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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正昌八年·茶斗 ...

  •   随行前往近水阁途中,帝淮匡在牛辇中如此与姬缨婷慢言——

      “你是不是特别想去见谁?”帝淮匡抚摩在膝上趴睡着人儿的小脸,想着方才在轩蝶小斋内的事,不由得发笑着。

      坐在他们对面的女人张开闭着的双眸,见他心情特别好的样子,语气平淡地说:

      “君上可记得八年前的许真冶?当年被封印了人格与记忆的少年,正是托付给了近水阁主辛水妍。”
      ——平淡的,对尉迟冥灭倏然的间断的呻吟声充耳不闻,她闭上眼帘,复续言,“妾恐封印有所松动……如不重新上印,后果将不堪设想……”索性再来个视而不见吧。

      那厢,帝淮匡却反映迅速,心思缜密地接口,“那么,皇十七去的是不是夕琉?”

      此言一出,闭眼假装镇定的姬缨婷,匆忙地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心虚与突然直冒冷汗的背后。

      她诧异,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居然只注意到近水阁与夕琉有关以及她曾经不信任他,并留恋旧主的事来——他根本没去考虑,高傲阳解印后自身的安危,就像当初,十足自负地笃定世上无人能杀他一般,乃至现在的她只有默认的份。

      “是,近水阁确属虚凝宫别业,当初正因水痕与虚凝宫的交情才有此一托付,至于辛水妍,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太拘束很简单的男人,至于为何会选在流殇落馆就不得而知了……”

      “不太拘束?很简单?”帝淮匡淡看着她,未言她话中的隐瞒,对她习惯性躲开的目光轻笑了声后靠向车壁,而后,他边摸入膝上人的衣襟,边语气清幽地叹起,“如果他连夏侯冷珏都敢窝藏,那么他就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了吧!”

      姬缨婷蓦得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惊呼,“郁凌三少爷在近水阁?”

      一行人经通报非常顺利的入了近水阁,听下人说今晚辛水妍并不在阁内,姬缨婷带头两手相握着慢慢地行走,身后,帝淮匡听着尉迟冥灭形容近水阁内的美人。

      “一谈到美人就兴奋地跟猴似的,鱼翅,别给君上丢脸。”前头的女人冷冷地低呤,心想着:所谓的丢脸事件有多大可能是身后的活宝所为。

      “……人家才不是猴子类……人家是美丽温柔,英俊潇洒的人才,你别眼红嫉妒我就诽谤人家,当心天打雷劈噢————!!”一觉睡醒特来劲的尉迟美人,抓着帝淮匡就攀了上去。

      “等下上茶的时候最好把嘴巴闭紧点。”女人又底又沉的警告。

      “喝茶的时候当然不出声了,你当人家是白痴笨蛋不成?会不知道这点道理?……还有,别一天到晚叫人家鱼翅鱼翅的……人家也会叫你红缨枪的……哼哼!!”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有失分寸,毫无家教是怎么回事情了。”姬缨婷怒哧了声,转正头,不再搭理身后的唧唧歪歪。

      身旁听着的帝淮匡却轻轻呵呵地笑起,搂住人,跟着女人走入近水阁内堂。

      自清水芙蓉的桥桩走过,卓立于池中央的平台被纱缦遮绕,帘纱隐出两个身影,当他们一入座,姬缨婷就叫人把侍茶的叫来。

      并且——

      “奴家自幼就喜茶艺,喜交天下茶士,听弟弟言近水阁中亦有精通人士,甚是欢喜。”话虽如此,她的态度却明摆着‘我是来踢馆报仇’的狠样,当听到小厮询问‘那小姐有何指教’的时候,她手指夹住折扇敲了敲木桌,双目微掩,语气却是感谢得逞的模样,“……那么就请高阳茶士为小女子泡杯海底捞月如何,茶就水丹青吧”

      “这这……”小厮有所为难。

      “近水阁开门做生意,难道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嘛?”翦目轻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当她放亮声表明踢馆后,那纱缦后,就有人影急似风地冲了出来。

      “高傲阳愿赐教!!——给我准备大碗茶!!”

