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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画像出稿几近傍晚,这期间杜城也没有闲着,蹑手蹑脚搬了一大堆的文件来406,陪捏着炭笔作画的沈翊一起写写画画。
      他们之间无需虚假的热闹修饰,甚至连冗余的对话也省略了,只是静谧地坐着,偶尔抬头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笑意不自觉地自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心情放松许多,也能减轻一些工作的枯燥。
      沈翊提交的画纸上是一名年轻的男人,经过系统对比显示叫做游洲,22岁,是家里的次子,应届毕业生,因备考研究生独自在校外租了房子,但不知何故缺席了第二天的两门考试,整个考研计划因此泡汤。
      警方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现在的住所,就如同他的个人信息一样,几乎是手到擒来。
      张局说这都多亏了小沈的画像,不然光是排查此人的身份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沈翊谦虚地回应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能归功于某一个人,作为队长的杜城全程在一旁听着,只笑不说话,如果非要翻译一下他此刻的表情,大概叫与有荣焉。
      张局逮他那叫一逮一个准:“还愣着干什么?抓人去啊!”
      杜城敬礼称是,沈翊跟他并排站着,正侧身仰头望过来,眼里跃动着隐隐绰绰的、仿佛春日飘摇游丝一样的明灭光亮。
      不管怎么说,那嫌疑人手里有枪,去抓捕他,必然会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可以称作是担忧,但又不完全是,或许是因为这回出现场不让带上他,心脏便会不由自主地拉扯出一念看不见的细绳落脚到杜城的身上,是牵挂。
      也许做警察的家属,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哪怕沈翊他自己也是警察。
      这点杜城亦然。
      只是不会阻拦,因为太过了解,彼此疯起来狂起来到底如何。
      恋爱不是为了相互制造障碍的。
      心里的障,或许只能靠自我化解。
      张局环顾了二人的神色,心下了然,把两个正默默憋话的家伙们请出了她的办公室。
      刑侦队长明白他的小画家正在想些什么,只是非常可惜不能在此时此刻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或者低下头亲一亲他:“有人说驾驭不了的武器不会成为攻击的助力,反而是掣肘,沈老师觉得如何?”
      沈翊弯起眉毛,跟往常一样,那张小巧的脸蛋上有一股近乎幼态的天真如同舒展的画卷一般弥漫开来,与他那双灵动明媚的眸子很是相配:“我有东西给你。”
      他取东西的速度很快,杜城刚刚布置完工作,就“嗖”地一下跑过来了。
      是苹果,蒋峰跟着队长大人沾光,也蹭了一个。
      对此沈翊自有他的一套说法:“这个……先填填肚子,等你们回来吃饭。”
      蒋峰道了谢,想也没想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杜城倒是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说“沈老师有心了”,笑得像是一只藏在云山雾绕里的老狐狸。
      李晗从后头探出一只小脑袋,故作悲切的音调仿佛是一颗酸溜溜的小青梅:“呜呜,沈老师你偏心,怎么能没有我的份呢?”
      沈翊垂下眼帘抿着嘴笑:“都有,麻烦你帮我一起分给大家。”

      游洲其实很好找,他就待在了他的出租屋里,哪儿也没去。
      难的是发觉警察来了,他正坐在天台上,闹着要自(城翊)杀。
      这是一栋老旧的六层楼,没有电梯,也没有物业,天台是居民平常用来晾晒被褥衣服的地方,周围似模似样的做了一层防护栏,但抵不过有心想要翻越过去的人。天台的底下是一片并不茂密的小林子,树木参差不齐,大多生得丑陋,尤其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枝丫相互交错着,地面的落叶有的是破碎的,有的腐烂了,一派凋敝而又杂乱的景象。这林中还建着几处棚屋,屋子里的人自忖是违章建筑,一听说警察来了扭头就跑,直到确认了跟他们无关才鬼鬼祟祟地摸回来,混在人群的最后头看起了热闹。有人说是要自杀嘛,横竖图个新鲜罢了,不帮忙,也不催促,只是抬头看着,或者跟熟识的人议论几句,久而久之,会生出一种僵硬而麻木的氛围。
      虽然已经叫了救援队,可是看这个地方的环境状况,除非一股脑儿把这些树砍了房子拆了,不然一下子好像很难施展得开。
      这个游洲,可真会挑地方。
      杜城在底下留下了两个维护现场秩序的人,其他的则跟他往楼上去了,两个前往顶层做谈判专家,剩下的全去了屋子里。
      游洲的出租屋在5层,屋里到处都是被记号笔标记得五颜六色的书籍,还有各式各样的包装食品,以及被揉皱了的塑料袋,就是他中午时分从小超市里抢来的那些,统统被当做证物,密封保存了起来。
      杜城最关心当然不是这些:“搜一下那把枪在哪儿!”
