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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 闻趣事李恪幡然悟 ...

  •   闻趣事李恪幡然悟
      若无事武媚去意决

      一个两三岁的孩童正在台阶上玩耍,他爬上台阶而后猛地跳下,如此反复,很是自得其乐,他长得虎头虎脑,身上也很壮实,穿着上好的织锦袍子,脖子里挂的却是突厥贵族的饰物镶金兽齿,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武媚瞧着这娃儿慢慢弯起唇角,光看他的一头红毛,她就已猜出这是谁家的孩子。

      她走了过去蹲在台阶前,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啊。”
      那孩子乌溜的眸子斜了她一眼,继续专注于跳台阶。
      武媚看着他上上下下跳了几圈,笑笑道,“你爹爹在哪儿,若是不见你一定会担心吧。”
      那孩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明亮,吐字很清晰,“他才不会担心呢。”

      武媚暗自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
      “呵呵,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孩子停下了脚步,挑衅道,“那你猜啊,猜错了得罚,”他指了指身后的台阶,“罚你从五级跳下来。”
      武媚差点没笑出声来,“那若是猜对了呢。”
      孩子眼珠一骨碌,“你说。”
      武媚狡黠一笑,“猜对了,我就要你锦袋里的姜糖。”
      那孩子迟疑了片刻,而后自信地扬起头,“给就给。”
      武媚手撑着腮颊抬眸思索,而后笑容满面瞧着他,“你叫小羊羔。”

      孩子瞪大了眼珠显然被惊到了,武媚微笑道,“怎么样,猜对了吧,姜糖拿来吧。”
      那孩子撅起嘴恨恨瞧着她,小手抓住系在腰间的锦袋迟迟不放手。
      武媚忍着笑,佯装薄怒道,“你爹爹一定教过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那孩子嘴唇瘪了瘪刚要将锦袋解下,突然间,他的目光越过武媚,而后绕过她往那边跑去,口中喊着“娘亲”。

      武媚转过身去,不远处那男子正是契苾何力,跟在他身旁那女子正要去抱孩子,却被契苾何力阻止了,“我说不用担心吧,这儿是行宫,还有人贩子不成,再说了,谁能骗得了我契苾何力的儿子啊。”他转头对着那孩子时语气强硬了不少,“谁让你在宫里乱跑的,都干了些什么?没闯祸吧。”

      孩子两手背在身后,眼珠子偷偷瞥过他,“没干什么,跟人打赌。”
      “真够出息的,赌了些什么,输了还是赢了。”
      “猜我的名字,我赢了她就从台阶上跳下去,她赢了就要我的姜糖。”
      “这么说是你赢了?”
      那孩子有些迟疑,还是说出了实话,“我输了……不过我没给她姜糖。”
      “你小子说话怎么不算话,去给人家去,今日不给,爹爹就罚你天天没糖吃。”

      那孩子大惊失色,转过身却发现武媚早已不见踪影,他嘻嘻笑道,“爹爹,她好像不要我的糖。”
      契苾何力的目光向着台阶的尽头望了一会儿,而后一把抓住孩子的衣领,把他托到自己右肩上坐好,“人家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不给,记住了没。”
      “记住了!爹爹,那人可真神,她居然知道我叫小羊羔。”
      “果然神,难道是我以前的老相好?哎……秀儿,你别走那么快,我这是玩笑,玩笑……”
      “爹爹真傻,哈哈……”

      定州城位处太行山东麓,沿沱水两侧而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城东的码头是整个县城最繁忙的地方,码头附近的集市很是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往来商贾人流不断。
      码头西侧便是悦来客栈,此刻李恪正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前,一手执杯若有所思。

      啪的一声,桌上多了个酒坛子,契苾何力的手里拿着两个酒碗,一脸爽朗的笑容。
      “大哥,我们来喝一杯吧。”
      李恪一眼瞥过他,继续望向窗外的码头,“怎么想起这时辰喝酒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喝罢了。”

      契苾何力坐了下来,亲手将酒坛子拆开直接倒了两碗,他拿起其中一碗一口气干下一半,“大哥说的对,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直接了当告诉圣上,今早我已经带着秀儿去见了圣上,他让我这就把他们母子两送去行宫,在客栈毕竟不太安全。”

