得自己如今的新生似是凭空偷来的。

      若为了一个魏家劳心费力,太不值当。

      长夜漫漫,孤灯一盏,宋时窈沉默地想了许多,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变得明了。

      直到一缕春阳泻入屋内,她终于动了。

      第一桩事,便毫不犹豫地带着春桃踏进了靖国公府。

      春桃见姑娘面沉如水,担心她与陆淮序再起纷争,忙搜肠刮肚地想法子将人劝下来:“姑娘,您马上便要及笄礼了,若与陆世子还是这般不避讳,恐怕有损您的清誉。”

      宋时窈却格外坦率,轻描淡写:“正常人知道我和陆淮序待在一起,难道不是应该担心我俩谁先把谁掐死吗,怎么可能还有人会质疑我们的清白?”

      春桃哑然,这话说得,好像确实没错。

      宋时窈和陆淮序这对冤家对头闻名上京,虽说传言难免有夸大之嫌,但说到底,水火不容是真,很难有人会怀疑他俩之间有什么男女之情。

      除非,那人多少有些不正常。

  •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才重生第一天就给我整这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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