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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廿六章 翻手作云李治暗访 ...

  •   铤而走险福儿求情
      翻手作云李治暗访

      午后的阳光照进承香殿内,在八角莲花砖上印下了冷漠的人影,高延福将帕子放在了地上,“贵妃娘娘,武才人昨日夜里吐了血,看样子怕是没几日了。”
      韦贵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艳红的指甲,“本宫以为你是来为她求医的,没想到是来撞木钟的。”

      高延福一个头磕了下去,“我高延福这辈子就是个内侍的前程,总得有个盼头,若是等她归西了之后再给自己找出路,哪个宫愿意收留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的话声小了些,“再说……娘娘若是想给武才人派御医,还用得着我来求么。”
      一旁的赵得禄上前一步,尖锐的嗓门充斥着整个大殿,“放肆!掖庭有掖庭的规矩,管事内侍一旦跟了哪个主子,就不得随意调换……”

      韦贵妃随意一挥手阻止了他的公鸭嗓,她冷冷瞧着高延福,“你倒是很识时务。”
      高延福满脸懊丧,“我本在甘露殿当差,那时觉得武才人颇得圣眷,便想跟了她给自己谋个好前程,谁知她竟会得这无名怪病,真是世事难料。”他又朝着韦贵妃磕了个头,“高延福求贵妃娘娘了。”

      桌案上放着的梅花盘香篆钟青烟萦绕,那猫儿张大了嘴慵懒地打着哈欠,半晌之后韦贵妃向赵得禄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得禄踩着方步走到高延福身旁,“这是坏规矩的事,不过贵妃娘娘怜惜你,今日就破个例。”
      高延福终于抬起了头,“高延福谢贵妃娘娘再造之恩,多谢赵管事体恤。”

      赵得禄的脸上有了笑意,“这些感激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徐充容有娠想必你也听说了,她宫里正好要新添一个管事的内侍,你这就过去当差,现在在这后宫里就属她圣眷最隆,怎么样,这个差事不坏吧。”
      高延福先是一脸惊喜,而后又犹豫起来,“即刻就过去的话,武才人那边……”
      赵得禄接话道,“这你不必担心,掖庭自会有人前去知会。”
      高延福又一个头磕了下去,“多谢贵妃娘娘,多谢赵管事。”

      高延福刚走出主殿,韦昭容粉白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笑意,“真是老天有眼。”
      韦贵妃却是虚情假意地轻叹了一声,“这么个聪慧的女子,委实可惜了。”
      韦昭容随意寻了个绣墩坐下,“堂姐你为何要帮这个高延福。”
      韦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他帮了我,那个徐充容突然就说要人,我这儿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呢。”

      韦昭容皱起两道纤细的柳眉,“她不过是九嫔之一,居然敢这么跟堂姐叫板。”
      “她和我们这些老人自然不同,年轻貌美不去说,这回又怀了皇嗣,你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韦贵妃款款起身抱起那猫儿往内室走去,“赵得禄,剩下那些明日再议吧,本宫乏了。”她的目光掠过躬身侍立的柳燕,对方很知心地轻轻点头。

      接着柳燕和韦昭容在正殿中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柳燕送走了忿忿不平的韦昭容回到内室,韦贵妃正侧倚在坐榻上假寐。
      “她回去了?”
      柳燕点了点头,“回去了,奴婢的那些话像是很管用。”
      韦贵妃半阖着眼微微一笑,“这个堂妹有的时候还是挺贴心的。”
      柳燕亦是一笑,“由她出面去搅个局,那边就不会有功夫来烦扰您了。”

      屋外传来几声蝉鸣,蜷缩在榻上的猫儿突然竖起了耳朵一跃下了床榻,爪子抓在朱漆菱花踏板上,“喵”地唤了一声。
      韦贵妃惬意地翻了个身,“将它抱出去吧,夏至未到这蝉鸣就来了,找赵得禄让人粘了去,本宫要小憩片刻。”

      高延福出了承香殿并未直接前往徐惠所在的凝香阁,而是漫无目的地沿着南海池漫步,池畔垂柳青青,他望着那碧波粼粼的池水,仿佛看见了武媚熟悉的面容。

      “福儿,你拿着这方帕子去韦贵妃那里,求她给你谋个新去处。”
      “才人姐姐这是为何!?”
      “你这么一说她们就不会再来烦我了,我这病不知何时会好,怕是得在掖庭宫长久待下去,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太匆忙都没做什么安排,你出去了就能知道些后宫的消息了。”
      “韦贵妃真会答应,还有,我不在谁来伺候您。”
      “我这儿不是还有燕儿么,你放心,她一定会答应。”