      他冲出帷幔后却变得步伐平稳,走上平台,引得台下人相径鼓掌。近水阁立于水的平台上放有一琴一茶一香,高傲阳走来中间,身后的人就把一只长嘴的金壶递放于他手中,而后又有人把一只大碗茶杯放在他身前的木凳上。

      “小姐所要是海底捞月,对否?”他轻松地提着那只比半人还高的茶壶,手中回转着,目光却盯着她。

      姬缨婷则双手端起身前的茶杯,二指夹住茶盖反转提开,她轻轻吹了几徐,才小小地抿了口清茗,定言,“正是。”

      高傲阳提着水壶又转了半圈,半晌,动作敏捷地转身将壶执于头顶,就看见热气藤藤的茶水至细长的壶嘴中激出,只看见茶水以一点注入杯中,水在杯中几个回旋,直到水注满前他都维持着向后弯腰的动作,一等水见杯沿,他立马手壶,回转身站直,语气则刻薄尖酸地指着,“堂堂男子汉,居然要个姑娘来报仇,你家弟弟的胆子到跟他牛饮的模样天差地别的哈……!”

      “今日奴家前来完全是仰慕高茶士的手艺,这可与什么弟弟毫无关系呀——”喝着茶的她目光却斜视后方,想看看帝淮匡这男人被人说胆小如鼠有何反映,却只是败她兴的一张微笑面孔,直哧,贼男。

      “那小姐可满意否?”

      “小女子最近对八卦稍有研究,听说世间有种太级阴阳茶,可否请小兄弟赐教呢?”放下茶碗,她慢慢的打开扇子,笑眼迎前,满脸微笑。

      “……”高傲阳稍稍愣了下。

      “小公子似乎有疑问。”

      “请问小姐要喝几茶?是阴阳茶?还是太级茶?”

      “都要——”

      他顿了顿气息,转身向下面的侍从轻声吩咐,之后,却是高声扬起,“太级阴阳共有三种茶,分别是阳韵乌龙,阴韵乌龙,还有就是太级茶。”他持着小厮端上的盘具,先是暖了三次杯,壶杯熟练的来回转着,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叙述,“傲阳现在泡的是阴韵乌龙,洞顶乌龙汤色金黄,故,阴韵乌龙有——高香忧浓味回甘,似桂甘润色金黄之说 。”经他泡好的茶被人送到姬缨婷面前,之后送上阳韵乌龙。

      “小姐可满意了?”此话一出,台下传来更加强劲的鼓掌声,可姬缨婷还是笑着。

      她拿起紫砂茶杯小抿了口后,又淡淡地哺出声,“那么冷迎霜呢?”

      “哼……不就是用冷水泡嘛?……小姐未免太低估高傲阳了。”高傲阳将泡好的太级茶交给小厮,并命奉上。

      “小姐还想喝什么茶?”

      姬缨婷低首看着桌上三只茶盅,微微笑起,就只随口说了声。“随便……”

      “随便??”高傲阳微微扬起眉毛,同时一声声质疑的声音从台下传来,他摆摆手,正经地询问,“小姐,您这是戏弄小得嘛?”

      “就是随便。”她打开扇子摇了摇,非常确信自己说的没错。

      “哪有随便可做茶?”高傲阳厥着眉头,就当她是在戏弄自己,“天下随便何其多,不管作什么茶你都会说不是的呀……”这随便怎么可以作茶??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摇着扇子,脸上似乎就这么写着,她看看身后在偷笑的帝淮匡,再看看前头微蹙眉头的高傲阳,尉迟冥灭倒在那里惬意地吃着桌子上的瓜子。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随便’自是如此得来。”她弯着眼眉接受旁人的不解,喝着茶也不多做解释。

      台上的高傲阳却浑身一颤,似乎已明了姬缨婷所说是何茗了。

      “适可而止。”

      “就是嘛,人家小美人不知道《道德经》,情由可原。”

      姬缨婷身后一上一下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接下去是一声声其他人的明了声,她微微笑点点头,“弟弟们宽宏大量,那奴家也不好再要求小茶士了,那……就由奴家为弟弟泡上杯如何呢?”

