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诚意》莲中酒

13、第 13 章

　　白骨的检测手段有限，DNA筛查也找不出这个人来，分局上下指着沈翊的画像，然而沈老师的406大门紧闭，谢客作战，尤其是杜城，被关在外头跟一群小伙子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哦，还有一个老闫，正捧着保温杯呼呼吹气，见黑着脸队长大人正叉着腰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人家画像师的大门，连忙劝他说“不要着急，急也急不来”。
　　杜城抖了抖手里的一摞资料，说江雪已经证实，骸骨旁边的子弹正是来自于九年前于默丢失的那把警用手(城翊）枪，无论如何，得找两个人去一趟物业公司，带他回局里问话。
　　只是……结果大概率预测得到，掌握不到更多的证据，也就问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
　　蒋峰刚想开口接下这活儿，又有新的消息递了进来，说是冯家父母刚刚报案，他们的女儿冯玉打晕了在房间里监视她写作业的保姆，从自己家里跑了出去，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杜城接过电话，提醒派出所的人可以多加注意一下舒筱菁这个人，倒是蒋峰，不忙着让他出去找于默，夏榎被害的案子，冯玉是唯一可以连接得上的关键人物，盯紧了这条线，或许更值得一试。
　　至于这无名男尸案，需要报备的可能性比较大，杜城揉了揉太阳穴，而且分局里头还搞丢了一个在编的警察，作为队长，他是想跑都跑不掉。
　　夜幕已深，沈翊揉着眼睛拿着画像从406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环视一周，外头还有不少连夜奋战的小伙伴，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埋头整理文件或者迅速敲击键盘，每个人脸上都有一股形色匆匆的味道，似是忙碌已经成为这个地方的常态。沈翊是从来不惧熬夜的，艺术家总是不羁，昼夜颠倒也可以称得上是让灵感肆意飞扬的一种方式。只是自打来到北江分局之后，不知不觉熬夜这种坏习惯好像也泯然于众生了，那种深夜时分推开门看到一大群人还在辛勤工作的心情，大概就会像他现在这样，睡眼惺忪但又淡然清醒地站在一边，是有点向往的歆羡，也是带着敬仰的观察。尽管他现在也算得上其中一员，但是怎么说呢，无边无际的海浪涌了上来，一朵洁白的小浪花被卷了进去，看着其他浪花的上下翻飞，是遗世独立却又置身其中的割裂与融合感。
　　有人从背后靠近过来，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无需回头就知道是杜城，疲倦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倾斜了过去，对方用一侧的手臂撑住他的后背，还不问自取地拿走了他的画像：“找李晗匹配过了吗？”
　　画纸在手指之间传递，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刺啦声。
　　“还没有，”沈翊转过身去，紧密贴合的身体不舍地拉开了一段距离，高大的阴影投射在他的鼻梁上，将瞳孔里的光聚焦在了一起，“她睡了吗？”
　　“一起去吧，她可是我们队里出了名的能熬夜，整得蒋峰送出去的面膜堆得跟小山一样高。”杜城凝视着小画家的脸蛋，开启直男模式仔细地想了想，神情似是戏谑又似是认真：“或许你也需要一些……”
　　沈翊的表情像是藏在暗色里的猫，他不痛快地眯了眯眼，说不好是不是不满，又或者只是一种教人“不许乱讲话”的警告。小画家的音色本就低沉，带着浓浓困意还要强打精神之后的倦怠感便愈发明显了些：“走吧。”