      但其实心里也明白,那种东西,很有可能是被游洲随身带着了。
      果不其然,警方并没有从这间屋子里找到手(城翊)枪和子(城翊)弹。
      游洲的故事可以总结为一个在外地求学的落魄学子被冷言冷语奚落后怀恨在心从而伺机报复的故事。
      某天夜里他独自去烧烤摊撸串,是为了填饱肚子,也是为了排解之头一天考试不顺的忧虑,不过在等上菜的时候看了会儿书,竟然被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男人肆意嘲笑。开始的时候说他是故作正经的书呆子,又说是表面装好学生其实在等着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这其实还好,那些人过过嘴瘾、游洲置若罔闻也就算了,然而纵容的后果是更加的胆大妄为,难听的话逐渐变成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还有对他家里的各个亲戚的人身攻击。游洲还是胆子小,他匆匆起身跑去前台结账,想着眼不见为净,却被这几个酒蒙子团团围住,又是勾肩又是搭背地要挟他“请客”,他还是不愿意,想逃,但是没跑得成,被拖到旁边的小巷子里,狠狠地挨了一顿揍,不知道被暴打了多少下,最后直接昏迷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错过了次日的考试,苟延残喘延续到今年冬天的北江读书之旅,就算是彻底玩完了。
      游洲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会对此生出怨恨的心思,只是本身的个性原来并不支撑他去报复什么,如果不是偶然捡到那把手枪的话,如果不是偶然得知其中一个打他的男人会外出采购而他的小店里只剩下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妻女的话,如果不是今天实在郁闷难消还喝了一点酒的话,也许他不会把心一横走进那家铺子吧?
      说是抢(城翊)劫,其实更加像是某种发泄,可性子里那点软弱的底色又没法让他真正做出来什么。这会儿警察都找上门了,他甚至不敢扭头逃跑,也不敢拉个人质过来谈判,只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做筹码。赌什么呢?他是村里近年来唯一的大学生,抱着宁死也坚决不能去坐牢的思想,毕竟家里光耀门楣的期望,全部都在等着他。
      你还等什么呢?
      楼下的那些人,可都等着看一场笑话呢!

      一直僵持的局面令杜城有点儿头痛,心想怎么偏偏没有带沈翊那个大忽悠过来?咱们队长的这张脸可太不适合去给人洗脑了,万一给嫌疑人吓哭了摔下去,不止某些叽叽喳喳的媒体又该有事儿做了,接下来必然还有一堆报告和审查等着他,想想都觉得难受。
      蒋峰缩在楼梯口毛遂自荐:“要不我去会会他?”
      杜城冷漠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去干嘛?表演单口相声啊!找李晗要联系方式,给他家里打电话!等等,”杜城说着说着突然又一脸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硬硬的,远远不如沈翊的手感来得那么好,“通了先把电话给我……聊聊。”
      电话那头,杜城才刚刚简要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游洲的父亲就表现出了一种十分急切的情绪,这种焦虑甚至夹杂着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口不择言,把杜城都拱得火气直冒,偏生他不得不冷静,劝说让游父换他的母亲过来,那边的声音便更加的激动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儿子性命攸关,你找个女人来做什么?”
