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诚意》莲中酒

14、第 14 章

　　沈翊同李晗聊着聊着便收到了来自蒋峰的开会通知，他斜靠在门边上，只探了个脑袋进来，表情一股子窃兮兮的味道，见屋里两人都看向了自己，便挤眉弄眼地比划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头一歪，又吐了吐舌头，然后才忙不迭往其他人那里跑去了。
　　李晗一脸黑人问号：“他的意思是马上要被人嘎了是吗？”
　　沈翊想了想，没往406去了，而是找李晗借了纸笔，公务员开会嘛，还有外人在场，表面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他是说你观察得没错，人家特意过来就是兴师问罪的，”沈翊拿好东西，“一起去看看吧。”
　　李晗撇了撇嘴，没吱声。
　　她做不到像是沈翊这般淡定自若，对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人，难免会抱有不小的敌意。
　　这个会还没有开始现场就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氛围，张局单独在首位，杜城在她的左边坐着，他的对面是市局不重要的小领导甲，挨着他们的则是市局更不重要更小的领导乙和丙，北江分局的人得从第三排开始数，老闫是资历最老的，何溶月也算一个，剩下的包括蒋峰李晗小马沈翊统统都得往后边靠，大家被气氛带动着，正襟危坐的人不少，沈翊也不在会上捏泥巴了，他架着手里的签字笔，转了转，又往前头看了看，跟杜城对上了视线，也不知道这两人用脑电波交流了些什么，然后沈翊不转笔了，改用笔头在纸上点点画画，由于没有摘掉笔帽，甚至并未出声，纸上没有留下痕迹，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
　　但显然有不少人不这么认为，他们并不一定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沈翊，却在用余光暗暗地揣摩，是摩斯密码吗？
　　沈翊如大家所愿，敲下了一长串的字母，attention，蒋峰脸上藏不住事儿，第一个咧开了嘴呵呵直乐，被台上清嗓子的张局飞了一个眼刀，赶忙缩了缩脖子，嗐，吓人！
　　杜城隐晦地笑了一下，无需动刀动枪的场合他一般不需要为沈翊操心，他家的小猫聪明着呢，跟小画家耍心眼儿，大概率只有某小孩儿气死人不偿命的份儿。
　　至于蒋峰嘛，杜城毫无压力地想，脑子间歇性失灵，制造出的效果倒是不错，磋磨一下长长记性也好。
　　事就是那么点事儿，随着无名男尸的重见天日，分局的鲁明却就此杳无踪迹了。现场没有发现被绑架的痕迹，自愿消失的可能性极大，坏就坏在那天晚上他们是准备去抓捕人贩子洛樊的，鲁明跟大家一样，身上带着枪，现役的刑警和他的配枪一起玩起了失踪，上级领导不上心才怪。
　　从鲁明的背景资料也不好入手，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好不容易考上了警校，街坊邻居们还因此为他摆过庆功宴，但是也就如此了，真要深究起来，这些人跟他竟然无一深交，工作以后领了工资，他会捐出很大一部分给那附近的养老院和学校，好像也没有旁的意思，更像是一种礼尚往来的回报，仅此而已。
　　小领导乙忿忿不平地念念有词：“咱们的队伍就不该招这种无父无母的野孩子进来……”
　　这话特别得罪人，尤其沈翊还没怎么着呢，北江分局里好几号人的眼睛里就开始默默地喷火了，杜城咬着后槽牙预备拍案而起，被张局以“觉悟不高的人只会配戴着有色眼镜看这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无论瞧见了什么都只晓得以偏概全”给摁了回去，李晗紧接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甚至还不如那些朴实的街坊领居呢”，被市局的人恶狠狠地瞪了，蒋峰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欠了吧唧地继续往外发散，还特意摆出了一脸忧国忧民的忧郁嘴脸，“有这种人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北江文明城市的评级啊！”这群人，没有最损，只有更损。
　　小领导丙似是准备要开口帮腔，被他的上级领导甲用眼神制止了。
　　众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不光是破案率，论阴阳怪气，咱分局也不怵旁人。
　　张局拍了怕手，示意集中注意力：“市局派人来了解鲁明失踪的情况，各位知无不言哈！”
　　领导甲对底下涌动的暗潮装聋作哑：“我们需要同各位一对一谈话，请做好准备。杜队长，辛苦了，您是最后一个。”
　　杜城斜靠在椅背上，是平常张局但凡看一眼就得冲过去拎起耳朵大骂“坐没坐相”的痞子样儿，“行，我等着！对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将蒋峰小马一众人等单拎了出来，“都是我们的外勤人员，日子不比一些无事可做的闲散人士，上个班还有功夫到处遛弯儿，悠闲养老，他们还有许多活儿要跑，耽误不起的，麻烦快一点！”有的人哪怕只是坐着气势也能碾压周围一干人等，尤其他还跷着二郎腿，一派理所当然指点江山的模样，“咳咳，你们还聚在这里干什么啊？等张局和我亲自来请各位少爷小姐回去办公是不是？”瞧瞧这张嘴，但凡张局没给他贴上封条，无差别扫射这不就开始了嘛！