      李恪笑了笑,“你那小子长的跟你太像,不被认出来才怪。”
      一提到儿子,契苾何力笑意更浓,他一口气干了那碗酒,“大哥怎么不喝。”

      李恪拿过酒碗浅饮,契苾何力又将自己的酒碗斟满,“大哥,再过三日就要启程了,太子随驾的诏书怎还没发。”
      “不会发了,长孙无忌中途又变了主意,想要自己随征,让太子留守定州。”

      契苾何力压低了声音,“他一个老头子跟去做甚,话说咱们的皇太子还真是个缩头乌龟,不就上个战场么,就把他吓成那样。”
      李恪并不接话,他让岑文本挑起这个提议除了试探李治,更是不想让那女子远离自己,这几日他又企图接近她,只是她现在整日都在东宫卫尉所辖范围之内,他遍寻不到机会。

      契苾何力很快又干完了一碗酒,“还是羊羔酒好啊,香味醇厚,入口甘甜。”
      李恪看着碗中琥珀色的玉液,“我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这儿又不是长安,你哪里弄来这酒?”

      契苾何力嘻嘻笑道,“这是从秦鸣鹤那儿借来的,他以前说过这酒能滋阴润肺,存了几坛子。”
      “你别的记不住,这个倒是一听就记下了。”
      “他花王府的钱带了这么大一堆东西,我喝他坛酒怎么了。”

      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窗外杨柳轻拂,一树桃花灿若云霞,花瓣如雨零落,顺着沱水往下游流去。

      芊芊玉指攀上了桃枝,娇颜含笑比花儿更艳,一朵朵桃花映在她瞳中,忽然她眸子一闪,折下了最繁茂的一枝。
      她回到池畔的石亭,捏下几片花瓣撒在酒碗里,“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李恪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他微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样。”
      她睨了他一眼,赌气道,“让殿下失望了,兮儿就这点小心思,既如此,殿下自个儿喝了这坛酒,兮儿就不作陪了。”

      说罢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圈在怀里,他讨饶道,“我就随口说说罢了,你怎能不顾夫妻情分弃我而去,你若不在,何力用不了三杯就能将我灌醉。”
      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轻声道,“你放手,何力还在这儿……”
      契苾何力已经自顾自喝了起来,“没事,大哥大嫂继续,就当我不在这儿。”

      李恪终于将她放开,三人围桌而坐。
      “这酒怎么样?”
      片刻间契苾何力已经干下一碗,他拿起酒坛子打量着,“这酒入口甘甜醇厚,酒香浓郁很是特别,大哥,这酒是从哪儿搞来的?”

      “这是从我封地安州带来的,说是云梦县的特产,给宫里送了几坛,父皇像是很喜欢,已经下旨让年年进贡了。” 李恪拿起酒碗浅抿了一口,微微蹙眉道,“这酒叫羊羔酒,酿酒的时候加了嫩羊肉和鲜水果,所以才会别有风味。”

      “你这表情哪像是别有风味,不爱喝就别喝,” 那女子拿过他的酒碗放到自己面前,“一会儿又醉了,得一大群人跟着伺候。”
      契苾何力看了看两人,“嫂子对大哥真好。”
      李恪随意夹了些小菜,“她那是爱喝酒,前些日子她怀着千里,我就让王府里禁酒,谁知她居然让翠儿上东市偷偷买了些藏着,还是被我发现了。”

      契苾何力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么点酒味也就大哥能发现,苦了嫂子了。”
      那女子恨恨瞧着李恪,“我不揭你的短处,你到反过来说我,长安城里喝三杯就倒的男人恐怕就你一个了吧。”
      李恪笑着帮她把酒斟满,“还好我娶的是你,将来千里应该不会像我这样。”

      三个人边喝酒边吃菜,契苾何力已经干下好几碗,“真是好酒,我都想赖在吴王府不走了。”
      “也好,省得你天天路上奔波。”那女子看着何力一脸陶醉的样子,嬉笑道,“何力,你既然这么喜欢这酒,往后生了儿子就叫小羊羔吧。”

      契苾何力心生疑惑,“为什么?我何力的儿子应该叫小豹子比较合适,或者叫虎头也行。”
      那女子一挑眉,“哎——我们家是千里马,你儿子叫小羊羔,犹如亲兄弟啊。”