　　屋里李晗正撑着额头对着电脑研究九年前失枪案发生之后上报各个的失踪案，重点圈出了与本案死者年龄相符的中年男子。她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一个盖着羽绒服睡得东倒西歪的蒋峰，他的手里抱着一部平板，页面显示的是舒筱菁的个人信息，母亲早逝，父亲那一栏是空白。未婚先孕产子的女人，在他们从前生活的那种小地方，估计也听不见几句好听的话，一对在流言蜚语中孤苦无依的母子，生活状态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艰难。
　　“是死者的画像么？”李晗接过纸张，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翊点了点头：“先试试看吧。”
　　只是年代过去这么久了，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就是。
　　杜城笑着瞄了仍然睡得无知无觉的蒋峰一眼：“就这警惕性，换我早撂倒一万遍了。”
　　沈翊偷偷捅了他一胳膊：“那是他挑的这地方不错，睡得安心。”
　　杜城心领神会，连忙称是。
　　李晗对这两位调侃别人之余依旧不忘打情骂俏的精神表示五体投地的佩服，她没有出声回击，才不是因为某个忙了一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累家伙正睡着，而是一对二根本就没有胜算，况且那可是城队和沈老师耶，哪个是她一个可怜的弱女子胆敢招惹得起的呢？
　　这可怜的弱女子似是全然忘记了方才蒋峰找她哼哼唧唧吐苦水时差点手撕了眼前这个嘤嘤怪的彪悍形象。
　　叮，系统提示结果，查无此人。
　　他们交换了一个不出意料的眼神，除了广发画像大海捞针之外，也不知道何溶月的尸检报告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蒋峰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也惊醒了沉浸在睡梦中的人。半睡半醒之间丝毫没察觉到已经被围观了的蒋峰童鞋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是派出所的同志，说通过追踪冯玉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没安监控的老旧小区之中，因为已是深夜，根本没有法子继续追查，哪怕是白天，想要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找到一个人，哪怕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也是很困难的，况且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派出所没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人力和精力。
　　李晗面色不忍：“她……经历过那种事情。还敢一个人走夜路……好勇敢啊！果然那个家，就像是一个牢笼，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吧？”
　　沈翊抱着胳膊，眼神比方才要清明了好多：“所以，这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她冒险逃离，去的是一个绝对信任的地方。哪怕以我们的视角来看，这是个险地儿，并不适合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深夜时分独自前往。”
　　原本睡眼惺忪听的蒋峰在听到沈翊的声音时感觉立马清醒了一半，杜城则是令他一个直接滑跪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问一下舒筱菁现在哪里，在干什么？”
　　这个下达命令的声线是根植在脑海里了，蒋峰连忙照做，对面的回答则是舒筱菁跟黄淳一起去了酒店，住在了同一个房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来过。
　　不知内情但感觉吃了好大一个瓜的蒋峰和李晗面面相觑，齐齐地“嗷”了一声，杜城和沈翊也只是面上淡定，真要说的话，这种被别人疯狂秀到脸上的感觉，确实不太美妙。
　　沈翊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提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怎么？城队还是觉得他有问题？”
　　“小兔崽子敢明里暗里地安排我们，”杜城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就不要怕被查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滑跪在地的蒋峰老老实实地爬回了他的椅子上，他怂归怂，但是真的好奇：“诶？怎么就安排啦？”
　　还没等杜城揭秘呢，小马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夏榎20日的那次充值，是通过一个扫码小程序完成的，是与商家合作、一般用作赠品或奖品等的一种引流手段，只要扫了码，该商家就可以获得用户的电话号码。夏榎的联系方式应当就是这么暴露出去的，令人心惊但又不出意料的是，100元话费到账的那一刻，他就在银缘商场六楼的陌上舞蹈培训学校！
　　李晗不齿夏榎的为人，不屑地说：“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人会对舞蹈感兴趣啊！”
　　沈翊还是老样子，外表温柔疏离，但仔细品却似是隐约藏着一股子“不疯魔不成活”的味道，他在试图代入犯罪者的想法，这样的行为让那张白玉般的脸蛋上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诡谲阴影：“他是来找冯玉的。”
　　许是这般幽暗阴郁的气场令李晗感觉到了不适吧？她虽然没转脸过去看，但是默默地咬住了嘴唇，原本因兴趣盎然而前倾的身体也悄悄地往后退却了一些。她可以欣赏不同类型的帅哥，却敬畏神秘，偶像是挂在天边最遥不可及的星，最完美的感情只是憧憬。
　　杜城倒是不以为意，他擅长这样的身临其境，也乐得有人一起讨论，沈翊其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最好的学生，而且他的小画家有一种特质，让他完全相信小朋友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隔了四个月才来，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我猜，大概因为那条神秘的私信和一场无人赴约的约会，他怀疑上冯玉了，怀疑是不是她找的人跑来钓鱼。也就是说，另外一个受害者肖云，因为某种原因已经被排除掉了，她一直处在失联的状态，很有可能是被确定为无法找人求助或者根本就开不了口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已经遇害了。
　　蒋峰不敢有异议，但又忍不住追问：“要找冯玉的话，为什么不去她家或者学校，反而找到培训学校来了？”
　　“我看到照片墙上展示了这家培训学校有发印有logo和文字的包包，暑假期间，她就是在陌上集训的，8月20日那天，她撒谎去舞蹈学校上课，其实是去赴夏榎的约，背着那样的包包出门，才会显得正常。夏榎的脑子并不差，会注意到也很正常。”
　　“那么令夏榎区别对待冯玉和肖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凭什么肖云直到现在依然生死未卜，冯玉却可以被放回了家？就一点也不怕受害者报警指证他吗？
　　“呃，那个视频，也许是因为冯玉表现得更加……软弱一点？”
　　“冯玉年龄小些，还在念高中，多半是本地人，失踪了大概率会有家属去报案，而肖云是从外地过来的，一个人，是死是活就没什么人那么及时地在意了？”
　　“倒也不一定要杀人，如果要我选的话，卖了她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不仅可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敢不听话的女人，还可以小赚一笔。”
　　“沈老师……”请不要使用一张温柔似水的帅哥脸讲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
　　“目前这些都只能是猜想，”杜城沉思着用指节叩了叩桌面，“派人盯好舒筱菁，明儿上午赶早，去他那个舞蹈学校查下20号的监控！至于肖云那边，可以试试人口贩卖这条线！”
　　蒋峰打着哈欠，弱兮兮地指了指杜城那狂拽炫酷能顶人家一套房的手表：“城队，已经过了12点，是今天了。”
　　杜城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转头跟沈翊说话去了：“上我屋里躺会儿？”
　　讨论结束，沈翊也没了方才分析推理一条龙的精神劲儿，只见他抬起下巴，迷迷蒙蒙地点了点头。这个样子便是完全无害的了，像是谁都可以只用一条小鱼干就拐到手的呆萌小猫。
　　不信你可以亲自试试，反正杜城是手到擒来的了。