      柳叶落入池中,晃开了涟漪一圈圈往外漫去,高延福将柳枝掷入池里继续往前走去,自从入宫以来武才人算是第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不但没为她做过什么竟然还害了她,想到此处他不禁紧了紧拳头,待他再次抬头眼前已是甘露殿的玉石台阶。

      “高延福,你在这里做什么?武才人好些了么?”
      罗雀的说话声让高延福一激灵,他赶忙接过她手里捧着的那摞奏章,“才人姐姐还是老样子不见好,太子殿下在么?”
      两人上了台阶,罗雀点了点头,“陛下去了九成宫之后,殿下要忙的事就更多了,每日不到亥时是不会回东宫的。”
      高延福望着洞开的殿门,“雀儿姐,这些是送给太子殿下的吧,我替你去吧。”
      罗雀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路小跑着入了主殿。

      高延福入了东厢轻轻将门合上,行了礼后偷偷望着伏案疾书的李治默不作声。
      李治的眼皮未抬一下,“你怎么来了。”
      高延福一骨碌跪在地下,鼓起勇气开了口,“殿下,福儿求您救救武才人吧。”
      李治并未停笔,慢悠悠地调侃道,“福儿这名字叫起来果然顺口。”
      高延福本就贴着地面的头埋的更低了,“殿下,高延求您了……”

      李治的目光瞥过他,又翻开另一本奏章,“你应该在掖庭宫吧,怎么会到这儿的,难道是她……”
      他突然停下了笔,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会有了这种想法,跪伏在地的高延福正在回话,李治却未听进去多少。
      他想起了她求自己救人时的那张药引子,想起她遭自己戏弄时手足无措地模样,想起了她急中生智的妙答,想起了那明媚的笑容,那澄澈的眼眸,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在做戏,只是他的心上像是被什么缠缠绕绕,郁结在一处并不舒畅。
      他放下奏章走到雕花窗格边,遥望着翘檐碧瓦环抱下犹如一方明镜的南海池,高延福的说话声才渐渐清晰起来。

      高延福将整件事都交待完,等了半晌仍不见李治有任何反应,他不得不再次磕头出声,“高延求殿下救救她吧。”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绣着卷云的玄色袍摆停在了高延福的面前,“贵妃让你去徐充容那里当差?”
      李治的声音平静如常,高延福却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他的下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贵妃让我即刻就过去。”
      “那你就过去吧。”

      高延福的心头一沉,话声突然有了底气,“殿下,我去了武才人怎么办,殿下,我以为您是为了将她留在长安。”
      浓重的鼻音回荡在屋内,高延福勉力抬头去看李治,目光只是一触,便让他浑身发冷再次跪伏在地,那狭起的细长眼眸没有一丝温度,逆着光的黑瞳,幽幽不可测。

      高延福仓惶逃离了甘露殿,李治立在窗格边许久未动,殿外斜阳似火,几案上那盆安石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光晕。他的唇角慢慢勾起,伸手摘了一颗,贝叶簌簌落下几片,他掌中的那枚果实圆润饱满带着盈盈霞光。

      几声敲门声传来,片刻后楚辞出现在东厢房里,“殿下,邸报说真德公主三日后抵京。”
      李治随手将那枚安石榴收入袍袖里坐回几案旁,“知道了,让人进来点灯。”
      楚辞躬身退了下去,没过一会儿甘露殿内已是灯火通明,那点点亮光从窗格中透出往四周的宫殿散去,太极宫就像是撒了金豆子一般,与漫天繁星遥相呼应。

      掖庭宫位于太极宫的西侧,是宫女、内侍的居所,亦是杂役和获罪之人的劳作场所。武媚暂居之地是比邻暴室的一处偏僻院落,地方比不上碧落轩,内侍宫女倒是一个也不缺,想来是觉得她没几日好活了,再克扣也没什么意义,掖庭的宫人们像是都知道这里住着个身患恶疾的妃嫔,从未有人靠近,武媚自然落得清闲,只是暴室那边常常会传出悲凉的哭声,让她难以入眠。

      这日傍晚,武媚无事可做便早早洗漱完毕准备就寝,谁知刚躺下那扰人的哭声又传了过来,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那份凄凉与这初夏时节格格不入。
      “落花随流水,人走茶亦凉。”

      燕儿正在灯下做着针线,听了这话不禁抽泣起来,武媚瞥了她一眼,“哭什么,外面的哭声还不够听么。”
      燕儿赶忙放下东西随手拭干了眼泪,“自从福儿走了之后,这屋子里就怪冷清的。”
      武媚望着房梁上浓淡不均的灰影,“不回来好啊。”
      “小姐为何这么说,若是要报信别人也行啊,为何一定要是福儿。”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烛光一跃一跃打在灰白的砖墙上,纵横交错的裂缝依稀可见,武媚的话声淡然,“你还记得高延福是何时到我这儿当差的么。”
      “去年冬天,整治后宫那会儿,”燕儿突然抬头,“小姐怀疑他是韦贵妃派来的人!?”
      武媚一抬眉,“你啊,总算是有点长进了,我怀疑这病就是因他而起。”