      “嫂子说的有理!就叫小羊羔了!嫂子,千里这名字也是嫂子取的?”
      “那当然,生他之前我梦到一匹白马向我奔来,就起名叫千里了。”
      “原来如此。”
      “兮儿,你少喝点。”
      “怎么,就让你伺候我一回,不行么。”
      “哈哈哈哈,敢这么跟大哥说话的,除了嫂子,没有别人。”

      笑声越来越远,眼前桃红柳绿如画,只是画中没了那个女子,李恪拿起酒碗,如今他已不是三杯就倒,却再也吃不出酒的味道。

      契苾何力抹抹嘴角,边斟酒边说道,“大哥,今早我在宫里还遇到件怪事,有个女官居然知道我家那小子的小名,真是奇了。”
      李恪握着杯盏的手越捏越紧,“你在哪儿遇见的。”
      “就在书房那边,应该是随驾的妃嫔之一,” 契苾何力蹙着眉头,“话说我好想还在哪里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啪的一声响,桌上碗中琥珀色的液体仍在摇晃,契苾何力猛然抬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楼下而去,他起身走到窗边,有个黑色的身影出了客栈,穿过嘈杂的人群,一跃上了马,往行宫方向奔去。

      契苾何力坐在窗栏上若有所思,直到一个女子走到他身边,他笑笑道,“都准备好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对了,我想起来哪里见过她了,你还记得年初的时候,我们在洛阳南市遇到太子么。”
      契苾何力一拍大腿,“对啊,我说怎么那么面熟。”他笑着要去搂那女子,“还是秀儿好记性。”

      “别不正经,儿子还在马车上等着呢。”那女子往楼下走去,契苾何力也跟了上去。
      “对了,还有半坛子酒呢。”
      “你就想着酒,我已经让人拿马车上了。”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你嚷嚷什么,丢死人了。”

      疾风扫过,带起路边的桃花碎柳随风翻舞,复又落下。马蹄声阵阵,李恪却是充耳不闻。他忆起了甘露殿书房的那盆兰草,忆起了她写给王儿的那封信,忆起了上元节的那盏河灯,还有那首《镜花碎》和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原来她早已回来,回到他身旁,只是身在咫尺,他却没有将她认出来,所以她才会说镜花已碎,水月成波,所以她才会笑叹世事无常料不得,今生已经错过。

      心揪在一处,一阵阵的痛,她的心一定比自己的更痛,更绝望。
      李恪握紧了缰绳,两眼正视着前方行宫的大门,他要找到她,亲口告诉她,无论相貌如何改变,她还是她,他的兮儿。

      李恪下了马快步往御书房走去,今日李治去了军营,这时候应该还没回来。
      书房门口站着的是东宫管事内侍秦来寿,他恭敬地行了礼,“吴王殿下,太子殿下去了军营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事?”
      李恪一抬手,“嗯,有件事想和他打个招呼。”
      秦来寿躬身让路,“殿下请进来等吧。”

      内侍上了茶后退到一旁,李恪怔怔望着东厢的屋门,直觉告诉他,她就在这屋里,就在这扇门的背后。
      刚才自己的说话声她一定能听见,她却不愿相见,这么久了她从未主动找过自己,可见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她至深,他又想起了曾数次见到她与李治在一起,让他心中懊悔万分,若问是谁将她越推越远,这个人便是他自己。

      片刻后,他终于站起身来,刚往那方向迈了两步,殿门口传来了李治的声音。
      “三哥怎么来了,等了很久了?”
      李恪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然带着微笑,“刚等了一会儿,九弟回来的早。”

      李治走了过来,面带忧色,“父皇与我讲了会儿朝政便说疲乏了,让我不懂的就去问舅父,我觉得父皇的精神像是不太好。”
      “父皇毕竟上了年岁,怎能与你我相比。”
      李治一声轻叹,“是啊,按说现在该是他享清福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没用,什么事都得依仗父皇。”

      “怎么能这么说,我看你最近的朝务处理的相当不错,大臣们私下里都赞不绝口。”
      “那些人的话怎能信,他们只是看在父皇的份上才会这么说的,这次有三哥跟着父皇去高句丽让我放心不少,三哥找我有什么事么。”
      李恪稍稍压低了声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契苾何力让我提前来谢谢你。”
      李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三哥烦请转告将军,夫人和公子我一定会照顾周全,让他尽管放心。”