　　沙发上，沈翊团在杜城的怀里，困倦的猫咪一样，乖巧得很。
　　“其实方才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小孩儿贴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只是猜测，有点儿吓人，没好意思讲。”
　　杜城眯着眼睛将碍事的围巾一把扯开，用新冒出来的胡茬在那纤细的脖子上一寸寸地辗转研磨：“嗯？”
　　“冯玉……斯德哥尔摩症，”沈翊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因男人的动作变得有些支离破碎，“或者借着情感交付的假象，是让人以为她是……唔！”
　　“一个16岁的小姑娘？”
　　“既然逃脱不了，不如放手一搏，以软弱的表象使得对方放松警惕，争取那一丝丝活下来的可能……16岁又如何？受生物生存本能的驱使，无论发生多想象不到的事情都正常。”
　　杜城亲了亲他的眼睛，掌心在他的脊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好，我会注意的。”
　　沈翊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不躺一会儿吗？”
　　“闭嘴！睡觉！”
　　好凶哦。

　　28日上午，分局警员终于拿回了陌上舞蹈培训学校20日的监控录像，沈翊被杜城招呼上李晗那儿一起观看，说不定可以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沈翊去了，杜城自个儿却不在，他问李晗：“他人呢？”
　　“城队在张局那儿，”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转，有点焦虑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感觉，“市局听说咱们这儿丢了个人，特意派了专员下来调查，而且来的人不是路海……不是路队。”
　　沈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开始吧。”
　　“沈老师，鲁明是蒋峰带出去的，你说他会不会……”
　　“鲁明自个儿长着腿，他要去哪儿，还能蒋峰说了算的？真要这么听话，哪能一声不响地偷偷溜了呢？”
　　“理是这个理啊，”小姑娘叹了口气，她不爱背后说人坏话，但这一刻真的是心里烦躁不吐不快，“就是我远远地瞧见了，来的那几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那种感觉，比第一次见到路队还要糟糕。”
　　说完李晗就偷偷地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按下了播放按钮。身在体(城翊）制之内说出这种话可谓是影响团结的“罪大恶极”，但她也很清楚，沈翊是不可能去告状的，咱们看着温润如玉博爱众生的沈老师，实质上也是个偏心眼的家伙～
　　沈翊笑：“来都来了，希望食堂看在各位远道而来的市局领导份上，备点好的呀！”
　　他其实胃口不大，倒不是那么热衷于吃饭的吃货，但大家加班这么辛苦，想吃点好的总没错吧？
　　视频一直在播放，20日下午两点时分，夏榎推门进去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刚刚想要起身寒暄，却被舒筱菁给暗暗地拦了下来。换言之，这次是他亲自上前接待的，包括让抽奖然后扫码领取话费，一套流程整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李晗蹙眉：“诶，原来他们见过的，这……没事儿白送了一百块，是故意的对吧？”
　　这抽奖活动原本是报了班交了费才能搞的，但舒筱菁是老板嘛，他发话要送，小前台当然不敢反驳什么，一切由他说了算。
　　“不只见过……”沈翊斟酌了一下，“他们，他们好像是认识的……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叫做在寻觅中终于找到了猎物的感觉？舒筱菁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目的性，可是夏榎，也许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你看看这一段，话费到账之后，他本来一直在低着头看手机，还满足地笑了笑，”沈翊用手指敲了敲显示器，按了暂停，“可这个眼神，就不怎么对劲了，好像是一个陷入迷幻的人突然醒悟了过来，笑归笑，客套归客套，其实他也在用余光观察，不对，更确切地说是审视舒筱菁，转身离开的时候，这里，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
　　“可惜录像带没有录音，听不到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
　　“唔，要是能找到冯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