　　北江分局的各位大小朋友因着城队的话正准备一哄而散，沈翊突然起身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张局，鲁明的失踪案同无名男尸案是两个不同的案子对吧？”
　　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大家虽然鲁明的失踪惊动了上级单位，但无名男尸案仍然是咱们北江分局的案子，不要一不小心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东西，反而因此惹上事儿，就不美了。
　　张局背着手笑了，另外给了杜城一个不争气的斜睨，看看人家小沈，这不比你聪明会来事儿吗:“那是当然。”
　　市局领导甲乙丙的脸上根据个人控制力的差异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纹——这还没有开始呢，就先给他们把一条关键的路给堵上了。只是上级交代了的，还能咋整，硬着头皮问呗！
　　领导甲不甘心吃了这个暗亏：“沈老师，那就您先请吧！”
　　沈翊跟鲁明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且是他失踪之后才前往现场，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从他这儿首先开始，但市局来的领导嘛，调整一下顺序而已，这种小小的任性权力还是有的。
　　杜城面上风平浪静内心疾风骤雨，人家是谁家，沈翊是我家的！你们跑去招惹他，简直是……自讨苦吃啊！
　　沈翊顶着他那张眉清目秀的俊俏脸蛋乖乖地应了声“好”。
　　蒋峰搓着脚挪过去在杜城跟前悄声犯嘀咕:“沈老师，这，没事儿吧？”
　　他脑子不好但也不是完全的脑子不好，这些市局来的破人竟然拿他们这儿最是弱不禁风的沈老师开刀，实在太没劲了！
　　杜城拍了拍他的后背，也没多话，脸色看着还挺平静的:“除非他们想不开，都不愿意再回去了。”
　　蒋峰被他话里的冷意冻得偷偷地耸了一下肩膀，这大冬天的北风呼啸，还挺冷的不是？
　　张局不耐地挥了挥手:“没别的事儿都给我回去干活啊！一堆案子还没破呢，一堆警察都搁这儿表演站桩，年终奖还想不想要了？”
　　所有人，包括杜城立马脚底抹油，溜得比回窝的兔子还要快。
　　没法子，看架势，咱们的领导大人好像要小宇宙爆发了。
　　张局望着猴崽子们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年关将至破事儿一堆，竟然还有特地跑到跟前来拱火的，他们不怕引火烧身，她可还头痛着呢，真要命！

　　“有冯玉的消息吗？”现在杜城给刑警队开会那是名正言顺地大门紧闭，且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打扰，针对性也是非常明显的就是了。
　　蒋峰连忙冒头出来:“派出所那边还在查，可是那地儿太大了，又没有监控……”
　　“换一种思路，”杜城的表情说明他不打算继续含蓄下去了，“直接查那一片有没有舒筱菁的房产，以他或者黄淳的名义租的房子也行。”也就是说，作为队长，他在并无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向所有人摊牌了他对舒筱菁的怀疑，方向正确还好，一旦错了……至少也得带着大家走上一段不小的弯路，少不了赌的成分，但这家伙……咬死了还狂傲地认为自己就是对的。
　　沈翊对此并无意外，反而帮他补充了思路:“那个小前台，还有白露露，但凡能在这个城市中跟舒筱菁扯得上关系的人，都可以试试。”
　　杜城侧头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有人肯站出来支持当然是好事，只是沈翊……
　　日常缺根弦儿的蒋峰也有灵光一现的高光时候，连忙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电话。
　　“我有证据，”虽然目前它并无法真正地定义什么，但底牌嘛，怎么能少得了必要的底气呢？“舒筱菁之前同夏榎见过面，”沈翊将李晗刚刚找来的监控视频推给大家，“你们看看这一段，很显然，他们根本就是相互认识的，只是都在假装对面不相识而已。”其实也没有那么“显然”，甚至沈翊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一定就是”，只是他平常讲课习惯了，哪怕直面众人的眼神心态照样可以放得很稳，这让他看起来特别自信，“也许是相识于微时？我记得舒筱菁好像不是北江本地人吧？那夏榎呢？”
　　李晗迅速地敲击电脑键盘，看到结果的时候目光露出了一点迟疑，声音也是：“可是夏榎的户籍地就在北江市……”
　　沈翊快速地抿了一下嘴唇，他的动作很快，但是瞒不了杜城，城队因为小画家为了自己所承受的压力而偷偷皱眉，偏偏他是此刻最不好出声支援的那个，这劳什子的破队长，还得瞻前顾后的，当得可真没劲！
　　“其他的背景资料呢？”沈翊的声线依旧平稳，甚至听不出他的问题是不是带着疑问该有的波澜。
　　李晗的手飞出了残影：“夏榎的父亲死得早，11岁的时候随母亲改嫁到了北江市……我知道了，他的生父！我看看，啊！果然跟舒筱菁的母亲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他们，舒筱菁和夏榎，真的有可能是一起长大的！这里！看！他们是小学同学！”