      李治目送他下了台阶越走越远,这才推开了东厢的屋门。
      屋内那女子和衣躺在榻上,用一把绣花宫扇遮住了脸。李治轻手轻脚坐在榻边,慢慢拿开了那把扇子。
      她的羽睫绒绒密密,红唇微微翘起,脸颊泛着浅淡的红晕,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让他的心神都深陷其中。

      她缓缓睁眼,眸子立即转向了一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治偏了偏头,眼瞳跟着她的目光,“回来看你是不是在偷懒,”
      她不好意思被他这么看着,头又转向了另一边,“我才睡了一会儿便被殿下看见了,许是因为春天到了,特别容易困。”

      他顺手理着她绸缎般的发丝,“往后若是困了,就去里屋睡。”
      “那是殿下休憩的地方,怎么可以……”
      “我同意不就行了,若是有人闯进来看见了可不好。”

      武媚立即坐了起来,“媚娘大意了,望殿下恕罪。”
      李治背靠着床栏坐下,将她揽入怀中,嬉笑道,“我不是说这个,若是被人看见你这般模样,后果着实难料。”
      武媚乖乖偎着,“殿下就爱开玩笑,这儿有东宫卫尉守着,谁敢乱闯。”
      “那可难说,你不是困么,再睡会儿吧,我看会儿折子。”

      武媚阖上双眼,片刻后又听到了他的说话声,“媚娘,你刚才听到什么没。”
      她平复着心情,倦倦道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你睡吧。”

      武媚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傍晚,等着她的却不止一人,客堂之内是杨怡杨婕妤,后面寝室里的则是等候多时的徐惠。
      她让高延福先去寝室报信,自己来到了客堂。
      由于淑妃的缘故,她与杨怡在太极宫的时候就见过多次,只是杨怡向来少言寡语,两人并没什么深交,今日找来不知会为了何事。

      武媚刚踏入客堂,杨怡便走上前来,“好妹妹,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武媚微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原先你在的时候不觉得,这回书房只有我一人打理,真是让我力不从心,什么都是乱作一团,今日圣上要份地图我都找不到。”

      “这都是有窍门的,一会儿我会将圣上的喜好都写给你,熟悉了之后就好了。”
      “那可真是太谢谢妹妹了,我还有一事相求,妹妹明日能随我去军营么,我要整理圣上的书库,将他列下的书目都带着去高句丽。”
      武媚稍一琢磨,含笑点头道,“这不难,只是找起来费时,我在行宫里没什么事,明日就去军营帮你吧。”

      送走了杨怡,武媚来到了寝室。
      自那日后,徐惠看着她的目光就起了很大变化,今日也不例外。
      武媚淡淡道,“徐充容有什么事么。”

      徐惠收回目光,“今日来找姐姐确实是有事相托,徐瑛会留在定州,她年纪尚小,望姐姐能稍加照应。”
      武媚点头应道,“那是自然,这么说来,徐充容找到随驾出征的方法了?”
      徐惠哼笑出声,“在人面前示弱,求得别人怜惜也算是方法么。”
      “那是自然,只要目的达到了,便是好方法。”

      徐惠望着她平淡无波的眼眸,“姐姐,我若像你这么看得透就好了。“
      武媚却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充容娘娘已经看的很明白了。”

      夜色混沌,星光迷茫,定州城外军营之内,李恪与契苾何力二人继续着白天喝到一半的酒局。
      “大哥,晌午的时候,你怎么喝到一半就突然跑了啊?”
      “突然想到件急事得立即处理。”
      契苾何力仔细瞧着他,“我还从没见大哥这样过。”
      李恪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见到了。”

      两人一干而尽,契苾何力为他斟上酒,“对了,大哥,我想起在那儿见过那女官了,年初的时候,她扮作内侍跟着太子逛洛阳城呢,当时我就在想,怎么又是个好龙阳的太子,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啧啧,真是没想到。”
      李恪制止了他的话语,“这种话你可不准再说。”
      “那是自然,我就对大哥说说罢了。”

      李恪拿起酒杯,杯中玉液漾起轻波,他相信她是别有目的,正在此时,有个内侍上前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只见他扬手一盅酒,而后点了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 闻趣事李恪幡然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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