      杜城没空跟他讲大道理,只好用强硬的言辞碾压过去:“让你换你就换!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好不容易那边换了个悲戚哽咽的女声,是游母费力抢来的电话,可她也没比她的丈夫冷静多少,一个劲儿地哭,又不停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喊得撕心裂肺的,听着着实可怜。
      “太丢人了!”这是游父的声音,也不知说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是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老婆。
      “您的任务是劝说您的儿子尽快离开那个要命的栏杆。”杜城对这样的家庭不予置评,只是在冷静地做他该做的那些事情,“请两位一定要记住,你们的声线,状态,甚至是呼吸节奏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游洲接下来所做的决定。他希望带给家庭荣耀,之前也一直在为此努力着,但家也是避风的港湾,”他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眯了一下眼睛,“游洲还很年轻,依然是十分眷恋亲人的。”
      他把手机传给了天台上伺机而动的劝解员,指示他们还是要以亲情牌为主,母亲绝望的恸哭大概率会触动游洲的心弦,前提是她旁边的老头子不要随便乱讲话。
      自己则是跟蒋峰一起,分别躲在门的两侧默默观察,以备不时之需。
      杜城预料得没错,游洲很快就犹豫了,或许是母亲声嘶力竭地劝说让他动摇了,或许是他本来就不敢死,总而言之,他终于慢吞吞地从那该死的栏杆上挪下来了。
      两位劝解员也偷偷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完全松懈,老实说大家都很害怕游父的那张嘴突然犯什么毛病,一不小心就给他儿子亲自“推”下去了。
      还好这家伙晓得不会讲话就闭嘴的道理,直到游洲重新踏足天台的地面,他始终未发一言,连个音节也没有泄露出来。
      可是变故就是在这时候产生的。
      一个年轻的女声突然从手机那头传了进来:“爸,妈,咱们……”
      游洲脸色一变,“小铃?爸妈?你……你已经嫁给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不是说好了等我回去的吗?你们不是答应把她许给我了吗?明明他哪里都比不上我,为什么好处又让他得了?”他的神色异常激动,蓦地掏出了手(城翊)枪,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去死吧!”
      他的手指一直在胡乱摸索着,眼看要往扳机那儿去了,附近的警员都下意识地去寻找掩体,只有杜城毫不躲闪,反而疾步迎着枪口冲了上去,惊得蒋峰脸色大变,喉咙都提到嗓子眼了:“卧槽!城队……”
      在这一刻,他甚至脑补到了之后自己在沈翊面前放声大哭求原谅的剧情了,不是他不肯拦着,是真的猝不及防啊!
      然而想象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倒是跪倒在地的游洲被杜城反剪了双手,戴上了手铐,并且径直没收了手中的枪支。
      杜城冷笑一声,转头把那玩意儿扔给了蒋峰,后者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诶?这把枪……好轻啊!而且竟然磨损得这么厉害……它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听我说,这个里边根本就没有装子(城翊)弹,”杜城顶着沈翊手中削笔刀的压力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道,“你看看这里,”他指了指抢超市时候的视频,“单手,还抬得这么高,还有方才他……唉,你不在现场没看到,他其实在逃避扣动扳机,因为知道根本就响不了,不然一开始就应该将手指头老老实实放在那儿……我有了把握才冲上去的,才不是脑子一热……”
      沈翊细细把玩着手中的削笔刀,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没受伤吧?”
      杜城立马闭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只等待检阅的巨型机器人。
      “嗯,”沈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信了他的说法,“老闫和蒋峰去审讯室了?我也去看看。”
      杜城喜笑颜开,“沈老师这边请!”这年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亏了你的画像,那游洲,好像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可太像了!”
      沈翊转了一下刀刃,寒光一闪,闪得杜城一个激灵。
      “不是说要去审讯室吗?咱放下那个东西,走着呗!”
      沈翊慢悠悠地走近他,小画家的个子不高,气势倒是挺足:“把袖子挽起来!”
      杜城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掩饰得非常快,立马伸手去挽右手的袖子,但是被沈翊摁着胳膊一把拦住了,小画家晃了晃手中的小刀,语气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那边。”
      杜城抿了抿嘴,终于还是乖乖地换手,用被小猫爪子扒拉着的右手一脸无奈地去挽左臂的袖子,然而沈翊等的就是这一刻,五指并行往上一推,某人右臂上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立马暴露无遗。
      沈翊在辩无可辩的事实面前挑了挑眉:“虚则实之?城队的《孙子兵法》学得不错啊。”
      杜城拿眼前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不是班门弄斧了吗?”他先是故作可怜,“就是不小心撞到的……”见起不到效果,又迅速滑跪,“请问我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沈翊的眼睛盯着那团青紫,手里还握着刀,状似有在那一处再添一些血淋淋的鲜红的气势:“你说呢?”
      杜城立马撒娇狗狗上身,只差没扑倒沈翊怀里哭唧唧地求安慰求抱抱了:“好疼的,我又够不着,求求沈老师行行好,帮忙涂涂药呗~”
      沈翊转了转手中的小刀,又放下了:“……你先坐吧。”
      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处理某人胳膊上这团碍眼的青紫色比较重要。
      那边的审讯,不是还有老闫和蒋峰吗?
      至于是不是太心软了……对他,总归是心软惯了的。
      谁能拒绝一只可怜巴巴冲你呜呜撒娇的大狗狗呢?
      哪怕明知道他就是假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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