      燕儿神色慌张,“小姐在装病他可是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小姐为何要派他去。”
      “你慌什么,咋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武媚翻了个身背对这她,“我只是怀疑罢了,下毒的若是韦贵妃,她自然知道这药不致命,如果高延福是那边的人,韦贵妃多半会派他回来,若是她再狠点儿,这会儿在暴室里哭泣的没准就是你我。”

      燕儿已是脸色煞白,“小姐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要这么冒险……”
      “我不是说了只是怀疑么,如今他没回来,你我也没去暴室,下毒的就另有其人,”武媚顿了顿,“这人可比韦贵妃难对付,没必要让福儿妄受牵连。”

      燕儿已是大气都不敢出,武媚阖上双眼回想着与李治的种种过往,这人的心思难以琢磨,若他这么做是为了杀自己,不知是不是还有机会向他求个情,将燕儿放出宫去,“你放心,我会尽力求他饶了你。”
      燕儿的话声响了起来,“小姐!燕儿不是在担心自己……”说罢她又呜咽开来。
      武媚皱起了眉头,“哭什么哭,要哭出去哭,我累了。”

      一阵窸窣声后屋里静了下来,武媚不禁一声轻笑,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这闲功夫担心别人,她拿出那支玉箫放在枕边默默看着,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太自不量力,到头来什么都没帮上他,这一世难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她一手搭在萧上闭上了双眼,尽量不去注意那纷扰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朦朦胧胧有了倦意,不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让她心中顿生烦躁。
      “燕儿,你进进出出想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来人并未回话,屋内又恢复了宁静,武媚心有疑惑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白纱帐上有一人影,头上带着发冠,她瞬间清醒猛然坐了起来。
      那人立于床榻边,隔着白纱帷幔正瞧着自己,昏黄的烛光流连在他身上,如同笼着一层淡淡的薄暮,武媚渐渐沉下了心,亦不言语只是仰头与他对视。

      清风拂开帷幔,她眸中的光辉跌入他的瞳中,搅开了那潭深水,他的唇角微微弯起,话声在纨幔间流淌,“武才人像是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武媚只是轻巧一笑,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表情。
      李治狭起的细长眼眸带着笑,“让卿等了那么久,真是罪过。”他手中的牙扇撩开了纱帐,另一手慢慢伸向了她。

      啪的一声,李治的手停在了半空,武媚紧握着拳头置于襟前,月白色的薄纱广袖滑落到肘间叠了几层,手臂上皆是点点胭脂红,“不劳殿下费心。”
      李治收回手臂,似笑非笑道,“等完成了这件事,就再也不会有人来烦扰卿。”
      武媚直直望着他,他唇边温柔的弧度未变,眸色深幽,不像是在说笑。

      李治放下牙扇坐在了床沿边上,从袍袖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瓶子。
      武媚专注于他的一举一动,心中却似翻江倒海,她承认自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活下来,就值得她忍一忍,当他的手再次伸向她时,她没有推开。

      李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那微凉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潜入他的心上,略略低头他能看见她垂下的眼睫,绒绒密密,半侧脸庞好似白玉,细腻莹润,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收越紧,手臂也紧了起来,指尖不经意触到了她后颈的肌肤,怀中的女子轻轻一动。

      李治收起心神将她的发丝理到一边,拿起了边上那枚细颈白玉瓶,“这‘胭脂红’的解药分外用和内服,我这里只有外用的,内服的在真德公主那里,她两日后回京,你可以自己去问她要解药……”
      他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缱绻,颈上肩上则是点点清凉,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的纹理。

      “不过我要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望幽’。”
      武媚眉间一蹙抬起头,“望幽?”
      两人的面庞靠的极近,武媚不禁心中一阵紧张,只见李治侧眉示意,她赶忙别过头去,床沿边上是枚通体幽蓝的琉璃瓶,李治继续说道,“卿要用这假‘望幽’去换真德公主手里的真‘望幽’。”

      窗外细雨绵绵在天地间徘徊,浅紫色的藤花花瓣随风飘舞停在了斑驳的窗栏上。
      李治一挑眉,“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卿吧。”
      武媚垂首沉思,心中五味陈杂,就算这是他又一个花招来耍弄自己,自己也只能接受,她缓缓抬眸,“殿下金口玉言,武媚不得不信。”

      李治望着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为何她的眸子总是那般莹亮,仿佛凝结了月的光芒,他展眉一笑,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武媚反应不及竟忘了如何挣扎,片刻后只听她喊道,“李治!你想干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廿六章 翻手作云李治暗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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