　　沈翊放松了拳头，偷偷松了一口气，他也在赌，那股子疯劲儿，比起杜城其实不遑多让。
　　“城队，找到了！”蒋峰也跟着大喊大叫起来，“那里有两套白家的房子，是白家夫妇两公婆未发迹之前买的，现在正交给女儿白露露收租呢！她跟舒筱菁的关系那么好，租给他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大家的眼里闪烁着案情好不容易推进了的喜悦光芒，真正的大功臣沈翊反而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是默不作声地微笑着。
　　杜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天知道他有多想立马就冲过去给沈翊一个大大的拥抱，然而还有队长的职责正在等着他，暂且没有工夫顾得上谈情说爱：“我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蒋峰和沈翊去确认是谁从白露露那儿租了的房子以及冯玉是否正身处其中，另外一队随我去找舒筱菁回来喝茶！”
　　沈翊抬起漂亮的上目线，无声地看他。
　　杜城连忙用眼神讨饶：“除了你，我们这儿可没人搞得定那小姑娘，尤其是蒋峰，他那张嘴把不住门，你可得小心看着别乱讲话！”
　　蒋峰：……我怎么就嘴把不住门了？
　　杜城和沈翊节奏整齐地往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给咱们峰峰子整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得，我嘴没门，缝上再拉上拉链，不出声，行了吧？
　　沈翊太清楚杜城的心思了，他是觉得舒筱菁这个人很危险，而这位队长大人总爱把最危险的留给他自己。
　　队长已经安排好工作了，沈翊却没有立刻行动：“他在哪里？”
　　语气还挺横的，给蒋峰一百个胆也不敢这么直接就往城队的脸上怼过去。
　　杜城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讨好的意思很明显：“在黄淳家，放心吧，我们会尽量避免有人沦为人质而后把局面搞僵……”
　　沈翊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该小心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吗？”
　　“那再好不过了，”杜城捏着沈翊的衣角，拽了拽，又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两个人的破绽，总要比一个人多。”
　　蒋峰在旁边哼哼了两声，被杜城踹了一脚才好好说话：“黄淳是搞投资的，金融男，成天坐办公室的家伙，有时间好好运动吗？体力行不行啊？他哪里来的反(城翊）抗资本哦？”
　　杜城不忍直视：“人家搞锻炼的时候是不是还要特意打个电话通知您一声？”
　　“啊？城队这你都能知道吗？什么时候？”
　　杜城累觉不爱，懒得理他，只想跟小画家小小地道个别：“我先走了。”
　　沈翊猫儿般低低地“哼”了一声，又像是“嗯”，更像是勾魂的钩子，浸润在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比这更摄人心魂的了。要不是外头有人来叫，城队真的不想走了。
　　沈翊看了看身旁蒋峰小朋友还在扑闪着他那双茫然无知的大眼睛，想了想，轻声但是高贵地吐出了两个字：“床上。”
　　蒋峰的瞳孔历经了从“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的不解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沈老师”的震惊，历时整整五秒钟，短暂得仿佛是一生般悠久漫长。
　　沈老师，请问您这是……经验之谈吗？
　　当然打死他都不敢开口问这种问题。
　　除非他想被城队一拳头送上天，驾鹤西去再也回不来了的那种。
　　人间这么美好，他还有很多留恋。
　　何必呢？
　　沈翊不多话，坐在警车的后排发呆。
　　蒋峰龇着一口大白牙，干巴巴但是真情实感地安慰他：“沈老师你放心吧，城队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沈翊扭头看他，表情在半真半假之间变化莫测：“我担心嫌疑人有事。”
　　蒋峰：？
　　“杜城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我看你们就顾着眉来眼去的了，好像心情很不错的亚子啊！
　　沈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粒水果糖，是那种闪亮亮的颜色，眼神颇为遗憾：“太忙了，忘了给他吃糖，果然会因此心情变得糟糕吧？”
　　蒋峰：……呃，我就多余说话。
　　求你别问蒋峰了，他因为觉得自己比那张糖纸还要闪耀，差点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从行驶的警车上跳下去的刑警，一不小心就名流千古，啊不是，是贻笑大方了。
　　沈翊又施施然将水果糖塞回了他的口袋当中，眼神不好意思但是坚定：这是要留给杜城的，没有你的份，不好意思。
　　蒋峰(大冤种式内心咆哮）：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此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