      她慢慢自榻上站起,转回身,看向帝淮匡,神情等等都不像是姐姐对待弟弟,而像是臣下或妾姬在对待主子,“弟弟想品什么茗呢?”

      “随便吧……”

      姬缨婷欠了欠身,抬起藕白的玉臂,拍了拍手就有侍女为她端出上乘的茶具来。

      她在众目睽睽下上了台,缓步来到高傲阳身旁,“失礼了……”明明恭敬的话,在她口中说出却带了些傲慢,微扬着下巴,穿越高傲阳站在了长桌后。

      “绿茶浑之天然,无须发酵,药经中更有神农尝百草之说,此处解毒的正是高山绿茶,既可无名,自道随便。”她将泡好的茶命人送下,口中还无停下,“酌茶者必须心细行慢,如说不知‘随便’,就当是奴家戏弄,可高茶士却过于心急,那壶口上还残留了一点瑕疵……实在可惜……”她手指向自己桌上的茶盅,摇了摇表示可惜。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对上帝淮匡那桌,细瞧高傲阳泡好的茶,确实,紫砂壶口留着一丁点茶抹,虽可以作为忽视,但对于需极其细心耐心恒心的茶士来说,总是点小小的遗憾,半晌,大家一阵唏嘘,高傲阳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

      姬缨婷此时洋洋得意,站起身擦擦了手后,走向台中,那里放着一张古琴。琴那比酒还沉的红色在烛光下发出荧荧的淡光,七根马尾线又似夜中的荧白长纱,她轻巧地落座后,道,“饮茶就若拂琴一般,行慢,音沉,悠扬,是君子之为……”

      纤纤细指奏出的如同古钟低鸣,音节则敏捷跳跃停顿,在如月沉潋于迷茫的轻纱中,她自我陶醉,下面的人也一脸恍然大悟。

      “主上,帝姬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尉迟冥灭窝入帝淮匡的怀里,小小的嘀咕,“你看高美人的脸都白得跟地瓜没两样了。”再下去估计会出事情哎。

      帝淮匡拍拍尉迟冥灭的手,拉过人,接过身后人递上的茶,惬意地喝了口,“马上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嗯?”尉迟冥灭懒懒地问,“有好戏看嘛?”

      “嗯。”非常肯定地点头。

      “噢?”

      台后的白纱随着音符沉冗的低徊,当大家都沉浸在姬缨婷美妙的乐音中,无人不感叹这女人的才华,一厢,高傲阳的脸色不好看,煞白的吓人,又近青的可怕。

      刹那,纱被人锨了起来,白杉男子倘若不觉耳间的音质如何美妙,面无任何表情地慢踱前。由于他动作缓慢,走到台中央时,姬缨婷已落下了最后一个音,她抬起头对看这白衣的清瘦男人,对方低着头,目光却不在她的身上。

      分明是个瞎子。

      他伸出手,洁白的几乎透明,无肉骨凸,苍细的好似骷髅,细致的连是女人的姬缨婷都为之蹙眉,手在她眼前停了半晌,摸了摸琴之后,竟在七弦上落出两声蒂花之音。

      声方落,就换成姬缨婷白煞了面,睁大了美目诧异地瞅着这个瞎子。他竟能挑出自己拂错的两个音,这个瞎子……瞎子……

      “阿玉…………!!”一声叫来自高傲阳,他冲了上来扶住双目毫无焦距的苍白男子,“不可以出来,我扶你回去。”

      他们不管其他人的好奇,转回身,就由高傲阳搀扶叫阿玉的男人回到纱后,他们身后,姬缨婷却非常激动地大叫,“……你为什么会‘楔呤’!!”

      为什么会复水痕的楔呤……这个男人…为什么会……

      夏侯冷珏,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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